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喂……”落在地上的手机不停的传来田丝丝的声音。
时初晞面色灰白如土,眼睛睁大,右手保持着握手机的动作,手指已经颤抖得不像话。
“初晞……你在听吗?初晞……”
好半天,她才从呆呆的震惊中拉回一丝理智,咽了好几下口水,弯腰把手机捡起来。
“我在。”
“刚才你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吗?”田丝丝迟疑而试探的问。
时初晞大脑麻痹,却听到自已超乎寻常的冷静声音:“哦,没事,我接你电话的时候在洗头,因为手上有水,手机不小心滑到盥洗台下面的角落,我翻了半天才找到。”
“噢,吓死了,我还以为你是心虚呢。”田丝丝放下心来,“对了,你洗好头赶紧去网上看看,也不知道是谁这么缺德,在网上这么恶意中伤你。公司的论坛上大家都在议论,你最好在明天上班前处理掉,不然……”
田丝丝没说下去,下面的话不用说谁都能明白。
时初晞机械的回答:“我知道了,谢谢你,丝丝。”
“嗳,你我谁跟谁呀。”
……
捏着手机的手无力垂下,时初晞呆呆的坐在床边,眼睛盯着对面书桌上的电脑,她不敢,也没有勇气去看网上的言论。
能把她和靳先生的事抖露出来的,不需要费脑筋去想就知道,有且只有一个人。
林秘书。
那天林秘书气急败坏的在电话里威胁她,之后一直风平浪静,她渐渐把这件事抛诸脑后。以为林秘书不过是说说而已,哪知道会突然来这么一出。
眼下要怎么办?
她揪着自己的头发,心里乱成了一锅粥。
地板上,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她脚边,仅仅是三四公分的距离,却像是两个世界,一个阳光灿烂,一个阴暗可怖。
这就是现实。
她从不认为自己当过靳先生的情妇是件多么光彩或是多么正确的事,她也曾无数次鄙视过自己,嘲笑过自己是个肮脏的女人。
可是时泰铭是她爸爸。不管外面多少人骂他,恨他,在她的眼里,他是呵护了她二十多年的亲人,他出了那么大的事,她力量单薄,除了身体可以出卖真的别无他法。
她和靳先生签了一年的契约,只持续了三个月她就恢复了自由身,她满以为自己可以重新过上幸福的生活,却原来这是异想天开。
真的……就没有办法吗?
她双手抱头,把头深深埋进膝盖里身。
身体四肢百骸发出阵阵酸痛。由此令她想起了昨晚一夜缠绵的男人,条件反射的抓起手机拨他的号码。
画面跳转,显示正在拨通他的电话,呼吸仿佛停止,她一眨不眨的盯着屏幕,既想他接,又不想他接。
如果他接了,她要说什么,要怎么解释她和靳先生的事。
林秘书藏了这么久,隐而不发,今天突然把她和靳先生的事捅出去,必定把她和靳先生的事讲得有鼻子有眼……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经关机。”话筒里冰冷的女声反复说着这一句。
时初晞僵硬不动,一直等到屏幕自动暗下去,变成黑屏,心里慌得不行,他为什么关机?
是因为他看到了网上的帖子,生气了吗?
生气她是个曾经被别的男人包养的女人?
时初晞不敢再想下去,这个认知像一根针戳中了她敏感的神经,整个人腾得站起来,她必须做点什么,起码比坐以待毙要强。
她咬着手指,在卧室里来回走动,思考着对策,手机再次进来一个电话。
低头一看,来电显示是个陌生的座机号码。
她蹙眉,接起,那头有人冷冷的问:“时小姐,今天你食言了,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她听了皱眉:“你是哪位?”
“我是谁重要吗?”对方发出一声嗤之以鼻的冷笑:“重要的是你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答应别人的事就这么不遵守承诺?”
今天什么日子?
时初晞本来头脑就乱,反应了半晌才猛的想起今天是周日,她有教吴沁言小朋友弹钢琴的课。
天,她一下子站了起来,拿着手机急忙去找包,嘴里道:“对不起,你是吴先生对吗?实在对不起,我今天有事把钢琴课给忘了。”
“忘了?”对方嗤笑了两声,“你是第一天教钢琴课?你当了小沁言大半年的家教,你今天却说你忘了,你是觉得我的钱就那么好赚,还是觉得我智商低,很好糊弄?更或者,你这是在变相提醒我应该给你加家教费了?”
