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道晨光
爬进被窝,时初晞紧闭的眼睛骤然睁开,好象有什么重要的事给忘了。
白天应翎第二条交待过她,薄允慎对光线很敏感,一到傍晚家里所有灯都要打开。
别墅内应该装了什么自动开灯系统之类的,她住进来的这段时间,每天固定在傍晚前,整个别墅的灯都会同时亮起。
今天她回来的时候,别墅里所有灯和往常一样都是打开的,她一时把应翎的话给抛到了脑后,上楼时顺手把途沿的灯一一关了。
然后,他半夜回来,面对的是一个黑漆漆的别墅,然后就不高兴了?
要真是这样的话,她无语了。
看来应翎下午特意在这里泡了半天跟她讲那些,并不是闲着没事干,而是这个男人生活上的习惯根本和一般人完全不一样。
和这么一个大爷同处在一个屋檐下,以后有得受了!
她叹了口气,翻了个身闭上眼睛睡过去。
第二天。
时初晞在闹钟响了之后快速起床,她洗漱收拾一番,化了一个淡妆下楼。
今天有吴沁言小朋友的钢琴课,从这里赶过去起码要两个小时,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路过大厅,往餐厅张望了一眼,没有看到傅允慎,她以为他还没起床,来到庭院往停车位上瞥了一眼。他的车不见了。
这么说,他比她起得还早?
半夜回来,一大早又走了,他的工作这是有多忙?
堤雅大酒店内最近关于他即将在近日调到朝圣集团总部的传言比较多,或许他调走的脚步又进了一步。
时初晞没再多想,加快脚步出了大门。
照例在铂悦花园度过了一个轻松愉快的上午,陈妈要留她吃饭,她婉拒了。
下午也没什么事,她路过一家书吧。走进去找了一本书出来看。
眼睛盯着书上的字,心思却根本不在书上面。
包里的那张银行卡真的有六十万吗?
当初卖身给靳先生的时候,契约书上写着卖身的钱是六百万,怎么他又会让林秘书每个月给她卡上打二十万?
最奇怪的是,他也不跟她说一声,悄无声息的就把卡搁在抽屉里。
这种行为如果放在别人身上可能不太好理解,可如果是靳先生,倒像是他的作风。
一股暖流慢慢溢过心口,靳先生对她是真的很不错。
可惜了。时初晞托腮叹了口气望着窗外,不知道靳先生的联系方式,她想当面谢谢他,以及,还给他这张卡。
跟着,她又想起了另一个名字,靳珩,到底这两个人有没有关系?
明天上班,贺琳肯定要问她查的怎么样,眼下她一筹莫展,没有一丁点头绪。
今天没什么心情看书,她合上书本,起身把书还掉。
……
这一晚上,时初晞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里她的个子缩小了好几公分,身处在一个华丽的宴会上。
不,不是宴会,是舞会,周围很多宾客脸上都带着各色各样的面具,这是一场假面舞会。
场景实在太熟悉,她一下子想起是很多年前自己一次任性的杰作,本来家里要举办宴会,一切布置妥当,硬是被她任性的临时改成了一场舞会,并要求所有宾客都要准备自己的面具才能进场。
结果当天,很多宾客措手不及,舞会推迟了两个多小时才正式开始。
等真正开始了没几分钟,她又觉得无聊了,一个人远远的躲到花园。
回想起来,当时的自己实在是被宠坏了,她是部长千金,一众宾客自然敢怒不敢言,恐怕事后没少在背后说她任性妄为。
明知道这是个梦,可偏偏醒不过来,眼下她正穿过花园,悄悄靠近厨房的后门。
身上穿着长长的蛋糕裙,走起路来十分不方便,她扔了脸上的面具,提着宽大厚重的裙摆,一步步兴奋的靠近厨房。
后门锁了,难不倒她,她轻车熟路的找了一块石头,爬上窗台,然后跳了进去。
她知道下午厨房烤了好几块蛋糕出来,这会应该还放在厨房,轻松的翻找出来,她开始恶作剧。
一般只有在吃之前厨房的佣人会在蛋糕底胚上均匀的涂抹上奶油,洒上切好的水果之类,做成精美的样子端上桌。
她把蛋糕底胚挖了一个洞,再把从花园角落里捡的一把小石子一骨脑的扔进去,然后学着佣人的手法,把蛋糕涂抹上去,最后在上面放了两颗樱桃,大功告成。
从外表上看非常漂亮,引人食诱。
就是不知道哪个倒霉蛋今天会中招。
她笑嘻嘻的把蛋糕拿了出去,在花园里远远的看到一个男孩,眼珠子一转,迎了上去……
梦境到了这里戛然而止。
时初晞早晨醒来没怎么把这个梦放在心上,时家出事后她经常会在梦里回到时宅,回到从前的时光,人都是这样,往往怀念的永远是以前的无忧无虑。
早上在镜子前刷牙的时候,她望着镜子中的自己,猛的想起了几个词。
舞会、蛋糕裙、蛋糕、男孩……
心口跳的厉害,有什么答案呼之欲出。
难道,薄允慎那天所说的像天使一样的女孩就是……她?
