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家在放鞭炮呢?”老爷轻轻的握住了窗棂说,其实,从玄十天的角度看过去才能看到,这风烛残年的老人面上已经一片湿润,是的,是的,他哭了。
尽管,这是一个忤逆子,但毕竟还是自己的儿子啊。哀哀父母,生我劬劳,将这样一个孩子养育长大,简直费尽了千辛万苦啊,但到头来,这孩子还是英年早逝了,且……还是自己错手杀了的,那种悲痛就是成倍的了。
他不怎么愿意在人前表现自己的难过情绪,那仅仅是因为,完全不想让人看到自己的脆弱罢了,而人们不将自己的兴高采烈表现出来,也仅仅是怕刺激到了他罢了。
目下,他的心情要多么沉重就有多么沉重,他的目光浑浊,看着那熄灭了的灯火,但原以为,这些炮仗熄灭了也就罢了,却哪里知道,跟着就开始接二连三燃烧起来,再跟着,一切都已经变了。
他看到漫天的红色,只能叹口气,而玄十天看到,旁边的家童已经搬过来一把凳子,放在了老爷的面前,“老爷……”他的声音很轻很轻,“坐着吧,您累了,外面的事情,都是过眼云烟,一切都会过去的。”
“他们看起来很开心呢。”老爷叹口气。
“他们肤浅了,所以开心啊,不过话说回来,少爷生前的确做了很多让人瞋目切齿的事情,现如今,知道少爷已经去了,人们还是……还是开心的多,丧气的少。”
“依照我看,他们都是开心的,可见我儿之坏,已经放之四海而皆准啊。”老爷皱眉叹息,旁边的人不知道究竟怎么接话了,只能黯然神伤的陪伴着老爷。
过了大概又是一刻钟,那些耀武扬威的炮仗一一都消失了,老爷面上多了一抹沉痛的颜色,悲凉的目光收回来了,看着旁边的家童,“你也去休息吧,这里有我就好了。”
“老爷,奴才如何能去休息呢,尤其是现在,就算是奴才两只眼睛在打架,奴才也不能的。”他一边说,一边连连摆手。
这么一来,老爷拍一拍这个家童的肩膀,赞赏一句——“我现在已经家徒四壁了,还有你在我身旁,你比我的儿子孝顺了不知道多少呢,奈何,我没有一点儿遗产能给你,哎,哎。”
老爷感伤的说,却哪里知道家童仅仅是一笑了之——“老爷,奴才到您这里,您吃什么,奴才就吃什么,伺候人,您也不需要奴才的,奴才在这里混吃混喝,心上已经很过意不去了,您这样说,让奴才于心何忍呢?”
“好孩子,好孩子啊。”老爷抚摸一下家童的脑袋,今晚,家童与老爷守灵,风再次吹起来,跟着外面有了一片敲门声。真是奇怪了,已经深更半夜了,为何还有敲门声呢?
家童听到这敲门声,不寒而栗,这敲门声,节奏与声音简直与少爷生前是一模一样的,这里的邻居都是温和的,几曾有这样一个暴躁的呢?他不满的嘟唇,朝着门口去了。
门打开了,外面席卷进来一股阴风,阴风让人的毛孔都能感受到冰冷,整个人似乎落入了水井中似的,他颤栗了,擦拭了一下面上的汗水,这才忙不迭的朝着屋子来了。
跟着院落中的风好像呜咽似的,再跟着,那风就开口说话了,“爹爹,你杀了你自己的儿子,你亲手杀了你的儿子啊,我要索命,我要索命啊。”
风一边怒号,一边朝着屋子来了,风那么大的咆哮,家童已经给席卷了起来,跟着重重的砸在了旁边的窗棂上。
“老爷,快走,快走,此地不宜久留啊。”情况危殆起来,果然如同他说的,他是要报复的,但是没有想到,他的邪灵这么快就来了,玄十天看到这里,也是想要帮一帮那个家童。
但……心有余而力不足,他的眼眶也湿润了,众人都以为老爷会躲避的,现实是,老爷却很快的已经挺身而出了,手中依然故我还是握着那之前使用过的钢刀——“你如何好药执迷不悟呢?”
“你为什么会英年早逝,这是有原因的,你作恶多端,上天才有这样的安排,你为何还执迷不悟啊,范无救。”老爷一边说,一边朝着空中挥舞利剑。
“你睁开眼睛看看吧,十里八乡现在都在放鞭炮,就算是逢年过节,她们也不会这样庆祝的,但你死了,你一死,他们就如此开心啊,你自己看看吧。”老爷一边说,一边叹口气。
“我不管,我要报复,我要报复,是你,是你杀了你自己的儿子啊。”他简直不依不饶,喋喋不休的说,很快就席卷了过来。
但老爷呢,挥舞了一下手中的长剑,继续朝着黑云刺出去,他一点儿都没有畏怯的样子,他这是为名除害啊。
“我真的已经那样坏了吗?”一路上,他的邪灵经过的地方,恍惚都都听到了喧天的锣鼓声,这是之前从来没有过的,人们张灯结彩,热热闹闹的,他一边走,一边看,终于明白了,自己或者真正已经是一个众人的仇敌了吧。
“你自己知道的,你这么多年做了多少坏事情啊,你娘就是被你活活给气死的啊,之前,你想一想啊,我们家可是最殷实的人家呢,但现在呢,现在除了这草庐,我还有什么呢?”
