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的一幕幕宛若真实发生一样,她每每想起都无法呼吸。仿佛心堕入了熊熊烈焰中,无数张牙舞爪的火苗把一颗心撕得粉碎,就连余下的灰烬都被卷进去。
禤逸进门时就看到了这样的一幕,纤细的身子缩在角落里,苍白的小脸布满了泪痕,只露出一双空洞的眼神。就连空中都弥漫着一股寂寥的气息,仿佛置身冰窟一般。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独孤慕语,她从前就像皑皑白雪里绽放的红梅,骄傲,美艳,不可近观。可如今她就像飘荡在空中的飞絮,随着风而去,没了心肝,更没了神识。
禤逸心中升腾起的嫩枝向上攀爬着,就要生成了参天大树,到了那时一切就都不在自己的掌握中了。
他意识到这之时手已触到了她嫩滑的脸颊,全然不出意料之外。只这轻轻一触,她便猛然地躲开了,脸上又筑起上了冰冷的城墙。
禤逸的脸上又恢复了那幅妖精的模样,狭长的凤眼微眯着,嘴角挂着邪魅的笑。就连溢出的嗓音都充满了诱惑:“怎么这么难过?我这不是来了吗?”
独孤慕语并未理会他,而是伸着脖子往门外望去,那儿并没有她期待的人。
“时候也不早了,快些洗漱用早膳了,你现在可是两个人。”禤逸催促着她道。
她总会本能地忘掉腹中的这个小生命的存在,禤逸这么说她才想了起来。这时屋外传来“哒哒”的脚步声,略显笨重。
一个妇人端着一盆水走了进来,面目慈祥嘴角挂着淡淡的笑。禤逸启唇道:“慕语,这是李嫂子,由她照顾你的起居饮食。”
见她点了点头禤逸嘱咐了李嫂两句便走了出去,那李嫂看着敦厚老实的,做事也确实利落。
听李嫂所说她本是庄稼人,家中上有老下有小,因住在这竹屋附近便被禤逸指了过来伺候她。这可比背朝黄土面朝天来得轻松,月银又丰厚。所以她做起事来格外的小心仔细,生怕丢了这好差事。
庄稼人老实,家世又清白。禤逸这么着把她圈在山野之中,其中意图让人不往歪处想都难。怕只怕,她是禤逸藏在外头的人。
这个发现让她心惊不已,下一瞬便在心中好生嘲讽了一番自己。禤逸此人她如何喜欢不起来的,却会与他有了孩子?这一切都诡异非常!
这时李嫂拿出一件绣着银蝶的罗裙,正要替她换上。她看了一眼这素淡非常的罗裙皱起了眉头道:“李嫂,替我寻件红衣吧!我不喜着素衣。”
李嫂急忙应是,又去寻了好一会,这才找出来一件绣着红梅的白色罗裙,好歹是有了些别的颜色。
李嫂为难地看着她道:“夫人,我翻了个底朝天才算找着这么一件,都是清一色的素裙。”
她竟有着素裙的喜好?莫不是这失忆症连喜好也会变了?她便是想穿了脑袋都不会有答案的,便点头道:“罢了!那就这件。”
李嫂原是紧张不已的,这才松了一口气。便利落地给她换上了衣裙,又梳了个简便的发髻。
铜镜里那毫无生气的病容独孤慕语都觉得难看,便拿起桌上的口脂在唇上点缀了一番。这惨白的脸上总算是有了生气,只是这身子着实是清瘦了些。
走出这间屋子独孤慕语才发现这竹屋确实雅致,逢着新春繁花锦簇,彩蝶围绕。篱笆外是一眼望不到头的翠竹,郁郁葱葱的。
乍见知觉美轮美奂惊艳不已,再细细瞧着又觉淡然无味,无甚风情。看到这处淡雅的小院,又思及禤逸身上笼罩着的贵气和邪魅,简直是云泥之别,她更加确定了心中的想法。
轻轻叹了口气走到屋里去,只禤逸一人立在屋里。听到了声响他这才转过了身来,眼前的这个女子还是原来的她。只是那双眼是截然不同的,似乎清澈见底,又似乎蒙着一层雾。
她环顾了四周后不禁问道:“舞莲姑娘不一起用膳吗?”
“她一早就出去了,须得几日才回来。你也知道这些行医之人行事最为怪异无常了。”禤逸说着便示意她坐下来用膳。
似乎如他所说,行医之人大都怪异。
她微微颔首坐下来,桌上都是些寻常的吃食。一碗小粥,鱼肉羹和几碟包子馅饼。简便了些,却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便着手去吃了些,见她总算没有皱着眉头禤逸这才问道:“这些都是李嫂做的,可还都合你胃口?”
