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两个问题了,都与她推测的一样,时初晞慎重考虑过后说:“她是自愿跟我父亲跑的,还是被逼的?”
女佣端上来一份意大利面,他慢条斯理的吃着,很久之后回答她:“被逼的。”
也就是说,方妤不爱她父亲?
是她父亲把方妤给绑架了,绑架到他不知通过什么途径得到的赫歇尔城堡里,一关就是很多年,这就导致薄氏父子一直以为方妤跟着别的男人跑了。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她舔唇刚要问,男人卷了一些意大利的叉子稍稍停顿,似笑非笑的提醒她:“媛媛,你的三个问题已经问完。”
“没有啊,我只问了两个。”她面不改色的说。
男人:“……”
她移动椅子往他身边靠了靠,放低姿态:“我保证这是最后一个问题好吗?”
“不好。”
她急了,又往他跟前凑近了一些,“我真的保证最后一个问题,问完这个我不会再问你任何关于你母亲的问题好不好?”
他手中的叉子上卷着几根意大利面,视线在她脸上停留许久,突然说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等你回中国散完心,我们就举行婚礼,举行婚礼的地点你来选,怎么样?”
她蹙了蹙眉,不懂他突然大张旗鼓的要搞什么婚礼,为了弥补昨晚他没去救她的亏欠?
可似乎料到她会拒绝,他挑在这个时候跟她提这些,意图再明显不过了。
“嗯,好。”她言不由衷的应了一声,“现在我能问你问题了吗?”
似乎被她的态度取悦了,他笑容柔软了许多。忍不住大手扣上她的后脑勺,一个温柔的吻落在她眉心,“可以额外多让你问一个问题。”
“我父亲和你母亲是在什么地方认识的?”
“赫歇尔城堡。”
“不行,你不能每次都回答得这么简短,这对我不公平。”她提出抗议。
他失笑着放下叉子,优雅的拿起纸巾擦了擦唇:“我母亲和你父亲从小在赫歇尔城堡长大,那里以前是座孤儿院。”
“孤儿院?怎么会是孤独院?”
“嗯,城堡的主人死后城堡闲置着,加上当时F国与邻国摩擦不断,时有死伤。为了躲避战乱。那里被一个神父悄悄改成了孤儿院,只收少量的孤儿,外界对里面的世界一无所知,只停留在闹鬼的传说上。相安无事了很多年,你父亲和我母亲当时是孤儿,他们在那里长大,你父亲无名无姓,经常被欺负,我母亲比孤儿院的孩子都要大几岁,她经常会挺身帮他。后来别人问你父亲姓什么。他就说他姓方。”
“也就是说我父亲是跟着你母亲姓的。”时初晞喃喃自语,隔了好几秒才迟疑说:“虽然同姓,但是我父亲对你母亲不仅仅是姐弟那么简单,他爱上了她……”
如果她的推算是对的,自然就能解释为什么她父亲在他母亲结婚之后把她强迫性的带走,这是一个男人疯狂而扭曲的占有欲在作祟。
哪怕那个女人已经结婚生子,他也丝毫不会放过她。
时初晞隐隐的倒抽一口凉气,轻声又问:“那墙上的那副有你署名的油画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你母亲在你很小的时候就失踪了吗?那副油画看上去根本不是很小年纪的你才能画得出来的。你还说找到你母亲的时候,她很快就过世了。”
他波澜不惊道:“那副油画是在找到她之后我画的,那时候我母亲身体已经出现了状况,你父亲为了让她好起来就派人暗中把我接到了城堡,因此我在城堡里住过一段时间。”
“也就是说,你母亲失踪之后那些年一直被困在那座城堡里?”
“……”
她呼吸又轻又乱,强行忍着,“还有,你有幽闭恐惧症,是不是在那段时间我父亲把你关在地窖里产生的?”
以她父亲自私独断的性格,爱屋及乌的事决不会发生在他身上。
更不会对方妤和别的男人生的孩子有什么爱惜之心,恐怕在方妤面前她父亲做得像是疼爱薄允慎的样子,背地里可能做了不少阴暗的事。
从他画的那副油画中就可窥见一二。
男人沉默了半晌,看着她起了身,“是或不是现在已经物是人非。”
扔下这句话,他大步往外走去。
她迅速跟着他来到楼上。
他走到卧室沙发上那儿,打开茶几上的笔记本电脑,手指敲击,像是进入了工作。
昨天被劫持开始,她身上就脏得要命,进了浴室去洗澡。
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出来,全身都舒畅了不少。
卧室,笔记本开着,男人已经不在电脑前,伫立在窗前,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走过去,“你为什么这些年对奥纳西斯念念不忘?是你恨他对吗?恨他毁了你父母的婚姻,恨他霸占了你的母亲,恨他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把你关在暗无天日的地窑里是不是?”