时初晞乱得像无头苍蝇,好不容易找到了自己的包,边往外走边低声下气的说道:“实在对不起,吴先生,我今天真的是因为出了一点事才把钢琴课忘了。是,我是没什么钱所以才利用周日去当钢琴家教。今天的事是我不对,你可以怪我,但你不能这么侮辱我的人格。”
电话那头骤然静了下来。
时初晞红唇抿紧,按掉了电话。
她今天的心情很糟,不想再应付这些有钱人,她也有脾气,也有尊严,不就是一不小心忘了一节课么,补给他就是了,至于要那么上纲上线的羞辱她?
以前她和这个吴先生联系过几次,虽然次数不多,每次不过寥寥几个字的对话,但她一直觉得他是个有修养的雇主,没想到今天这通电话彻底教她改了观。
难道,这个吴先生也是因为今天看到了网上说她被包养的帖子?所以他这是对她有了成见?
脚步不自觉的跨大,她忍着双腿间的酸疼,快步走出别墅。
……
时初晞来到铂悦花园已经是两个多小时之后的事了。
前来开门的阿妈一看到她,顿时长松了口气,倒起苦水来:“时小姐,你可来了,今天早上一看到你没过来,小丫头就开始哭,这一哭就没停,我怎么劝都没用。因为没有你的手机号码,我担心她哭出个好歹来,只好给吴先生打电话。”
时初晞:“……”
她算是明白了,敢情这个吴先生发火是有原因的,吴沁言小朋友居然一口气哭了好几个小时。
走到钢琴室,门里面小丫头的哭声听上去伤心极了。
她敲了敲门,放柔声哄着:“小沁言,我是时老师,对不起,时老师向你道歉,今天时老师有点事来晚了,时老师没有不想继续给你教课,你把门开好不好?”
门内,哭声立刻停止。
接着是椅子移动的声音和飞快的脚步声,门打开了,吴沁言哭肿的眼睛睁大,突然扑进了她怀里。哭得更大声了。
“好了,没事了,没事了。”时初晞抱着小丫头,莫名有点心酸,她明白小丫头的心思,在这个家里,除了陈妈的陪伴,也就只有她能带给小丫头欢乐。
更何况,钢琴是小丫头最喜欢的,她突然有一天不来了,小丫头自然就恐慌了。
“对不起。”她真诚的道歉。
孩子就是孩子,永远天真无瑕,上一刻还哭着的小丫头,一转眼又笑起来,拉着她的手往钢琴凳上坐,兴奋的比划着手势:“时老师,今天我们弹什么?”
一节课结束,时初晞没有像往常一样离开,她想多陪小丫头一会儿,随手在钢琴上弹起了一首曲子。
吴沁言小朋友眼前一亮,这个曲子的曲风和平常时老师教给她的钢琴曲完全不一样,赶紧用哑语问:“时老师,你在弹什么?好好听,可不可以教教我?”
时初晞手上没有停止,笑着道:“这是《夜的第七章》,流行歌曲,你要学吗?”
吴沁言小朋友坚定的点了点小脑袋。
时初晞一曲弹完,便教了小丫头这首曲子,小丫头悟性很高,很快学会,两人渐渐的坐在钢琴前四手联弹。
看着笑容在吴沁言小朋友单纯可爱的小脸上绽放,时初晞感觉所有的心头阴霾都得到了暂时的驱散,这一刻心情变得格外明朗,就像窗外的明媚阳光一样。
从钢琴室出来,时初晞和吴沁言小朋友笑着大手牵小手。
客厅陈妈正在和人说话,语气恭顺。
对方的背影正对着她们,看不清脸,但听得出来两人交谈的话题主要围绕着吴沁言小朋友。
时初晞的手被小手往下拉了拉,低头看到小丫头开心的朝她比划,“我爸爸回来了。”
时初晞侧头仔细盯着那道气宇轩昂的背影,慢慢出声道:“吴先生?”
隔着长长的走廊,偌大的客厅,那道身影转了过来,这是一个长相出众的男人。五官精致,组合在一起却显得面部线条冷硬,大约三十岁左右,伟岸的身体穿着一套白色运动服,不像是刚刚出差回来,倒更像是健身路过。
而且对方也不似之前在电话里的毒舌和盛气凌人,社交性的朝她点头,嗓音清冽仿佛天生自带一股冬日泉水般的寒意:“时小姐。”
时初晞莫名的心脏停跳了几下,心绪像掉进了另一个空间,周围都是虚幻的背景,眼前的男人无论从气质还是从他给人的感觉都让她不由自主的联想到了一个人。
好半天。她才缓过神来,扯唇回了一个笑:“你好,吴先生。”
似乎看出了她神色的异常,对方挑了挑眉,眸中藏着一抹锋利:“时小姐,你好象认识我?”