倘若她年少的时候见过他,不过才几年的光景,容貌应该没有发生多大的变化,她怎么可能没把他认出来?
时初晞轻轻吸气,不对,不是她没认出他来,那天是假面舞会。每个人都戴了面具,男孩应该也戴了面具,她才没有印象。
要真是他,那她当时的蛋糕给他了,岂不是……
时初晞困难的吞了吞口水,不自觉的连同嘴里的牙膏泡沫一起吞进了肚子。
那个蛋糕里面有一大把混合着泥土的碎石子,那天他说他一天没吃东西,非常饿,肯定是拿到蛋糕就狂吃。
他将她当成了天使,可她却恶作剧。
完全不敢想象,他吃了一口泥土加石子的情景,顿时像自己吃了一把碎石子似的,牙齿和腮帮子跟着疼起来……
时初晞吓得牙刷从手里掉下去,慌乱的捡起来,三两下漱完口,心里不停的催眠再清醒,清醒再催眠,那天他没说女孩名字,应该不知道就是她……
不对,她当时没戴面具,去厨房偷蛋糕前就把面具扔了,他肯定记得她长什么样子……
还是不对,他要是吃了蛋糕,肯定会怀恨在心,又怎么会称女孩是天使?
她那天问他的问题是少年的时候他有没有过心动的女孩,他才那样回答。也就是说,他可能没吃,才会对她有一个非常好的印象……
不对,不对,他当时非常饿,四处找吃的,怎么可能拿了蛋糕不吃?
时初晞大脑混乱,也没分析出一个所以然来。
她心里七上八下,轻手轻脚下了楼。
昨晚和前晚一样,她半夜朦朦胧胧的听到汽车声音和他回来的脚步声,这会他很有可能像昨天一样一大早就走了……
餐厅内没人。阳光透过一整面落地窗轻柔的洒进来,两块欧式咖色长方形餐垫平整的铺在餐桌上,上面各摆着洁白的西餐浅盘,两边分别是锃亮的叉勺刀,一切看上去那么恬静美好,充满了生活气息。
厨房传来动静,她愣了愣,情不自禁的走了过去。
男人挺拔的身影伫立在灶台前,他身上没穿昂贵的高定西装。而是一套灰色的宽松居家服,袖口微微向上堆了堆,很休闲的打扮,画面却出奇的和谐。
黑色的平底锅内滋滋的煎着意式香肠,一面煎得焦黄,他用锅铲有条不紊的翻了另一面,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她过来的,低低的命令道:“给我拿两枚鸡蛋过来。”
她反应了一下才发现是跟她说的,不由走到冰箱那儿。打开冰箱门,取出两枚鸡蛋。
鸡蛋递给他,他没动手接:“帮我洗干净,然后敲到碗里。”
时初晞一愣,她的厨艺仅限于煮个粥,实在是不太擅长,但敲鸡蛋这种简单的还是会的。应翎买回来的鸡蛋个个表面干净光滑,不用再洗了,再说怎么还要敲到碗里这么麻烦。直接往锅里一敲,细菌被高温直接杀死了。
果然是有洁癖。
心里这么想,她却只能乖乖照做了。
鸡蛋一掉进锅里,遇到高温中的油,啪啪炸了两声,她吓得一蹦老高,蹿躲出去老远。
薄允慎侧首看着她低低的笑,似乎被她逗乐了。
时初晞瞪了他一眼,鼓起腮帮。心有余悸的把蛋壳扔到垃圾桶,再也不肯上前了。
十分钟之后,餐桌上摆着和昨天早上一样色香味俱全的早餐,时初晞肚子很饿,却没有马上动手。
一想起那个梦,她心里就一阵忐忑。
迟疑的拿起刀叉,她抬头看着他俊美温润的脸,舔唇试探的问道:“那个……薄允慎,你喜欢吃蛋糕吗?”
要是他回答喜欢。说明当年的蛋糕没吃过,要是他回答不喜欢,或是眼中出现一丁点厌恶的表情,说明那件事给他心里留下了阴影。
他薄唇微动,咀嚼着嘴里的食物:“一般,怎么了?”
最讨厌这种模棱两可的答案,时初晞仔细观察着他镜片后的双眸,没什么变化,分不出喜怒。
“没什么。随便问问。”她眼神躲闪,心虚的低下头用刀切起了食物。
他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三秒,唇畔勾了丝弧度:“想吃蛋糕直说,明天给你烤一个就是了。”乍听不觉得,可细听之下会发现,这语气中有一抹宠溺之色。
他最近都那么忙了,还要给她做蛋糕?
时初晞思及此手一抖,胡乱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摆手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没说想吃蛋糕,就是随便问问。”
薄允慎似笑非笑的看她。
她知道,他会错意了,算了,他要误会就误会吧。
餐桌上安静下来,两人没再交谈,彼此各吃各的。
她埋头一脸认真的吃着早餐,却不时悄悄拿眼看他,那天他的眼神和语气历历在目。当他说那个女孩有未婚夫时,语气明显低了下去。
她真的是他心动过的女孩吗?