男人转身与她对视,冷沉的声音似从喉骨里发出:“是,我恨他,这样你满意了吗?”
“你恨他的话,为什么要和我结婚?”她本来冷静的情绪激烈起来,“你和我朝夕相处,看着我这张脸就会想起他,你这不是自找苦吃吗?”
他抬手抚上她的脸,动作轻柔,但语调沉寂的厉害:“不管你愿不愿意,这辈子你只能是我的。”
“那你告诉我,你和我举行婚礼之后,别人该怎么称呼我?还是薄太太吗?举行婚礼是收获亲朋好友祝福的,在我看来,实在没有必要举办这场婚礼,费时费力不说,还……”
她被锁住肩,跟着整个人被拉进男人的怀里。
原想堵住她的唇,在触上她柔软唇瓣的瞬间,敏感神经和感官一下像燎原之火变得狂热沸腾。
他想也没想的加深这个吻,顺势把她推到在床上,大约是顾及到她的腰伤,动作很轻。
她惊觉他的意图开始推他,可是她再怎么推怎么打,身上的男人丝毫没有反应。
双手被他轻易的扣住,肆意侵占她口腔中的每一寸角落。
房间内燃起激烈的暧昧氛围,他的吻太深,她甚至觉得自己要被他吻到晕过去。
敲门声适时响起。
欲罢不能的男人清醒了一些,结束了这个意犹未尽的吻,不舍的在她唇上亲了亲,嗓音中多了一些宠溺:“应该是中医到了,躺好,乖乖治好腰伤。”
“你不是说放我回中国的吗?什么时候让我走?”
“等你治好腰伤。”
腰伤谁都知道不是一时半会能治得好的,她岂不是又要在F国待上一段时间?
时初晞随手抓起枕头往他脸上砸去,他不闪不躲,随即下床去开门。
女佣领着中医进来,是个头发花白的老中医,刚进去就差点被另一只迎面而来的枕头砸到。
接着响起女声含怒的声音:“F国能有什么好的中医,要找中医当然是回中国找,放我回去!”
这场面令女佣和老中医都不敢往前。
男人紧绷的嗓音传来:“愣着干什么?”
老中医颠颠的走过去,放下药箱,对着床上的时初晞恭顺的说:“太太,麻烦你趴好。我要检查。”
时初晞配合着躺好,老中医卷起袖子正要对着她的腰按下去,一只铁钳的大手扣住了老中医的手。
男人透着浓浓的不悦,“彼得,不是让你找个女中医的吗?”
时初晞:“……”
老中医:“……”
女佣:“……”
就连站在门口不方便进去的彼得听到这句话也是:“……”
靳靳半转过身,看着彼得:“去找个女的中医过来。”
看着老板黑炭一样的脸色,彼得没敢把医生不分男女的话说出来,缩了缩肩膀,弱弱的开口说:“靳先生,F国的老中医不好找,这还是费了好大的力从邻国找过来的。要不听太太的,去中国找,那里中医多,肯定有女的中医。”
男人的脸色更黑了:“滚。”
彼得赶紧溜了,和他一起溜的还有老中医和女佣。
卧室里一时又剩下两人。
时初晞没起来,之前还不觉得,趴下后感觉腰上疼的很,坐起来这种简单的姿势对于此时的她来说很难。
就在她准备试第二次起身之际,腰上多了一只手,不轻不重的按着她的腰。
她侧头看了一眼坐在床边的男人:“靳珩,我严重怀疑你就是故意把中医赶走,让我腰伤好不好,这样我就无期限的待在F国,回不了中国。”
他没理会她的嘲讽,手上继续按着。
刚好按到她受伤的地方,她闷哼一声,吸着气说:“我要回去,靳珩,你就让我回去吧,我回去能找更好的中医,也能早点治好腰伤,好不好?”
“不好。”
她手攥紧了。
男人的气息靠近,在她耳边吐气:“媛媛,在你心底是不是还有薄允慎的影子?你下意识的以为你回去了,就能找到从前的感觉?”
她闭上眼睛,微颤的睫毛却泄露了她的心绪,索性承认:“是又怎么样?”
“媛媛,薄允慎是我,靳珩也是我,只不过那是以前的我。明明是同一个人,为什么你要这么执迷不悟?”
