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的是许梨花,不是梨花,也不是我的女儿。
语气生疏得就好像是在提起一个和自己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没有,但是情况不是很乐观。你知道许梨花出事了?”
“知道,她妈都进城照顾她了,我肯定知道。”
许家龙没有掩饰,玉米棒子碰到燃烧的木炭以后发出皮拉啪啦的声音。在火堆和煤油灯的映照之下,厨房比刚才亮了很多。
“你为什么不去看许梨花?你和许梨花的感情不好吗?”
尚诗雨话音刚落,许家龙就笑了起来。
“那是我的女儿,谈不上什么感情好不好的。只是我这个样子,出门不方便。家里的猪和鸭也离不开我,她妈去照顾她就够了。”
说这些话的时候,许家龙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腿。
“许梨花已经五年没有回家了,你不想她吗?”
或许是想这个词对一个乡下人来说过于直接了,许家龙显得有些拘谨,“她有自己的工作,长大了也有自己的想法,她爱干嘛就干嘛吧,我管不着,也管不了。再过几年,我就要进棺材了。”
相对于何须风对女儿的深切的感情,许家龙表现得很冷漠。
整个谈话下来,他甚至没有主动和我们询问过一次许梨花的伤势和现况。
“您觉得您女儿许梨花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她是那种被人伤害了也不会逃跑的人吗?”
许家龙又往灶台里添了一把新的玉米棒子,想了一会才回答尚诗雨。
“不知道,我不了解。”
估计是觉得自己回答得过于简答,许家龙干咳两声又继续补充道,“她和她妈关系比较好。她很小的时候我就在外面躲债,很少回来,她不喜欢我,说的话自然也就少了。”
从许家龙家里离开的时候,我才知道,许梨花为什么不喜欢回家。
这个家对许梨花来说,是失败的,它带给了许梨花不幸的童年,所以她才拼了命地想要逃离。
我推着自行车,和尚诗雨走在路上,一个老妇人突然从一棵树后面钻了出来。
毫无防备的我们被她吓了一大跳。
“你们是来找许爸的?”
“许爸?你指的是许梨花的爸爸许家龙吗?”
“哎呦,小伙子你真是会开玩笑哦。我们村就他家一家姓许,我说的不是他还能有谁哦。难不成你还能在村里找到第二个姓许的不成?”
老妇人上下打量着我们,尚诗雨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阿婆,你是有什么事吗?”
“你们来找许爸干嘛?”老妇人答非所问,一脸的八卦。
我突然觉得有点好笑,或许这就是小罗老了以后的样子,七老八十了,路都走不利索,也要追出来八卦一下。
“我们有些事情找他。”
见我不肯透露,老妇人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你们是来找他还钱的?”
“不是?那是来说媒的?”
“你们到底是来干嘛的?”
得不到我们的回答,老妇人根本不肯罢休。
无奈,尚诗雨只好掏出警员证证明自己的身份。
“我们是警察,是来查案的。”
老妇人瞳孔瞬间放大,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突然把我们拉到树后面。
“梨花那个小姑娘报警了?”
老妇人的表情告诉我,她知道点什么。
我看了尚诗雨一眼,打算顺着老妇人的话说下去。
“嗯,许梨花报警了。”
“她不是说不会报警吗?也真是够狠的,五年不回家就算了,还要把自己的爸爸送进去,养了个白眼狼。”
“把自己的爸爸送进去?这件事和许梨花的爸爸有什么关系吗?”
我以为老妇人说的是许梨花和白灵欧的事情,但是她提到的确实许家龙。我意识到,她说的和我想的并不是同一个案子。
老妇人捂住了自己的嘴巴,“难道你们不是为了那件事来的?”
“什么事?”
“我什么也不知道,就当我没说过吧。”
老妇人带着和许家龙一样浓重的口音,但是口齿还算比较清楚,不会让人产生歧义。
眼看着她就要走,我拉住了她,“阿婆,到底出什么事情了?我们需要你的帮助,许梨花已经被毁容了。”
“谁弄的?”
在听到许梨花被毁容了的时候,老妇人深呼吸一口,终于停下了脚步。
“是她的雇主弄的。”
“雇主?雇主是什么?”
尚诗雨解释道,“就是许梨花的老板弄的。已经五年了,她被摧残得不成样子。”
“我能看看梨花现在的样子吗?”
老妇人慢慢坐到树墩上,掏出放大镜,对着手机上的照片看。
当她看清照片上几近毁容的许梨花的时候,她的眼圈慢慢红了起来。
“也是个苦命的娃娃。小时候爹妈不待见,长大了还遇到这档子事,真是不容易啊。”
老妇人沉默了好一会,把许梨花的童年娓娓道来。
“我是他们的邻居,我从小就是看着许梨花长大的。许梨花不是一个听话的娃娃,手脚也不干净,经常来我家地里偷黄瓜吃。”
老妇人谈不上喜欢许梨花,却也掩盖不住眼底的通情。
从许梨花出生到初中毕业,许梨花可以说是没有吃饱过一顿饭。甚至有好几次还饿晕在家门口。
老妇人同情许梨花,“她和我的孙女一边大,手脚是不干净,但我也不能看她活活饿死呀。”
后来,许梨花再到老妇人地里偷黄瓜的时候,老妇人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不再找上门了。
以前每次老妇人找上门,许梨花都会被许家龙往死里揍。
十几年来,许梨花身上穿着的每一件衣服,老妇人都很熟悉。
因为那些衣服都是村里的孩子穿剩下不要的,许梨花从来没有买过一件新衣服,穿过一双新鞋子。
小学是在村里上的,那时候许梨花的性格还算开朗。
后来初中是在镇上念的,贫富差距一下就体现出来了。别人穿着白色的运动鞋,她穿着不合尺码缝缝补补的解放鞋。别人冬天穿的是羽绒服,再不济也有一身棉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