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喝多少就成这熊样了?行不行啊你……”
阿毛被两人架出了包厢,被人架上车后烂泥似的摊在后座,周昊关上车门朝车外挥挥手:“这狗日的傻样都喝出来了,下半场节目你们先去,我先送他回家。”说着发动了车子往外开去。
华灯初上;正值八月,车外热浪滚滚,满街小姐姐的大白腿晃得周昊油腻的脸上写着幸福二字,不时猥琐地砸吧着嘴巴发出“啧啧啧…”的声音,点上根大中华感叹:“还是夏天好啊,喵了个咪的!”。
“嗯…”从后座幽幽传来一声稍显赞同的回应。
一脚干脆地板刹车,伴随着ABS防抱死系统的抖动声,躺在后座的阿毛撞上前座背然后干脆的落下,动作一气呵成,十分潇洒!
周昊此刻两手还保持在紧握方向盘的状态下一动不动,一张猥琐的脸已被吓白,看来满街的大白腿让他彻底忘记了后座还躺着一个人。
“狗日的你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吗!你特么能不能醒的正常点,你是不是故意的,是不是故意的!!哎唷我的小心脏,狗日的…”周昊把胸脯拍的啪啪响。
“你特么不是喝醉了?怎么这么快就醒了,你个狗日的练了内功把酒给逼出来了?”
阿毛一手揉着脑袋,一手慢慢支撑起来:“我装的,嘿嘿!没见着那几个家伙一直搞车轮战灌我,我这要不早点认怂,又要喝到医院去打解酒针;我说你车多久没洗了,摔我一脸灰…”
周昊扔过去一根烟:“什么时候喝酒学会知难勇退了?狗日的认老了?”
“滚!”阿毛拉开了车门:“我走路回去吧,就当散散酒气,拜了个拜!”
阿毛下车刚要转身走,周昊伸出头来一脸贱笑:“这七月半快到了,大晚上的别乱走哈,小心女鬼找你要小费哦~”
没等阿毛骂回去,周昊一脚油门,车已窜出老远,阿毛看着这辆五手别克冒着蓝烟远去,无奈的笑了笑,点上烟转头走去,却发现已是在老街附近。
任何一个县城都会有这么一两条老街,它与新城区显得格格不入,但它往往处在县城的中心地带,新城区往往以它为中心向外辐射开来,似乎在告诉人们它过去的地位。
不足四米宽的青石板街道,砖木结构的老房子挤在街道两旁,有青砖的,也有红砖的,甚至还难得的保留了几栋纯木结构的两层小楼;街边店铺林立,招牌密集;这种老街往往存储了你再也吃不到的早餐味道,还有淳朴的街坊邻居,这里往往充满你了儿时的回忆。
至少是阿毛的儿时回忆,他的老家就在这条老街上。
阿毛在街口的小推车上买了瓶水,酒精在他体内消耗了很多水分,几乎一口气干掉整瓶后,他已经走进这条许久没来的老街;昏暗的路灯稀疏的排列着,黑压压的一片飞蛾围着灯罩蹦迪。
沿街走去,阿毛几乎能说出每一家的姓名,而在他熟悉的每一家外墙上,都写着一个大大的“拆”字;三年前老街上大部分住户都已签了拆迁合同,拖到现在还没拆得感谢那几户老顽固,但已经十家搬走了九家,曾经热闹的街道,现已无比冷清。
人在酒精的作用下情绪很容易被放大,此刻阿毛脑海里不断涌现的老街热闹画面和放眼望去清凉的现实形成巨大落差,伤感不免阵阵涌上心头,阿毛轻叹一声,喝完瓶中最后一口水嘀咕道着:“哎,干嘛跑这来找伤感,真特么矫情。”
阿毛正准备拐进一条小巷走出老街区时,忽然间,隐隐听见有人抽泣的声音,在这昏暗且安静的环境下,这断断续续的抽泣声虽小,却穿透力极强的进入阿毛的耳朵。
阿毛瞬间感觉头皮都快炸了,脑袋嗡的一声,一时连脚怎么迈出去都忘记了,呆在原地,心跳瞬间加速,手心冷汗直冒。
虽然阿毛从来不相信神鬼这一套,但这突如其来的声音配合这环境,换谁都会懵逼,冷静几秒钟后,阿毛这才开始张望,发现老街西边靠尽头处一户人家灯火通亮,在这幽暗的街道里非常显眼,阿毛仔细辩听这断断续续的抽泣声似乎还掺杂着说话的声音,来源不是这户人家还能是哪里。
阿毛悬着的心落了下来:“那户人家是…是程家?竟还没搬走,可这大晚上的灯火通明的在做什么呢?”
