十多分钟后,男人带着一身烟草味掀开被子上床。
最近两人虽躺在同一张床上,但几乎是各睡各的,中间隔了一大块距离。
卧室内的灯熄灭。
时初晞闭着眼睛,听到身后没动静,正要睡过去,一只手搭上她的腰,接着原本睡在床边上的她瞬间移动,最后落在他怀里。
在她来不及有所动作之前,男人的脸贴在她耳旁,浅浅低语,“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容汐汐失败了。”
时初晞红唇抿紧,霎时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飞快的转过身,睁大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俊脸轮廓,“你们别为难她,是我要她那么做的。”
“你让她偷我的资料,是想证明我和薄允慎是同一个人,你好和我离婚?”
“是。”
“行,我喜欢你的坦白。”他双手托在她腰上,稍用力便她往怀里带。
就这样吗?
时初晞原本以为等待她的又是一阵惩罚,结果却是他不再说话。
可是这样怎么睡得着?
时初晞僵硬的靠在他怀里。
或许是她一直在昏暗的光线中瞪着他,他闭着双眸,薄唇蠕动,“现在睡觉,明早带你去见她。”
去见容汐汐?
是要她和容汐汐当面对质吗?
时初晞垂下睫毛,心想,该来的总会来,不如先睡个好觉,养足精神。
天空放亮。
傅陵和庄端在沙发上坐了一夜,两人一个抽烟一个品茶,顺带闲聊,时间倒也过得不慢。
只是。左等右等,就是没见着靳珩。
傅陵拿烟灰弹庄端:“你不是说他不会护短的吗?现在人呢?”
庄端淡定的躲开,“这次我失算了,靳珩这小子心思向来难测,我还以为他……”
“以为我什么?”门外男人低醇磁性的嗓音传来。
庄端与傅陵对视一眼,再看了看墙上的钟,不约而同的暗骂了一句:靠啊,都快七点了,这小子才来,就算是爬回去,这会也早到了。
显然。这小子悠哉悠哉的回去抱着女人睡了个回笼觉。
靳珩牵着时初晞的手进了大厅。
沙发上,庄端放下茶杯,傅陵嘴里咬着烟,脸上没什么表情道:“这唱的哪出,跑我跟前秀恩爱来了?是谁他妈的昨晚说要帮我算账的?”
靳珩俊挺的脸上同样没什么表情,“我可没说要帮你算账,我说的是当面对质,你女人呢,叫她下来。”
“要她下来干什么?”
“不然怎么对质?”
两人男人你来我往,庄端一脸兴味,对时初晞道:“方小姐。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时初晞冷静的回答:“不用对质了,是我让容汐汐这么做的。”
傅陵弹着手中的烟灰,对靳珩道:“你打算怎么处理?”
“就让她将功补过。”靳珩似早有准备,若有似无的扫了楼上一眼,“以往每次容汐汐和你闹脾气,她都以绝食抗议,我想这次也不例外,就让她劝你的女人吃点东西。”
靳珩不愧是靳珩,够狡猾。
这么一个将功补过算是掐在了傅陵的命门上。
庄端往傅陵脸上一瞧,果真见傅陵沉默着没说话,便自作主张的开口:“行,成交。”
时初晞眨了眨眼,感觉自己有点出戏。
等她从下人手中接过托盘,往楼上走才意识到自己真的安全了。
在下人的带领下,时初晞敲了敲门,里面一片寂静。
推门进去,她把托盘放好,走到床前,“汐汐,是我,方媛。”
蒙头躲在被子里的人坐起来看向她,“你怎么来了?”
“你昨晚还好吗?我看傅陵受伤了,他有没有打你?”
容汐汐眉眼黯淡,人也有点憔悴,“没有。”
“那就好,你先吃点东西。”时初晞把托盘中的粥端过来,“是厨房现熬的,你多少喝一点,给个面子。”
容汐汐原本想摇头,听到这里问:“他们威胁你了?”
“没有,他们就让我劝你吃点东西,然后就不惩罚我了。”
“……”
最后,容汐汐喝光了一碗粥,靠在床头,满是歉意:“对不起,我帮不了你。”
“没关系。”时初晞给她抽了张面纸,弯唇淡笑,平静到没有一丝痕迹,“我不着急,我可以慢慢等,等时机成熟再动手。”
“你很勇敢。”容汐汐接过面纸,一边擦唇一边虚弱的苦笑:“不像我,这些年的棱角已经渐渐被磨平,早就没了当初那些斗志,现在的我更像是得过且过。有时候连我都憎恨这样的自己!”