“不,没有,这是第一次见面,之前一直用微信和吴先生联系。”时初晞神色如常,背脊僵冷,放在身侧的手心沁出一层细汗。
陈妈看两人的神色不对。估计这两人今天为了小沁言哭闹的事闹得不愉快,于是赶忙打起了圆场,笑着说:“时小姐,我做了好几样菜,又赶上吴先生出差回来,刚好在家,不如你留下来一起吃饭吧,小沁言今天以为你不来了,伤心了一上午,你留下她一定很高兴。”
吴沁言小朋友瞬间就摇起了时初晞的手臂,粉嫩可爱的脸蛋上是无声的乞求。
时初晞心软了。加上对面男人身上有太多的谜团,她必须得抓紧这个机会,遂点头答应。
……
餐桌前,吴沁言小朋友高兴得给时初晞碗里夹了好多菜,陈妈真的做了一桌子菜,把桌子上摆得满满的。
时初晞微笑着朝吴沁言做了一个谢谢的手势,端起碗开始吃饭,全程她只有一次偷偷看过对面的男人。
但就是这一眼,被对方迅猛的捕捉到,她吓得飞快的埋下头,再也不敢偷看。
饭后。时初晞去了趟洗手间,出来的时候公寓内只有陈妈和吴沁言小朋友,不见了吴先生。
她呼吸紧了紧,匆匆拿上包起身告辞。
快步走出铂悦公寓,时初晞不停的四处张望。
猝不及防的,一辆银色宾利停在她的身侧,车窗降下,男人棱角分明、刀削般的俊脸出现,唇角扯动:“时小姐,你在找我吗?”
时初晞脸色白了好几分,努力笑着说:“吴先生。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我没有在找你。”
对方不说话,就这样一声不吭的看着她。
时初晞轻轻吸了口气,一咬牙,突然说道:“我知道你不是吴先生,你有另外一个身份对吗?”
对方利箭般的目光盯着她的脸,虽没有说话,但她知道自己说对了,这说明她的推测没有错,再接再厉道:“我还知道,你不光不是吴先生。你还不是小沁言的爸爸,对吗?”
对方墨眸中似乎闪过一丝赞许的笑,抬着下巴看了一眼副驾驶座,示意她上车。
这次她没有犹豫,拉开车门,坐进车内。
宾利慢慢启动,车窗升上,马路上的嘈杂声被挡在外,车厢内静谧无比。
时初晞眼睛直视前方,呼吸却很乱,心头更是混乱不堪。
上车时的勇气在上车后逐渐流失。她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倒是对方过了会儿先开腔道:“你从哪里看出来我不是小沁言的父亲?”
听到这个问题,她没怎么想就回答:“我猜的,从你们几乎完全不像的五官长相,再到我经常听陈妈说‘吴先生’你一年到头都不怎么出现,可今天小沁言一哭闹,你没过多久就出现了,所以我推断你根本不是长年出差,而是你人本来就在临鸿市。然后就是你今天的装束。”
说到这里,她视线扫了一眼他身上的运动装,忍不住笑:“哪有人出差出来连行李都不带。身上一点风尘仆仆、旅途劳累的疲态都没有。”
男人听完嘴角微抽,却什么也没说,不过他侧脸表情也没有因为被揭穿而恼羞成怒,随即笑开了。
“如你所说,我确实不是小沁言的父亲,那么你猜一猜,我的另外一个身份是什么?”
时初晞心头狂跳不已,终于要切入正题了吗?
时初晞如扇的睫毛猛抖了两下,手指无意识的抓着胸前的安全带,做了无数个深呼吸之后,转头盯着他一字一顿的说:“你的另外一个身份姓靳对吗?”
男人闻言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眸中一闪而逝过什么,快到无法看清,前面刚好到了红灯,车子缓缓停下,黑眸森凛的锁着她的脸:“时老师,我今天早上看到过网络上关于你的事,这么说,你和这个靳先生是真有其事?”
时初晞错愕,看他的表情不像是撒谎,难道她认错了?