“我执迷不悟?也许吧。”她淡淡的笑。
他手上的动作停下来,看了她足有一分钟,亲昵的凑在她耳边继续道:“刚才没和你说明白一件事,接下来我们要举行的婚礼,你不是薄太太,是我靳珩的妻子。”
她身体震颤,不禁问:“你要公布你的身份?”
“嗯。”
“你隐瞒了这么久,却要选择在婚礼上将你的身份大白于天下?你究竟在打什么算盘?”
按在她腰上的大手撤离,他坐在床边打电话:“去找个西医过来。最好是上次那个女医生。”
放下手机,他淡淡缓缓的道:“我能打什么算盘,你不是一直在心底悄悄怀念薄允慎的么,我要用一场婚礼告诉你,薄允慎在这个世界上已经不存在了,你以后是我靳珩的妻子。”
她稍稍支起身,扭脸定定的看着他,片刻后说:“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刺激到了你,让你对过去的你那么厌恶?是不是我父亲对你做了更过分的事?”
那副油画很说明问题,那些线条先是给人一种压抑。过后又像是逐渐在蜕变。
就好象是一种人的心理变化,从一个性格变成了另一种完全不一样的性格。
他薄唇紧闭没回答她,手机震动起来,他跟着走到窗前,接起电话。
这是一个冗长工作电话。
他讲了足有十多分钟。
她听得无聊,艰难的坐了起来,随手拿起手机,有一条微信。
来自于施桐。
——初晞,我想离婚了。
这条微信是一个小时前发的。
施桐终于要跟那个老男人离婚?
时初晞暗自替她感到高兴。
接下来又有一条。
——活着真没意思,你什么时候有空。我去临鸿市找你?
一行字,足以教她心跳加快,顾不上发微信,赶紧拨电话。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无人接听。”机械的女声反复说道。
她想再试一次,手机被走过来的男人拿走。
“还给我。”她瞪他。
他看了一眼手机上的微信内容,嗤笑:“你自己的婚姻一塌糊涂,怎么还想当别人婚姻中的导师?”
“不关你的事,把手机还我。”
她越想越觉得施桐有轻生的念头,那个老男人就是个大变态。上次她看到施桐身上有多处伤痕,平常一定没少受虐待。
年少的时候施桐就是个比较安静的女孩,从没做过过分的事,倒是她和另外几个发小,叛逆期做了不少打架整人的恶作剧。
施桐是个善良的女孩,她值得更好的人生,不应该被毁成了这副样子。
靳珩不仅没还给她,还把手机塞到了裤兜中,低头凑近她,邪邪的勾笑:“你亲我一下。我就还给你。”
“靳珩,你无不无聊?把手机还给我!”
他也不催她,就这么好整以暇的等着。
她咬了咬牙,在他俊脸上亲了一口,“现在可以给我了吗?”
他没再为难她,手机递到她跟前。
她快速回复语音过去,“施桐,我在国外,暂时回不去,你有什么心事可以跟我说。千万不要想不开。”
微信对话框上没有动静。
敲门声响起。
彼得找来的女医生进来,先要给她输液。
“我不输。”时初晞冷着脸,不配合女医生,甚至伸手要拽输液管。
女医生很尴尬,又不敢太用力。
靳珩摆了摆手,女医生赶忙让开,他双手撑在她腰侧的床上,脸上倒没动怒,“想让我答应你马上回国,你才肯配合?”
“对。”
他这个姿势几乎把她笼罩在怀里。低低的笑着:“看病要哄,媛媛,你可真是越来越孩子气了。”
“输完液让我明天回国我就输。”
他笑了,唇角的弧度拉得更深更长,手指抚过她细滑的脸蛋:“好,我答应你,反正你早点回去就能早点和我举办婚礼。”
她身体一震,想起他说过婚礼举办地点随她挑,难不成他想要在国内办婚礼?
不行,F国没几个人认识她。国内不一样,无论是帝都还是临鸿市,认识她的人太多太多。
“婚礼我想在F国办,这里有我真正的血源所在。”
他眸色黑沉而犀利,像是看穿她在想什么,但没拆穿,“好,如你所愿,现在能乖乖输液了吗?”