时初晞收回的手停滞了一下,莫名的想起了靳珩说过的那句“女人通常反抗期为两年”的言论。
一股寒意从脚底蹿上来,她怔怔的看着容汐汐,自问,两年后自己也会变成这样吗?
行尸走肉的活着?
容汐汐想把擦过的面纸扔到垃圾桶,可惜她昨晚被傅陵折磨了大半夜,又饿了一晚上,体力跟不上,趴在床边连床都下不来。
时初晞默不作声地抽走容汐汐手中的面纸,扔到感应垃圾桶里。
容汐汐低声说声谢谢,然后缓了缓,声音冷且凉,“以我对他们的了解,接下来他们会千方百计阻止你。靳珩心机深沉,精于算计,傅陵低调神秘,擅长收集情报,这两个人偏偏又是好到穿一条裤子的哥们,他们联起手来在F国足可以只手遮天,为所欲为。倘若你想有所行动,一定要有十成的把握和百分百的胜算,不然后果会非常严重。当年我就是这么过来的。”
时初晞何尝不懂容汐汐这些话的深意,当年容汐汐做不到的事,到了她身上同样难以做到,如果一旦让她离婚成功了,那么对于容汐汐就是一个激励与借鉴,到时候容汐汐也会想尽办法摆脱傅陵。
楼下的傅陵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因此,在即将到来的离婚大战中,她要面对的不是靳珩一个人,而是连同傅陵在内的两个男人。
原先,她想把自己接下来的计划告诉容汐汐,但是听了容汐汐的话,再看看容汐汐这样,时初晞话含在嘴里,最终也没说出来。
……
三天后。
回到F国的宁黎娇打电话给时初晞,两人约在一家酒吧见面。
这是一家规模不大的酒吧,透着文艺气息,消费极高,一到夜晚人并不多。
两人挑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宁黎娇似乎是刚从述职报告会议上赶过来的,身上是一套职场OL风,大波浪的卷发,烈焰红唇,七分袖衬衫搭配一步裙,脚上是黑色高跟鞋。整体凸显出女性干练洒脱而又性感独立的个性。
都说女人胸大无脑,这句话放在宁黎娇身上似乎不恰当,宁黎娇有着傲人的火辣身材,却又知性优雅。
两者毫不突兀。
时初晞莫名的有些羡慕这样的活法,曾经她也是这样,为生活而忙碌奔波,为有一份大好前景的事业而精神抖擞,每天都像有使不完的劲。
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像是与这样的精彩生活完全脱轨,变得像个怨妇,身上枷锁重重,她越是努力想要挣脱,越是毫无办法,逐渐往黑暗的泥潭中越陷越深。
她在打量宁黎娇的时候,宁黎娇也在暗暗打量她。
几个月不见,时初晞早就不是几个月前的模样,俨然真的成了F国顶级女富豪方媛,穿衣打扮令人耳目一新。
国际一线奢侈品牌艾尔玛诺·谢尔维诺春夏款的欧根纱连衣裙,穿在她身上十分削瘦美艳,显得纤腰不盈一握,下面露出莹白到发光的笔直双腿,再下面是一双镶着红宝石的鱼嘴高跟凉鞋,她的头发束成了半丸子头,身上没有多余的首饰,纤白的手腕上两条粉色钻石手链格外扎眼,整个人随随便便往这里一坐就像是杂志模特。
宁黎娇心头突然泛起了酸意,她喝了一口手中的鸡尾酒,“方小姐,你最近好像瘦了。”
时实晞侧首微微一笑,“宁小姐,我们索性不绕弯子,有话直说。”
宁黎娇放下酒杯,闻言点头,“好啊,我喜欢痛快点。那晚的女人你查到是谁了吗?”
“我没查到。”时初晞手托着腮,“宁小姐有没有什么线索?”
宁黎娇摇头。
“我相信宁小姐在F国应该有自己的人,怎么可能查不到?”