不可能啊,尽管她从没看清过靳先生的脸。但靳先生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她再了解不过了,这个男人身上有着和靳先生同样的冷,这种冷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薄凉,她不会感觉错误。
更让她肯定他是靳先生的原因是,他身上的男士香水味道和靳先生几乎一模一样。
她不是小门小户出身,她在帝都长大,参加的大小应酬、晚宴派对不计其数,被动闻过的男士香水味道也不计其数,她从没有闻到过这种男士香水味道,国际上的大牌香水也从不曾出过这种香水,这是独一无二。像是独家调制而成。
眼见男人盯着自己似在等答案,时初晞抿唇,轻笑,声线低了低:“你信吗?”
前方转为绿灯,男人转过头去,开动车子,“我不信。”停了几秒,又道:“实不相瞒,在你之前一共换了五六个钢琴老师,每一个教不了多久就辞职。只有你教,小沁言才肯认真学。都说物以类聚。你不像是那种女人。”
突然被他夸了一句,时初晞有点茫然,难道他真的不是靳先生?
就算是,他也不可能承认。
靳先生和她签协议一开始就不打算和她以真面目相对。
“时小姐家在哪儿?”男人突然问道。
她醒过神来:“你放我在前面下车就行了。”
男人没勉强,将车停在路边,在她下车时突然递了张名片过来。
欧嘉集团总裁——江穆城。
时初晞看到这个名字,霎时看他:“你是江穆城?”
男人摸了把下巴,难得露出好笑的神色:“怎么,我不像?”
“呃,我不是这个意思。”她捏着名片,“你认识慕容冥吗?”
“认识。”江穆城眼神很淡。口吻更淡:“一个手下败将。”
噗!
时初晞几乎能想象得出来如果慕容冥听到这句话肯定一口老血喷出来,究竟这两个人有什么过节她不方便追问,不过既然知道他是江穆城,那么她以后可以再试探他究竟是不是靳先生。
“好了,我在这里下车。很高兴认识你,江先生。”时初晞本着以后可以友好交往的原则,下车前朝他笑着扬了扬名片。
江穆城唇线抬了抬,宾利扬长而去。
时初晞在街边站了一会儿,低头向附近的地铁口走去。
网上的帖子必须要解决,不然她明天根本没法去堤雅大酒店上班。
想来想去,她仍是掏出手机,拨薄允慎的电话。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又是关机。
他已经关了大半天的手机,昨晚被关在地下室的时候他手机说没电了,难道过了这么久,他还没给手机充电?
手机震动。
慕容冥打了电话过来:“嘿,时初晞,我正要找你呢,你倒找上门来了。说,那个靳先生是不是靳珩?”
“慕容副总,请你不要乱讲,我根本不认识靳珩,我要是认识靳珩,我还会在堤雅打工,一个月就拿那么一点薪水吗?”
慕容冥被说动了,疑惑的问:“这么说网上的帖子是胡说八道?”
“对。”
“好,我相信你。”
“慕容副总,薄总……”
她的话被慕容冥打断:“不跟你闲聊了,我这里有事,先挂了。”
慕容冥突然切掉电话,时初晞再打过去,一直在通话中。
……
这天下午五点,时初晞回到别墅。晚上她吃完饭上楼,打开电脑,找到那个帖子看了起来。
和田丝丝说的差不多,帖子上说她在进堤雅大酒店之前被人长期包养了,包养的人姓靳,并且在帖子里面绘声绘色描述她爱慕虚荣,跟过无数有钱男人……
帖子里充满了对她的鄙视和轻蔑,帖子下面跟了很多网友的回复,谩骂声,难听的字眼充斥着眼球,只匆匆看了两眼。便已经心口堵得慌。
不过她也从这个帖子里看出了门道,就是林秘书没有敢把靳先生的全名说出来,估计有两种原因,一来,林秘书是冲着她来的,报复她,让她不痛快是最主要的,二来,林秘书对靳先生还是有所顾忌,不想得罪了他。
如果能找到靳先生就好了,时初晞心里想,只要找到靳先生,林秘书就不足为俱。
现在问题是,靳先生在哪儿?
这一夜,时初晞失眠了。
夜里,她睡得很浅,始终没有听到他汽车声和他回来的脚步。
第二天周一,时初晞考虑再三,决定请病假。
第三天,时初晞又请了一天假,到了下午,接到田丝丝的电话:“初晞,重磅消息,薄总辞职了。”
“什么?辞职?”她正带着大白和二白从狗舍出来,听到这个消息整个人呆在原地,大白二白急着出门溜达,急得直吐舌头。
“对啊,他已经两天没来堤雅了,大家说竞选朝圣集团总裁失望的打击对他真的太大了。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