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叫化”道:“我们现在分手,有事时我会找你连络,去吧!”
别了“鬼叫化”,武同春动身离山。
他的心情变得很复杂,本来,他是打算了断许中和的事后,便退出江湖,想不到情况的演变完全出乎想象之外。
许中和无事受累,妻子吴凝碧含慢而殁,女儿遗珠神秘失踪,现在又加上父亲死因不明的公案,还有“无我大师”这档子事,他已深深陷人,无法置身事外,严格的说,他负债太多。
奔了一程,山口在望,他突然想到了江姥姥,她是三代管家,当年父亲之死,她应该多少知道一些,“了语”已经遇害,她是唯一线索了。
于是,他决定回山在见江姥姥,详细问问当年情况。
日落时分。
武同春来到山外一个小镇,饥火中烧,迫不及待地进入第一眼所见的饭馆,要了些现成的酒菜,吃喝起来。
筷不停挥,饥火压了下去。
无意间抬眼外望,目光扫处,不由心头大震。
只见一个身材高大,长相威武的长髯灰袍老者,站在进门处,目光在座间腔巡,似乎想找个合适的座位。
这老者并不陌生,正是使双怪“九尺二”望影而逃的人。
此刻,灯火初燃,正是食客赶晚饭的时候,座头全被占住了,只武同春单独占了一张大方桌。
灰袍老者的目光,扫到了武同春,四目交接,武同春赶紧低下头去,对方的目芒像是带了刺,看了很不舒服。
小二走近桌边,哈了哈腰,难下笑脸道:“公子,这桌子还空着一半,能不能委屈一下让那位客官共桌。”
武同春点点头道:“当然可以,反正吃了上路。”
小二谢了一声,把那灰袍老者引过来安顿坐下,布了杯筷,老者点了酒菜,小二自去张罗。
武同春心里很不自在,想会帐离去。
但想了想后,又息了去念,他想摸摸对方的来路,由于此地近山,山中刚发生过大事,这老者来得突兀,说不定……老者先开了口,以低沉但却震耳的声音道:“对不起,使少侠不便。”
对方礼数周到,武同春不能没有风度,在原位欠身道:“哪里话,这有何妨,阁下太多礼了!”
话倒是很谦和,可惜戴了面具,表情呆滞而阴冷,给人极不愉快的感觉。
小二端上酒菜,替老者斟了杯酒,然后退开。
灰袍老者举杯道:“陌路萍踪,能共桌而饮,在江湖浪迹的人来说,也是件快事。来,老夫敬少侠一杯!”
说完,一饮而尽。
武同春举杯照干,道:“在下敬阁下!”
灰袍老者手抚拂胸长髯,道:“少侠如何称呼?”不怒而威。
武同春道:“在下‘冷面容’,请指教!”
灰袍老者徐徐地道:“老夫一向破人称为灰衣人。”
双方都在随口敷衍,不通名,不道姓,这一来,似乎没话好说了,各自吃喝。武同春认得灰衣人,仅只于一面之识,而灰衣人却认不出武同春,因为上次匆匆一面,武同春的身份是“鬼脸客”。
一阵叫卖声传来:“瓜子、麻花、落花生罗!”
武同春下意识地抬头望去,只见一个青布包头的半百妇人,手挽篮子,穿行在酒座间,那形貌似曾相识,不由心中一动,目光再也收不回来。
小二上前推了那妇人一把,粗声粗气地道:“喂!你这女人怎么不识相?告诉你没人吃你的瓜子花生,鬼喊鬼叫地使客人心烦,走!走,别处去卖吧!”
妇人赔着笑脸道:“小二哥,行行好,又不碍你们的生意,不是为了三餐,谁喜欢抛头露脸。”
小二撇嘴,道:“别来这一套,什么抛头露脸,难道你还出身名门?”
妇人苦着脸道:“小二哥,要不是我命苦,儿子有你这般大了……”
小二脸一红,大声道:“你走是不走?”
客人中,有人开了口:“小二,妇道人家,苦哈哈的求点蝇头小利,又不碍你的事,凶巴巴地干什么?”
一人开了口,好几个人跟着附和,都派小二的不是。
小二看看大家,尴尬地走开了。
“瓜子、麻花、落花生罗!”妇人转到了武同春桌边。
武同春像突然被毒蛇咬了一口,全身的肌肉抽紧了,眼也直了,这妇人,赫然就是为了救他而自毁店房的方大娘。
他不由虎地站起身来,口一张,立即警觉不妥,忙又把话咽了回去。
方大娘倒是吃了一惊,她当然认不出武同春。
武同春自知失态,所幸面具遮脸,别人看不出他的表情。
灰衣人淡然道:“少侠怎么了?”
武同春情急智生,目光向店门外连扫,然后坐下道:“是个熟朋友,一晃便过去了!”
说完,摸出块碎银道:“这位大娘,随便抓些佐酒!”
武同春口里说,心里如刀在扎,如果不是为了他,方大娘不会落到这种地步,这份恩情如何补报呢?方大娘望着那块银子道:“公子,小妇人没得找!”
武同春难过得几乎想哭出来,强忍着道:“不必找,多的算……送你吧!”
方大娘摇摇头道:“这怎么成,这块银子少说也可以买上五篮。”
武同春吁口气道:“随便抓些,别的不必说了!”
灰衣人插口道:“人家既然好心赏你,就别推三阻四了!”
方大娘惶恐地望了武同春一眼,弯弯腰道:“谢公子,小妇人就愧领了!”说完,把瓜子花生大把往桌上抓。
武同春忙伸手止住道:“够了!吃不了这么多!”
方大娘住了手,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
武同春忍住满腹的酸楚,故意找话问道:“看这位大娘不像贫寒出身,为什么你会落得这么……”
方大娘叹了口气,道:“谢公子好心。小妇人是一方面借此谋生,一方面寻找失踪的儿子!”
武同春一愕,据他所知,方大娘丈夫早死,根本没儿女,脱口道:“寻找失踪的儿子?”
心里在想:“方大娘是会武的,方家老店虽然烧了,但总会带出些细软,怎会落到叫卖零食呢?其中必有缘故。”
方大娘泫然欲泣地道:“小妇人就这么条命根子,不管怎样,总要找到他“令郎多大年纪?”
“二十六七了。”
“噢!这么说……已经是大人了,怎会失踪呢?”
“他头脑有些不大灵光,不能照顾自己。”
“哦!但愿吉人天相。”
“希望能托公子的福!”
方大娘说完,千恩万谢地出门去了。
武同春心里打了一个结,再无心吃喝了,本来想探探灰衣人来路的念头也打消了,放块银子在桌上,向灰衣人道了声:“失陪!”匆匆出门而去。
灯影中,方大娘蹒珊的身影,已到了大街的另一边,当下遥遥尾随下去。突地,他发觉有三个人走在自己头里,其中一个瘦长的黑社人,特别扎眼,另两个是劲装武士,那瘦长人十分眼熟。
三个人在交谈——“是那婆娘没错!”
“不能放她走脱。”
“到没人的地方再下手。”
“要活的,从她身上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