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最开始,我的眼前一片漆黑。我听到“砰”地一声。
是汽车相互顶撞的声音吗?隐约间我仿佛看到了一辆银灰色的跑车。
我对汽车并不了解,更何况是这种充斥着摩登之气的超级跑车。我只觉得那车有一个扁平且通透着傲娇之气的车屁股。丽港是座繁荣而富饶的滨海城市,是全球最具竞争力和最自由经济体的城市之一。这样的城市从来都不缺乏稀贵的豪车。在仲亚湾的陇山居住区,几乎每家的车库里都停着不止一辆价值百万的汽车。
陇山这个地方,印象中我只来过两次。第一次,是我初到丽港的时候。坐落于陇山南面的仲亚湾是丽港最具盛名的海湾之一,是每一个观光客的必备打卡之地。仲亚湾的确坡缓滩长,水清沙细,但海岸却并不平静。人们在人群中走过,人群在人们中消散,而这其中的一大部分都会在规定的时间内踊跃地爬上等在岸边临停处的旅游大巴车。周而复始,生生不息。
那时候,我曾经凑在一堆团体游客之中,听导游在大喇叭里喊话。在他的号召下,所有男女老少的目光都齐刷刷地对准那些依山而建分布不均的高端住宅群落。
这位导游的话可以言简意赅的总结成以下十个字。
超级贵,买不起,你们随便看看。
人们一哄而散,都去忙着抢占最佳的拍摄角度。只有我还驻足在那,我只是心里好奇,那些市值几十亿的豪宅其实外表并不光鲜,有的甚至都比不过内陆地区四,五线城市的土坤大院。所以当开发商们为自己开发的别墅区取名“仲亚湾之门”或“陇山上道72幢别院”之类的时候,想必这些项目在他们心中也算得实至名归。因为至少从外观上看,他们的的确更华丽奢靡。
至于那一栋栋所谓的能最早见日出,最近看日落的高级公寓楼就更坑了。他们矗立在山麓下简直就是见缝插针,如果是住在倚靠山背的低矮楼层,能辐射到多少阳光我不知道,但是山脚的阴霾之气应该是可以充分享用的。
再来说说第二次。第二次与第一次只间隔了三个小时,我刚乘车回到喧嚣的市区,仲亚湾分潮岭岸的游客中心就给我打来电话,说有游客拾到了我的帽子。那帽子是我从网上买的,三十九块九包邮,但我却手欠的在帽子里DIY上了自己的手机号码和昵称。
为了不辜负好心的拾帽群众和负责任的游客中心,我不得不再次折返回去。来回的车费花了八十几块。
我似乎恢复了一点记忆,我的确是自己把车开上了陇山。
这个男人的体脂含量应该在百分之十五之内,所以他比同等身高体重的人要重上许多。他的身体硬的像块水泥石板,但他的手却柔软的像面小枕头。那种用丝缎一片一片絮成的小枕头。在我们倒在地上的时候,他用一只手掌托住了我的头,而他的另一只手则死死地扣住了我的肩膀。他虽然压在我身上,但我能感觉到,他正努力的减轻着他自身体重所带给我的压力感。我忽然发觉,阻碍他行动力的其实是我。
出于本能,人在跌倒的时候,都会抓住就近的物体。在我推倒那不明立物之后,沙发的高枕靠垫也早已经被我扔空,在他逮住我的时候,我曾试图回身攻击他的眼睛,但脚下却不知道拧到了什么,使我完全失去了平衡。现在想来我可能是自己踩到了拖鞋,一只脚踩住了另一只脚的鞋尾。
我如此不卑不亢,不屈不挠,却还是给自己摆了个大乌龙。
情急之下,我紧紧地拽住了他。直到现在我竟然还毫不松懈地环着他。
我猛地松开手,一只手不小心磕到了刚才那个被我撂倒的,裹得严严实实的不知道是个什么玩意的重物上。我强忍着疼没有叫出声来,我赶忙用另一只手捶打起他的后背。可能是因为整个身体被他压着,我根本使不上力气,我有点上气不接下气。
现在用王八踹腿这招也是根本不好使。
我的腿根本蹬不开,我只能竭尽全力地扭动着自己的身体。
头顶的光显得特别炫目,忽然间,我的脑海里飘过一个设想。
我现在应该是在那些依山别墅中的其中一幢里。
景承俊...我是不是可以在网上搜到这个人的名字呢?