愿望都达成了,她自然不再唱反调,怎么腰伤也很难受,早治早好。
女医生在靳珩授意下重新过来,将吊瓶挂上,输液管针头插进她手背上的血管,一切进行的井然有序。
输液的作用无非是消炎。
一直到晚上七点,输液还没结束。
时初晞的晚饭是在床上吃的,女佣端过来,男人喂她。
她要拿筷子,他避开她的手,“你明天要回去了。这顿算是你我分别前的最后晚餐。”
“……”
她坐在床头,一口一口吃着他喂的食物。
暖黄的灯光照在他颀长挺拔的身上,将俊脸上的线条投射得柔和无比,仿佛在这一瞬间她看到了曾经温柔斯文的薄允慎。
猛的,一个念头从脑海中闪现,他是不是爱上她了?
她心中冷笑,别开视线,拒绝被他蛊惑。
晚上九点多,输液结束。
男人一直坐在沙发那里摆弄笔记本电脑,看上去既是忙着工作。又像是在陪着她。
女医生撤出去。
时初晞打了一个哈欠,人实在是困,也不和他打招呼,拉开被先睡下了。
卧室里,只有笔记本电脑的微弱光线。
男人终于处理完所有事务,抬时就见床上女人背着他,一动不动。
他合上笔记本,卧室的光线就更暗了,娴熟抽出一根烟,一边吸一边靠在沙发里眯眸望着床上那团小小的黑影。
直到手机视频声响起。
他一手夹着烟。另一只拿起手机,拉开露台的门出去,滑下接受视频。
手机上出现傅陵的脸,“彼得订了一张明天去中国的机票,是你的意思?”
“嗯。”
“你真打算放她回去?”
“只是暂时。”
“呵,我就知道。”傅陵在电话里意味深长的笑,随即正色的说:“赫歇尔城堡的事我听说了,这次你怎么擅自行动?昨晚不是说好了你不要管,他在试探你,你去了就中计了。”
“我知道。”男人猛吸了两口烟。对着夜色不紧不慢的吐出烟雾,沉哑道:“就算我不去,接下来他还会有后招。”
“也是。”傅陵难得和他想法一致,“这两年你渐渐脱离他的掌控,他想重新把你拉回去也是合情合理。不过我好奇的是,你以为把她送到中国就安全了?”
“安不安全我自有打算。”
“行,你的女人你自己看着,倒是你怎么把医院卖了?容汐汐现在每天高兴得很,从早到晚脸上都带着笑。”
“她对你笑还不好?非要她每天跟你冷着脸,对着拔刀子你才满意?”
“你少他妈的装蒜,你把医院卖给了你女人,等同于容汐汐以后可以大大方方的去看方晏。我的女人每天的笑脸不是因为我,是因为她的前男友,你觉得我能满意得起来?”
靳珩弹了弹烟灰,不痛不痒的回:“不是你说一个活死人不足为惧,现在怎么倒紧张起来了?”
“滚!”傅陵怒了,把两只手的指关节捏得咯咯响,“你小子皮痒了是不是?信不信我明天找你打一架。”
“要打架何必等到明天,有本事现在就来。”
“行,你给我等着,我马上过去……”
“行了。”庄端的声音插进来,这是多人视频聊天,庄端一开始懒得理这两个三天两头嚷着要打架的神经病,听到这里实在听不下去了才头疼的说,“你们能不能消停点?把多余的精力放到一致对外上?昨天是绑架,明天是什么?你们有没有想过?”
一席话令两个男人异常安静下来。
靳珩抽烟,傅陵喝着红酒,谁也没再开口,谁也心中都有数,这场大战在所难免。
……
第二天。
时初晞翻了个身。发现自己动不了,睁开眼一看,自己躺在男人怀里。
他两只手搂着她,她整个人像嵌在他怀里。
一种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
曾经他也是这样抱着她每晚入睡,后来她被他抱习惯了,非得等到他上床抱着才肯入睡。
往事如烟。
本不该回忆,可脑海中抑制不住怀念,怀念从前的美好和甜蜜。
像是感应到一样,男人这时也转醒了。
四目相对。
他俊脸绽出笑,吻了下她的唇。额头接着抵着她的,低低柔柔的说:“早。”
她望着他这张脸,想起了昨晚做的梦,一个男孩瑟瑟发抖的缩在暗无天日地窖里,仿佛男孩的恐惧她能直观的感受到,直到现在心头还留有难受的感觉。
很显然,梦中的这个男孩就是他。
昨天两人的谈话中,他始终没有透露出他当年有没有遭受她父亲的虐待,而这个梦这么直观,她很大程度上肯定,他确实被她父亲当年关在地窖里过。
除了血缘关系,她与她父亲至今没有见过面,谈不上有多深厚的感情。
面对被她父亲曾经虐待过的他,她没什么愧疚,只是有一丝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