宁黎娇仍是摇头:“你不知道,傅陵的情报比我要准,要是有他从中作梗,我是不可能查到任何线索的。”
“宁小姐,那我们今天可能就谈不下去了。”时初晞歪头,声音含笑,可脸上却是冰冷到没什么表情,拿起包作势要走。
宁黎娇一阵错愕。大约没想到她变脸速度这样快,急忙说道:“我那天在电话里说得很清楚,方媛,你要的是自由,我要的是他的人,我们目标刚好一致,我们完全可以谈合作。”
“很抱歉,宁小姐。”时初晞居高临下,淡淡的笑开了,“今时不同往日,我要的是一个能帮我一击即中的人。而不是一个什么和我目标一致的人,这对我一点用都没有。”
“不,我……我可以做到能帮你一击即中。”
“那你说说看。”
“你无非是想和他离婚,而离婚最好的办法就是丑闻……我和他早就被传情人关系多年,也不介意再传一次。你不一样,你刚好可以利用这次机会,摆脱他。”
时初晞弯下身,慢慢靠近宁黎娇的脸,笑容不达眼底的笑着:“你们究竟是不是情人关系,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需要证据来证明你们是情人关系。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明白。”宁黎娇轻轻的倒抽了一口气,愕然的盯着眼前寒霜般的面孔,她自问好歹也在商场中摸爬滚打多年,也擅长揣摩人心,可她却看不懂眼前的方媛。
几个月不见,眼前分明是一张同样的脸,却带给人不一样的感觉,眼前的方媛完全就是豪门中的千金做派,可柔,可刚,柔的时候是大家闺秀。温婉大方,娇美可人,刚的时候绝狠、果断,挥起刀来,丝毫不拖泥带水。
这些,一直是她羡慕的,可惜她从来不敢做到这样潇洒自在。
这世上就是有太多不公平,有太多像方媛这样的,一出生就高贵,含着金钥匙长大,不需要争取。有很多东西就属于她们。
她们可以尽情挥霍,拥有一辈子花不完的钱,穿不完的美衣,戴不完的珠宝,甩不完的优秀男人。
可是她呢,她连灰姑娘都不如,没有水晶鞋,没有王子看上她,从懂事起她就知道,她想要的向来只有自己去争取。
……
时初晞回到别墅,时间差不多将近九点。
她走到客厅。往角落里看了一眼,那里整整齐齐的摆着四五个大的拉杆箱,这是今天下人们收拾出来的他们明天去度蜜月的行李。
低头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手机,从她外出去酒吧密会宁黎娇,再到这么晚回来,她的手机里没有一通他的电话。
她将手机放进包内,脚步往楼上,唇角弯起讽刺的弧线,最近靳珩对她的监视没有从前那么紧了,她出行也不会让保镖再跟着。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明天要去度蜜月,他不想在这节骨眼上和她闹别扭。到时候她顶着一张冷脸去度蜜月,国外的那些新闻媒体可是会脑洞大开,写出不同版本的婚变传闻。
那样的话,就与他和她出国度蜜月“秀恩爱”的初衷背道而驰。
和这个男人久了,她慢慢摸透了他的心思,只有时不时的不动声色秀恩爱,在公众面前竖立起他们是恩爱夫妻的人设,才会为以后他完全吞下奥纳西斯集团而不落下把柄。
回到卧室,她认认真真的收拾了一些私人物品出来,沉默地坐了片刻,她才动手也给他收拾了几套换洗的夏装和贴身的内衣裤。最后顺手收拾了一些他用惯的日常用品。
做完这些,她洗漱后爬上床睡觉。
夜已深。
男人一身酒气的进了别墅。
大手松了松脖子上的领带,随手扔到一旁,径自来到卧室门前。
门被不轻不重的推开,男人微眯的视线借着窗外的光精准的落在大床上,她依旧是那个蜷缩的睡姿,明明床那么大,她却缩在床的边缘,仿佛随时会掉下去。
他一边关门,一边冷笑,连日加班只为了明天出国度蜜月。她倒好,仍是这种恨不得和他分床睡的样子。
她就那么讨厌他?
关门的声明显比开门声要大,床上的身影也跟着明显缩了一下,但随即又一动不动。
“方媛。”靳珩重重的坐进沙发,粗声唤她,“别装死,给我起来。”
早已被惊醒的女人神经陡然紧绷,身体颤抖了两下,慢吞吞的坐起来。
足有六十多平的卧室,沙发与床的距离并不近,彼此只能够看到彼此的身影轮廓,她的声音静静淡淡的传来:“你喝醉了?需要我下去给你冲杯醒酒茶吗?”
他头晕的实在厉害,一手支着头,另一只手胡乱扯开脖子最上面的几颗钮扣,没作声。
今晚傅陵那小子以还没给他开过告别单身夜为由约他出去喝酒,加上庄端在旁边一个劲的劝,他被灌了不少。
时初晞穿上拖鞋很快出去了。
大约过了十来分钟,脚步声慢慢靠近,沙发旁边的落地灯被打开,一杯热气腾腾的蜂蜜水出现在他面前:“喝吧。”
他皱眉,“我不喝。”
“你不是头疼的吗?喝了这个会舒服一些。”她把蜂蜜水递到他跟前,见他没接也不勉强。干脆搁到他手边的小矮圆桌上。
酒精在体内大肆作祟,尤其是大脑像被无数只拳头在击打,沉重而疼痛。
男人微垂的视线中套在粉色拖鞋中的白嫩的脚丫一闪而过,眼看就要走开,他条件反射的伸出手,准确的拉住她细白的手腕。
“你先喝一口。”
什么?