阿毛疑惑的向程家走去,等稍稍靠近才看现,程家大门全开,不时有人进进出出,门外红砖墙上靠着几个花圈,大门门楣处拉着一块黑布,上贴一张白纸写到“程公劲松千古”几个大字。
黑布下坐着一位妇女身穿孝服掩面抽泣,旁边几人则不断安慰;向里望去,一具冰棺摆在堂屋中央,屋内烟雾缭绕,偶尔有人走进去烧香跪拜,几人身穿孝服站在冰棺两侧,待有人来烧香时便跪下答礼。
阿毛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是程家老爷子去世了。
这程家住在老街的西侧,属拆迁钉子户之一,阿毛老家则在东侧,儿时印象里两家大人也只是在照面时能打个招呼,谈不上什么交情,比不了同在东街的邻居,一旦大家有什么红白事都主动去帮忙,礼尚往来更是不在话下;所以眼下阿毛也没走太近,弄明白怎么回事后便准备离开。
阿毛转身欲走却看见两人迎面走来;一人约莫五十多岁,身着孝服,阿毛却认出来了,是程老爷子的大儿子,小时候看见也喊过一声程叔。
程叔态度谦卑的对另一人说:“凌大哥,老父昨天早上突然走了,我们这兄弟几个手忙脚乱的瞎忙活一天,这明天亲戚朋友都要来了,怎么的也要请个先生来做做法事不是,这场面上也像个样子嘛…”
程叔讪讪的笑着:“这不听说大哥您最近回来了,我们这又是老街坊的,熟人熟事的,还希望您辛苦几天,帮我们兄弟几个料理下父亲的后事…”,说罢程叔掏出一叠钞票塞向那人上衣口袋,那人也没阻拦,待钞票装进口袋后正要和程叔说话,却发现迎面而来的阿毛。
“你是……张家那小子吧?多少年了这是,还认得凌伯伯吗?”那人忽然走向阿毛,面带和蔼的说道。
原来阿毛本姓张,小时候上户口前一直没取名字,直到要上小学了,家里大人这才给取了张吉新这名字,这之前家里大人都一直阿毛、阿毛的叫着,到取了大名前已经叫了六七年了,所以到现在凡是熟的人都改不过来了,一直叫着阿毛叫到了现在,干脆当小名用了。
“您,您是??”阿毛吃了一惊,上前一步仔细打量起这人来,约莫六十多岁的年纪,身形消瘦却显得精神矍铄,一身过时的的确良质地的夏装,头发花白,很整齐的向后梳着。
“凌大伯!!”阿毛脱口而出,“这么多年,您去哪里了!”
阿毛情绪稍显激动,眼圈一热:“展、凌展阳他还好么?”
“好孩子,还惦记着你发小。”凌大伯上前一步,轻轻拍了拍阿毛的手臂,低下头若有所思:“十七年了,哎…”说着转身向程家走去。
走了几步停下回过头来。
“小毛啊,早点回去吧,展阳这两天会回来收拾老家里的东西的,这不快要拆了么,也许,你们会见着。”说罢向程家走去。
阿毛呆在原地,许久才慢慢转身,向老街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