如果这是真的,那么所有发生在两人身上的事情就显得顺理成章了。
就好解释,为什么他才见她第一面就说要娶她。
就好解释,为什么几次三番,他执意要她当薄太太。
更好解释,为什么那天他看到她为许知贤神伤,失控到不惜对她用强的……
手指微微收紧,她心脏抑制不住的狂跳,白净的小脸上不由自主的浮出一层粉色。
……
薄允慎先吃饱了,一双乌沉沉的眸落在她脸上:“有话要跟我说?”
这顿早餐时初晞吃得坐立不安,几乎在瞬间也跟着放下刀叉:“那个蛋糕你真的没有吃到碎……”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急忙刹住,改口:“不是,我是说你不是很忙的吗?明天怎么还有时间给我烤蛋糕?”
“谁说是我烤蛋糕。”他眉尾挑起,语调漫不经心道:“明天会有阿姨过来,以后专门负责做饭和打理卫生,你以后想吃什么。可以直接吩咐阿姨。”
他虽然什么也没说,可他那兴味的眼神似乎在说她想多了。
时初晞心事被看穿,瞬间涨红了脸,匆匆忙忙的说了句“我去上班了”,也不等他说什么,一路跑了。
男人手里把玩着手机,坐在椅子里未动,饶有兴味的目光不动声色紧追着那道纤瘦的身影,直到从视线中消失。他才垂下黑眸,所有的情绪转瞬消逝,无影无踪。
……
时初晞走出地铁,正要过马路往对面酒店走去,仿佛看到一个鬼鬼崇崇的身影跟在身后,一回头,步履匆匆的行人,没有发现异样。
上午十点。
时初晞在电脑前敲敲打打,薄允慎的电话突然打进来。
她呼吸紧窒。急忙把桌止的手机塞进口袋,躲到暂时没人的茶水间接听。
男人低沉的嗓音有条不紊的说道:“今晚有场宴会,你下午早点下班。”
什么?
宴会?
时初晞有点发懵,深吸了一口气,忍不住抱怨道:“是个什么样的宴会?你怎么现在才告诉我,我一点准备都没有。”
上次也是这样,弄的她措手不及。
假如他带她去宴会,等于正式对外公布两人的关系。
她还没准备好,酒店的工作要是因为这件事公布了。她估计以后在酒店走到哪儿都会被人指指点点。
他似乎从话筒中她微妙的呼吸中察觉到了她的紧张,嗓音中含着一丝笑道:“不用紧张,只是一个小型宴会,薄安缨的结婚纪念日,请的都是一些老朋友,没有外人。”
怎么又是薄安缨?
她扯了扯唇:“薄总,我宁愿你带我去见你父母。”也不愿意去见霸道蛮横的薄大小姐。
只要一想到薄安缨今晚又要用一种居高临下的视线盯着她,她就怎么也不想去。
话筒里安安静静的没有声音,她一度怀疑通话中断,在听到隐约有文件翻动的声音才知道他只是没说话而已。
她猜想自己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惹他生气了,良久他终于开了口。
“见长辈就不必了。”他平淡的说道。
他说不见,她反而少了压力,可心中莫名的有些闷闷的,便问:“为什么?”
“我母亲几年前去世,父亲身体不好,在加拿大疗伤。”
她怔了一下,结结巴巴的说:“对不起……”
用力拍脑门,她怎么能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薄靖把他父亲赶下台,他父亲这些年一直不露面,原来是因此生病,远走他国。
难怪他没有带她见长辈。
这些年他也怪可怜的,有家不能回,一个人在外面流浪。
时家失势以来,她尚且活得这么艰难,真不敢想象。这些年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人各有命,不用太在意。”他的声音中有种罕见的,轻描淡写的漠然,像是说与自己无关的人物。
怎么会无关呢?
越是在乎,越是装作不在意的样子。
更何况他这么一个骄傲的男人,怎么会在别人面前承认自己的脆弱。
时初晞蓦然间感觉心口有块地方尖锐似的疼,那年她在他饥肠辘辘的时候反而恶作剧地在他蛋糕里放了石子,今天她又掀起了他的伤疤,她怎么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对他这么残忍。
没关系,不算太晚,她以后有的是机会弥补他。
主意打定,她格外主动起来:“那下午我请个假,去挑份礼物,薄安缨是你姐姐,我总不能空手去参加她的结婚纪念日。”
……
结束完电话,时初晞加快了工作速度,下午两点前完成了手上另外的两个小方案。
贺琳查看方案时,顺便关心了一下她调查靳珩行踪的事情,她说资料正在收集,贺琳倒也没急着追问具体进展。
时初晞有点纳闷,那天贺琳说找到靳珩这件事说得像是十万紧急,怎么过了一个周末倒一点不着急了。
总感觉哪里不对劲,一时又想不出来。
更她觉得不对劲的是,她提出要请几个小时假时,贺琳非常爽快的同意了,并说按外出联系客户的假给她,这样一来,不会扣她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