时初晞眼神猛的一紧,接着咬牙用另一只手端起蜂蜜水咕咕喝了一大口,倏地往桌子上一放,手背抹了一下唇角,讥讽的开腔:“没下药,你现在可以喝了。”
男人缓缓放开她的手。落在眉心按了几下,这才慢慢伸手把蜂蜜水端过来,慢条斯理地一口一口喝完。
在这个过程中,时初晞没走,她就这样看着他。
难得这样安静的看着这个令她又爱又恨的男人。
又爱又恨?
她咀嚼着这几个字,冷冷笑着,真想给自己一巴掌。
原来她这么可耻,依然还存着一丝侥幸的心理。
侥幸得希望他重新变回薄允慎,希望他们能回到从前。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回到从前……
回不去了……
真的回不去了……
温柔绅士的男人是假的,会做饭会哄她的薄允慎根本不存在……
眼前的靳珩才是真实的,擅长玩阴谋诡计。他是一个像毒蛇一样含有剧毒的男人。
放在身侧的手指无意识的捏紧,睡衣的一角也被捏在掌心,她扪心自问,这么无情,这么冷漠,这么强势,这么杀人不眨眼的阴险男人到底有哪里好?
她不该爱他的。
她不该把他当成薄允慎。
薄允慎已经死了,不仅是从这世上消失了,也从她心里死去了。
“靳珩。”她缓慢而清晰地说道,“还记得你我的一年契约协议吗?已经过去半年了,还有半年。你我就以这个为期限好不好?如果你找到了令你更满意的女人,你就放了我。”
他的手搁在沙发扶手上,黑眸微微抬起,唇角勾出星星点点的冷笑,冷酷得像是在说别人的事,“那也得看看她有没有你富可敌国,有没有你在床上能让我满足,如果没有,你只能继续当我的妻子。如果有,我可以考虑放了你。”
很好,语气和眼神中没有丝毫犹豫。
比她有钱,又身材比她好的女人这世上怎么可能没有。
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她得到了他的答案,像是心满意足,又像是彻底死心似的笑起来:“好,你答应就好,一言为定。”
男人没再看她,手指不断地按着眉心,命令道:“去睡觉,明天一早就出发。”
她站了起来,“你去洗澡吧,洗完澡也早点睡。”
重新爬上床,这次她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昏暗的光线中是女人浅浅的呼吸声,男人身体还很难受,坐了好一会儿才起身往浴室走去。
……
第二天上午九点。
两人上了开往飞机场的车。
十点,机场贵宾候车室,靳珩膝盖上摆着笔记本,正在处理公事。
时初晞坐在一旁,用平板电脑看一部法文电影。
手机震动。
她瞄了一眼,是个陌生号码。
不想理会,随手按掉。
过了会儿,她想去洗手间,拿上手机刚进去,那个陌生号码又打了进来。
“哪位?”
“是方媛小姐吗?”
“对。我是。”
“你好,方媛小姐,我是上个月向您发出邀请参加慈善晚宴的弗兰克,也是福利院的院长。”
“哦,费兰克院长你好,很抱歉,您的慈善晚宴我不能出席,不过我会让人给您送去一张支票,这是我对福利院小朋友们的一点心意。”
“很感谢,方媛小姐。”费兰克连声道谢,“我最近刚刚带着孩子们出国回来。听说了方凝小姐不幸去世的消息,我和孩子们感到非常难过。方凝小姐在我们院每年都会捐很多笔钱,要不是没有她,这些孩子不会像今天这样快乐。”
“费兰克院长,你是说,方凝吗?”
“是的,方媛小姐,方凝小姐人很好,她经常会到福利院做义工,孩子们都非常喜欢她。”
时初晞愣住了,或许方凝把钱看得很重,但不能否认的是方凝比她做得要好,起码方凝会经常低调的做慈善,给这些福利院孩子们以温暖。
冲着这一点,她自愧不如。
“方媛小姐,您别误会,我没有向你讨捐的意思,我今天打这个电话是想既然方凝小姐不在了,我应该把一样东西还给您。”
“什么东西?”
“是一座城堡的所有权。”
“城堡?什么城堡?”
“赫歇尔城堡。”
“赫歇尔城堡?”
“是的,方媛小姐。”费兰克院长满是困惑的声音:“我在国外的时候收到了一份快件,是方凝小姐从国内寄给我的,在快件里她让我好好保管,不要弄丢。如果她一旦有什么事,就让我把东西交给你。”
“就是这座赫歇尔城堡吗?”
“是的。”
“方凝还说什么了吗?”
“没有。她只说了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