“我早已经告诫你,不要作恶多端,但你从从来将我的话当做了耳边风的,现在终于成了这般模样,难道,你就不知道迷途知返吗?我是你的父亲,慢说那一次是错手……”
“你要继续为非作歹,我杀了你又能怎么样呢?我杀了你,是为名除害啊,我并不觉的自己杀了自己的儿子,而仅仅是觉得,自己杀了一个叛徒啊。”老爷这样说。
“叛徒吗?”风声低哑了,看着狼藉的庭院,是的,是的。他逐渐的已经回想了起来,曾几何时,他们家是那样殷实的人家啊,但现在呢,连布帛菽粟一般的生活都不能满足了。
爹爹从一个员外郎,变成了一个朝齑暮盐的百姓,他每天还要赌博,先是将爹爹的房地产给糟践出去了,接着,又是将爹爹的金银珠宝一一给糟践了,这才气死了年纪轻轻的母亲啊。
一切的景象,好像幻影一样在脑海中走马儿,现在,他有了迷途知返的意思,他看着狼藉的院落,开始一一的反省起来。
“我是做了很多事情,我……我罪孽深重。”他终于明白了过来,了悟过来以后,就开始痛击自己的头颅,看上去很痛苦的样子。
“但是,为时已晚啊,我们家还是已经家徒四壁了,而娘也早已经死了啊,我……我能改变什么呢?”他一边说,一边叹息,看着爹爹,老爷抓住了话题,立即说道:“你现在来无影去无踪,你是能做很多好事情的,都说神出鬼没,对吗?”
“是,是,我已经来去自如了,是能做很多的好事情。”他这样说,眼睛看向了面前的老爷,老爷点点头。“好了,既然如此,我就不多说了,世上无难事啊,已经过去了的事情,我还能怎么样呢?”
“只是希望你未来能做一个好人啊,我会殡葬你的,黄泉之下,死也可以瞑目了吧。”老爷说完,那风声已经消失了。
玄十天跟着那一股旋风朝着外面去了,他幻化出来人形,一边走,一边看,是啊,他死了以后,曾经人去楼空的地方,如今又是济济一堂了。人们都在聊,他的死是老爷大义灭亲,是自取灭亡。
他多么寒心啊,因为生前从来没有做一件好事情,所以死了以后,遭人唾骂,简直连一句赞美都不能听到,所以,他重新确定自己的三观,开始做好事。
埋葬了他以后,他的灵魂飘飘荡荡的,到了阴司中,十殿阎罗以及转轮圣王都不能解开他的心结,都建议他按照自己的思路去做,于是,他就那样去做了,一开始仅仅是日行一善罢了。
后来做的好事情越多,赞美就越多了,跟着,也就充满了干劲,经半年累月以后,又一次,他到了阴司,阴天子对他赞赏有加,他自己呢,对自己之前做人时候的坏事情却嗤之以鼻。
“现在,你能投胎转世了。”阴天子这样说,但他呢,却好像失去了精神支柱似的,忽而就难过起来了,“我能选择不做人吗?”
“这样长此以往不成?”阴天子感觉疑惑——“鬼是没有思想情感的,仅仅是大气中的一股风罢了,这一股份消散了,一切都没有了,你这样并不好。”
“我已经想好了,你给我一个差事吧,我一定会尽善尽美的完成,你看如何呢?我对于做人已经没有是好的向往了,现在我……我很满足,很开心啊。”他这样恳求,阴天子沉吟了片刻,灵机一动似乎想到了什么。
“是,是,我倒是有一个办法。”阴天子看着面前的邪灵——“本师点化你,要你做一个勾人灵魂的鬼差,你看如何呢?”
“感激不尽。”他立即开始叩拜起来,阴天子淡淡的笑了,没有想到,这鬼差一做就是几千年,并且成了人们的噩梦。此刻,玄十天跟着那怪梦已经离开了幻觉。睁开了眼睛,现在,玄十天明白了。
其实黑白无常也是带着怨念的怨灵,但只要怨念消失了,一心向善,是没有什么人不能教诲的。
“我就是这样一个人。”黑无常范无救摊开手,耸耸肩,刚刚,那笔一切的自我介绍都强有力,玄十天跟随场景进入的不仅仅是他的世界,而且还是整个世界中最为异彩纷呈的一部分。
“我明白了。”玄十天点了点头。“你的意思是,我需要去点化他,对吗?”
“是的,能,我这种的都能,还有什么事情不能做呢?我父亲说得好,世上无难事啊。”黑无常的眼睛熠熠生辉,好像星星一样,看着玄十天,玄十天点点头,虽然一言不发,不过毕竟面上还是多了一抹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