她点点头继续埋头吃,此时她可算是没有忘记肚子里还有一张嘴。
“说吧!我们是什么关系?我是不是你藏在外头的女人。”正在喝着粥的禤逸听到她这句显然是大吃一惊,因为他把粥喷了出来。
这是她看到禤逸最真切的表情,毫不掩饰。禤逸赶忙擦净唇边的水渍,笑得合不拢嘴道:“哈哈!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她理直气壮地放下筷子道:“依你所说我们闹了矛盾才导致我大病一场,又得了失忆症。若非我是你见不得人的小妾你为何把我圈在这山林中?”
小妾?她就这么看低自己也看低他吗?禤逸沉声道:“那日你负气走出跌到了石头上才得了这病的,你我男未婚女未嫁,何来见不得人之说呢!”
她大概可以排除了自己是见不得人的情人,但是照他这么说她岂不是更下贱。未曾想她不只是眼光不好还不自爱,找了禤逸这么一个信不过的妖精不说还未过门就大了肚子。
她愤恨不平得问道:“是什么矛盾?”
禤逸噤声不语,过了半响后道:“既然都忘了那又何苦说起,免得惹你伤心。”
她的脑中突然又浮现起昨夜的梦境,那个红衣女子,那个从马背上跌落浑身是血的人。心中又涌起那股酸涩的痛!
她的神情突然冷漠了几分,声音更是平淡无波地道:“禤逸,我是失忆而非失智。欲盖弥彰只会适得其反,你想要隐瞒的事我迟早会知道的。”
为什么她在说这句话时禤逸在她的眼中看到了恨意!未能等禤逸反应过来她已走了出去。原以为她失忆是一张白纸,任由他操纵,看来自己还是把一切想得太简单了。
即便她一无所有,一无所知,他还是束手无策。
禤逸没有再追上去,他在这耽搁了太久了,也该回去了。便唤来那李嫂嘱咐道:“我离开几日,记住!管好你的嘴巴!”
李嫂弯着腰应是,不敢抬起头看他,禤逸身上的气息不只是威严,还有危险!
这几日这竹屋里都只有她和李嫂一人,李嫂总是埋头做事,一天也说不了几句话。
屋外下起了淅沥沥的小雨,她便趴到了窗口上,不时地接一捧清冽的雨水,看着它从指尖流走。
春雨过后外头响起了清脆鸟叫声,她趴在那静静地听着。看,又什么都看不到,这窗后是一片空地;空地后又是望不到头的竹林。
她还不如这些自由自在的鸟儿,她也想过要走出去,但她终究没有迈出这一步。如今的她就是没有根的浮萍,走出了这竹屋,外头的世界是未知的。
她不敢去冒险,至少为了腹中的孩子就不会。
李嫂拿了件披风给她盖上,嘱咐道:“风凉!”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回过头看着李嫂道:“李嫂,我记得你家中有孩子。那你会做小孩儿的衣裳吗?教教我吧!”
她是个不称职的母亲,这孩子跟着她昏睡半年,到了这个时候连半件小衣裳都没有给他备着。
李嫂乐意非常地说道:“好!”说罢李嫂急急忙忙去了她的屋里寻了针线布匹来。
李嫂耐心地教着她,事无巨细,又裁下了合适的布匹后这便教由她自己上手了。起初她的阵脚歪歪扭扭的,渐渐的稍微好了那么一些,阵脚却还是粗糙地很,手也被扎了几回。
她的耐心也磨没了,丧气地放下那物什道:“李嫂,我着实做不来这些细活,看久了头疼得很。”
“哎哟,那可怎么行,头疼可赶紧躺下歇着才是。”李嫂急急忙忙地放下手中的活计上前去扶她。
就在这时外头突然传来一阵急切的马蹄声,紧接着是嘈杂的人声。李嫂说道:“许是禤大人回来了,我出去看看吧!”
李嫂前脚走出去,她便听到外头传来一声尖细的女子声音:“滚开,你的主子呢?怎么还不滚出来拜见本公主!”
字字句句清晰地落在她的耳中,公主?知道了这个她倒也不慌,坐到妆台前细细地整理了妆发后这才缓缓地走了出去。
即便她已经猜想好将要面对什么,看到那浩大的阵势时她委实吃了一惊。小小的院子里挤了二十来号人,其中侍卫十数,婢子十数。
立在人群中的女子着一袭粉色华服,美艳的脸庞,俊俏的下巴微微扬起。一双桃花眼轻蔑地看着独孤慕语,当她的视线移到了隆起的小腹时露出一抹吃惊的神色,她惊呼出声道:“你,你!你混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