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凭才人二字,柳叶便瞧不起顾清,不为别的,只为她与顾宁争夺皇宠,到最后却只讨得一个区区才人之位,哼!
柳叶是长辈,顾清与她说话处处留意着。以往在顾府,只有柳叶欺负到头顶上来,她才会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但她此刻对自己如此偏见,顾清心里清楚缘由,也就不好与她争辩。
“大娘说得对,顾清记在心里了。”
她不卑不亢,淡定从容。
柳叶眼角一瞥,似乎不屑与她再多说话。这时,身后进去通报的宫女也刚好出来,恭恭敬敬道:“顾才人,皇后娘娘有请。”
她微微颔首,缓步走进宁兴宫里。
顾宁一大早便接受柳叶苦口婆心的说辞,心情很沉重,后宫的局势细细分析后,才发现,只有如今正得皇上之意的顾清是最大的阻碍。
虽然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被临幸,可顾宁心里依旧抱着一股希望。她会想办法的,她想要一个孩子。
殿门口几个拉长的人影走进来,她看见顾清在宫女的身后神色从容,不慌不忙,鬓发微湿,稍抬眼一看,声音清朗:“臣妾参见皇后娘娘。”
臣妾二字……顾宁不禁自嘲,拿过桌上的手帕擦了擦手心里的细汗,对身边的小玉道:“给顾才人赐座。”
“是,娘娘。”
殿上很安静,气氛也很沉闷。不知怎的,顾才人这三字,从顾宁口中说出来时,于顾清而言,相隔的距离很远很远。
二姐她……也嫌弃自己了?就像当初柳叶嫌弃玉娘一样。
“妹妹也真是的,自封了才人以后,可是从来没来本宫这里,怎么?不习惯么?”顾宁嘴角含笑,是那种很温婉的笑容,正问着顾清,暗里也将她默默指责了一番,为什么不来宁兴宫?哪怕是拜访一下也可以,至少证明,她这个皇后之位并非虚设。
顾清急于解释:“二姐切莫怪我。只怪此事发生的过于突然,我也是迷迷糊糊还未弄清状况……”
“顾才人是真的不懂宫规么?在皇后面前,怎么能够自称我呢?还有什么二姐不二姐的?皇后是皇后,而才人你需要认清自己的身份。”小玉替顾宁说话,字里行间,都在指责顾清不懂规矩。
小玉也是仗着顾宁在一旁撑腰才敢如此说话。
而顾宁,只静静等着顾清的回答。
“是臣妾疏忽了,还望皇后娘娘海涵。”
她依着她们的愿,本来在宫里就低顾宁一等。
顾宁想想,以前的顾清从来都是倔强固执的,但不知何时起,她的性子好像慢慢收敛了。
“无事。想来是顾才人刚进宫不久,不熟识宫里的规矩而已。小玉,晚些时候,请个资历深的姑姑,教教顾才人规矩。”又朝顾清说:“顾才人意下如何?”
意下如何?顾清不敢有意见,微笑道:“全听皇后吩咐。”
锦雀对顾宁颇有意见,但她终究是个婢子,无法为顾清出头。
“妹妹平日里深居简出,打扮更是朴素得很。本宫甚是怜惜,正好皇上赏了我不少珠宝首饰,才人若是不介意,就随意挑选几个吧。小玉,去把本宫的首饰盒子拿出来。”顾宁微抿了口茶水润喉。
小玉道:“娘娘,那些可都是你最爱的首饰啊。”
顾宁温和一笑:“那又如何?我们后宫姐妹自当同心才对,区区一些首饰,不足为贵。更何况,才人又是我顾家姊妹,有什么舍不得?”
“皇后娘娘有心了。”
小玉搬出一个首饰盒,打开一看,金灿灿的首饰好不耀眼!
“拿到才人跟前,让她自个儿选,可有喜欢的?”
“是。”小玉虽万般不情愿,还是乖乖到了顾清跟前。
顾清展目一看,里面首饰有碧绿藤花玉佩,一色珍珠卷珠簪,红翡翠水滴形耳坠和玛瑙双扣镯,还有好多好多,她叫不上来名字的发簪和手镯。
见顾清丝毫未有所动作,顾宁好心提醒说:“喜欢哪件,尽管拿就是了。”
她俨然已经把顾清当成自己手心讨生活的一名小人物,这些首饰,就像是可怜赏赐她的一样。
顾宁很享受这种感觉,只有在此刻,她才觉得自己的地位来得真实。
“是,娘娘。”顾清应道,随手拿了一个累丝珠钗,这只珠钗是所有首饰里面最朴素的一个。顾宁只斜眼一瞥,但笑不语。
“臣妾喜欢这只累丝珠钗。”
顾宁应允道:“既然喜欢,拿去就是。”
“谢娘娘赏赐。”
小玉收回首饰盒子,退回到顾宁身后,拿着扇子恭恭敬敬为她扇风。
正值炎暑之日,又是正午,顾清迎着烈日一路走来早已是满头大汗,又在宫门外跟柳叶一阵谈话,更是汗流浃背。
可到了宁兴宫,连杯茶水都没有,顾清口干舌燥的不行。
只觉得心里有一团火在燃烧。
“妹妹能得到皇上的赏识,也是咱们顾家的福气。日后,我们俩姐妹定要携手同进才行,一起尽心尽力服侍皇上……”
顾清听见了前面一段话,可后面说的是什么,她全然不知。脑子里一阵轰鸣,迷迷糊糊只能看见顾宁的双唇不停蠕动,眼前突然天旋地转,整个人晕了过去,直直朝后仰了下去。
“才人——”
“快!请太医!”