“别动。”那个男人闷着声音道。
这一次,我格外听话。我停息下来。我的双臂变得无处安放,它们只能顺从地平铺在地毯上。
他的头发丝扫在我的耳际,我的耳朵贴着他的耳朵。这是种不明言状的心理活动,不久前,我还刚刚用手死命揪过他的耳朵。不知道现在贴的这只是不是受伤的那只...我小心翼翼地将头偏了一下。
“别动。”他又闷声重复了一遍。
我叹口气。我的战斗值现在几乎为零。因为我的莽撞,在完全摸不清头绪的前提下,我已经提前耗尽了自己的体力...
他的呼吸也有些急促,渐渐地,呼吸转为平促。他将垫在我头下的手一点点向下移。
我听不到他的心跳,我只知道,此时自己的心境就和坐上过山车差不多。
那辆车只载着我一个人,它横在了即将九十度直坡而下的轨道上。
他的手滑到了我的脖颈处,我的头轻轻搭在了地毯上,我不自觉眨了一下眼睛。我能感觉到,他的手腕蹭着我的脖子缓缓地扭了两下。他忽然用手捏了捏我的脖子,我惊的浑身一激灵。那动作很轻且一直持续着。
我有点懵。
他究竟是想帮我舒缓下颈椎,还是..在捉弄我?
我努力控制着自己慌促的呼吸,我觉得那辆过山车正在微微地颤动着。
事实上我的肩膀还枕着他的另一只胳膊。我的肩胛骨被隔得厉害。他停下动作,用另一只手反抓了下我的肩膀,我的肩膀不自觉地耸了一下。他的头慢慢抬起来,迎上了我的脸。
这个男人有一双深邃的眸子。像高山上潺碧的湖水,幽寂,闪亮,惘韵。但他的神色却有几分疲倦,他睨着我的脸,轻轻笑了一下。我怔怔地望着他,牙齿不自觉地轻磕了下自己的下牙床。我注意到,他的一只耳朵有点发红。
他慢慢从我的肩膀下抻出了自己的胳膊。他用胳膊肘撑在了我的肩头两侧。他抬起一只手,揉搓了下自己受伤的耳朵。他忽然将那手伸过来,揪了一下我的耳朵。
“嗷!”我被吓的叫了一声。他的动作其实很轻。我瞪着他,心里又开始运气。
“如果我现在放开你,你会怎么做?”他睨着我的眼睛说道,“你会立刻跳起来咬我吗?”
“不会。”我叹口气道。
“那如果我现在扑下去,你会咬我吗?”
我现在根本没有力气,我柔软地像汪无形的清水。我的脑袋甚至还有点缺氧,我的心跳就快要炸裂。但你却提醒我还可以用牙齿?我无奈地摇摇头,“不会。”
“为什么?”
“因为你刚才拽了我的耳朵。我知道,如果我咬你的话,你也会咬我。”我开诚布公道。
他笑起来。
“但我想你是个明事理的好人。我们之间可能存在一些误会。能告诉我你刚才为什么突然冲过来抓住我吗?”
他止住笑,“你套路还真多。”
“我是真诚求和。”我淡淡道。
其实我想死!!!
“我还是想把你丢进地下室去。”
“你说什么?!!”
我撇过头,看见那个包着塑料气泡纸的东西像具死尸一样,横在我身旁。我的脑子里突然涌现出一堆不着边际的东西,这些全部取材于之前看过的惊悚电影。
“然后呢?”我将脸扭像他,我发觉他的眸子比刚才离得更近了,我的鼻子差点就擦上他的鼻子尖。
“然后?”他的唇角勾出一个好看的弧度,“然后我会先去吃晚饭。”
他再次将身体压下来,他甚至将头反向倚在了我的肩膀上。他长舒口气,好像刚刚忙完手边的工作,将自己的身体释放在一张松软无比的大床上一样。
我本能地想要推开他。而他却敏捷地攥住了我的双手。我实在没有蛮力再重新投身于一场新的身体博弈之中。这或许就是男人与女人之间生理上最大的悬殊。
这或许也是女人与男人之间心理上最大的不同。
一个男人可以在毫无情感基础的前提下,去拥抱一个女人。而女人却绝不会在同等条件下去回应这个男人。如果身体不能斗争,她能做的更多的就是心理上乃至情绪上的抗争。
我变得死尸不离寸地,而他也依旧攥着我的手。我的心猛烈地跳动着,而他的呼吸却是舒缓而顺畅的。他仿佛真的是在休息,而我,只是他的一个抱枕。
他轻轻松开我的手,但他的手却依旧扣在我的手腕上。他将头撇到我这一边,我能感觉到他的视线,他轻轻眨了下眼睛,长长的睫毛甚至撩到了我的面颊。
“林.薇.儿..”他轻轻唤了声我的名字,像是在品味一颗酥甜的糖果。
“我们之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