————
明日就是相府大喜之日,府上进进出出忙碌的人,处处张灯结彩,灯光通夜未灭。
凡事准备就绪,就差明儿天一亮,新郎官和新娘子的亮相了。
新郎官是慕容,新娘子自然也就是流苏。
她苦苦等待那么久,终于等来一个堂堂正正的名分。
是夜,对镜梳妆,流苏屏退了所有丫鬟,此刻,她只想享受宁静。
身后传来一阵细碎的声音,步子沉稳。流苏取下耳环,看也未看,笑着说:“公子怎的走路静悄悄?”
身后的步子一顿,继而上前从背后轻轻环住她。流苏低头一看,黝黑的皮肤很显然并非是慕容。她一惊,正要起身,却又被重重按在椅子上,耳畔后响起男子的声音:“你可真狠心啊。”
听这个声音,是无禹。
“为什么要嫁给慕容?你是要我的孩子以后叫他父亲么?”他的话像刺一样扎在流苏心里。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都这么晚了,你是如何进来的?”
流苏才不关系孩子以后叫谁父亲,她只顾眼下,只管自己。况且,她可是皇族血脉,为什么要给一个无名小卒生孩子?
眼看这世间,她只看上可慕容。也唯有慕容才能配上的她。
无禹是练家子,想要翻墙爬院,就是动动脚趾头的事情。
他探出个脑袋,凑近流苏,呼吸全扑在了她脸上,“你且告诉我,为何要嫁给他?你与我的感情,又算什么?”
感情?流苏在心里冷哼,真是搞笑,从前朝皇宫一直辗转流离,她早就不讲感情了。
人与人之间,单单靠感情能维系什么?
流苏不答,不想回答他,只静静望着铜镜里自己的容颜。
“若我们的孩子生下来后,叫他为父亲,你要我如何自处?流苏啊,你想要的荣华富贵,山河锦绣,我可以奋斗,可以努力。就算是我这条命,也可以拱手交给你。”
无禹拿她没有办法,从第一眼见到她,高傲清冷的模样便从此入了眼,再没法淹没。
可她太高高在上了,同样追求至上的完美。
若她能低头看一看,或许就能看见无禹极其卑微的爱。
“呵。”流苏冷笑:“我想要的?你都能给?无禹,你这条贱命都是我救的,你能有什么宝贵的东西给我?”
空气中流动着非善意的气息,无禹嘴角自嘲一扯,她说得对,自己这条贱命,根本就不值钱。
“所以,你想尽办法都要嫁给慕容?你确定他什么都能给你吗?”
流苏没有耐烦心跟他继续闲扯,于是开始赶人:“奉劝你一句,赶紧给我离开。”
无禹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她光洁的下巴,“哟?是怕事情败露吗?你怎么还不赶紧讨好我?万一我把真相公布于众,你还怎么做人?”
所谓的真相就是,她肚子里的种,根本就不是慕容的。甚至,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你不会的。”流苏肯定答道。
“为什么?”
“因为我肚子里的孩子。相府里应有尽有,孩子生下来后,要什么有什么,总比跟你一起讨饭吃混日子强吧?”
流苏就是看准了这么一点才敢对无禹为所欲为。无禹是孤儿,之前一直跟刀疤男混日子,整日里以打架为乐。可是当他得知自己有了亲生骨肉的时候,别提有多高兴,也就证明他把这个孩子看的有多重要!
“你摆明了是掐着我的弱点!”无禹咬牙切齿。
流苏斜眼一瞪,满不在乎:“我又没说错。快点离开吧,让我省点心,肚子里的孩子也会好过些。”
身后沉默半晌,也没什么动作。
正当流苏以为他已经消失的时候,无禹缓缓道:“你想要的,他给不了你。”
铜镜正好能看见他的脸,流苏早已看淡了一切,这么做的目的,无非是想要自己好过些罢了。
对于想要的东西,他能不能给,已经不重要了。更何况,一辈子那么长,慢慢来又有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