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宫内。
锦雀为了满足顾清的心愿,特意从藏书阁借了一个木匣子用来装书,满满的都是白话小说,几乎都是民间自写的故事,有爱情故事也有另一故事。
托主子的福,她一个小小的奴婢也能跟着见识好多知识和趣事,宫里的日子,也慢慢变得不那么难熬。
将一大木匣子的书交给顾清后,锦雀从袖中掏出一封信,幸好殿内没什么人,她极为小心的递过,将侍卫的原话告诉了顾清。
“给我的?”顾清放下刚拿起的新书卷,满脸疑惑,有谁会给她写信来?
顾清亲启,四个好看的字。顾清呆呆看着信封心里已经有了预感,脑海里也跟着有了一个答案。
一点一点撕开信封,生怕弄坏里面的信纸,细长白嫩的手指一点点将信纸展开,上面的字迹隽秀端正。
为首的称呼是,阿清——
阿清,请允许我现在还这样称呼你,离你进宫到目前已恍恍惚惚将近一年,一年未曾见面,可曾安好?我娶了亲,上个月流苏生下了一个小男孩,我给他取名叫做慕青,他很可爱,真希望你能见见他。宫里就像深渊,说话行动千万要小心为主,你的母亲我去见过好几次,她过的很好,你不用担心。望卿在宫里平安如意,喜乐如常。
平安如意,喜乐如常。
信纸上传达的八个字,就像是泰山一样重重压在顾清心头。
信很短,却说明了很多关系。
写这封信的人,是慕容罢。
原来时间一晃竟已快到一年了,她成为才人的一年,似乎日子过的并不好。
慕青慕青,这个名字……
“才人,这信?”锦雀大抵也是猜到了,随即微微一笑,“信纸看过之后要烧掉才好,不然被有心人发现,做了陷害苏贵嫔一样的事情,咱们可就遭殃了。”
顾清闷头道:“嗯我知道。”她将信纸叠好递给锦雀,心中忽然有了一丝淡然,“信我已看完了,拿去烧掉吧。”
“是才人。”
他跟流苏在一起成亲,再到生子,想必生活过的不错。
“他叫做慕青,很可爱,真希望你能见见他。”
顾清甚至能想象出慕容说这话时弯着嘴角的样子,那样子一定温和又俊朗。
想必那个小慕青,也一样随他的长相吧?
“真好啊……”
莫名的,顾清眼眶内有些许晶莹,她往日的一腔深情算是有了归宿,而那归宿并不是她。
那又如何?或许她跟慕容之间就不能存在这样晦暗不明的情意关系。
她有一种预感。
“是啊真好,所有的事情都在朝着正确的方向前进。”锦雀也添了一句,她回头递给顾清一个温暖的笑容。
从顾清住进凤凰宫以后,就只有锦雀是真心待她,凡事也处处为她着想。
她身为一个宫女,能对主子有这样的真心,已经算不错的了。
“锦雀,你老家是哪里的?”
刚好烧完信纸的锦雀傻呵呵一乐,“奴婢哪里有什么老家啊?奴婢小时候是在京城的一条烟花巷子里长大的。是一个……年迈的婆婆收留了奴婢,给奴婢吃给奴婢穿。奴婢当时就想着一定要好好报答她。”
“后来衙门张贴告示,说宫里招收宫女,会给家人及亲属十五两银子作为报酬。奴婢也就来了。”
顾清问:“那十五两银子呢?”
“都给婆婆了,后面奴婢想法子出了一趟宫,才发现婆婆已经去世,收拾东西的时候看见,那十五两银子一直放在米缸里,她没舍得花。”
本来是好端端的话题,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顾清有些懊恼:“我不知道你……”
“没事的,才人您说什么呢?婆婆是好人,她收留了我,我会一直记得她。才人您也很好,对奴婢都很好。”
不像宫里其他的主子,一有什么事情都会怪罪宫女,轻则责罚打骂,重则连打死的都有。
所幸,她跟了一个好主子。
“那是因为你对我好,我娘教会我要感恩,这样才能对得起自己,对得起大家。”又说到了娘的身上,顾清心中掠过几丝忧愁,她也很想家啊。
“奴婢生是才人的人,死也是才人的鬼……”
“胡说八道!”顾清连忙劝住,她不想听到这样那样关于死的字眼,“下次你再这样说话,我可就要罚你了?”
锦雀俏皮道:“是才人,奴婢记下了。”
凤凰宫里的主子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出来过,没有人知道那晚在长巷子里关于连城颁下的禁足之令,就像顾清从此在后宫里蒸发了一样。
若不是顾宁时而记着,恐怕没有什么人能够记起她。
苏玉一事过后,宫里无人彻查关于私通一事的真实性,就像她这个人本就不那么重要。
顾清时常会想,如果被人陷害私通罪名的是她,连城会不会马上杀了她?
这个问题一点儿想不出答案,就如同往后的日子,没有一点点值得期盼的念头。
下午,赵公公派遣一个小公公来到凤凰宫说,皇上病了。
乍听消息的后一秒,顾清立马坐不住,却又嘲笑着自己行动过激,人家是拥有后宫三千佳丽的皇上,即使生病也轮不到她去关心。
“赵公公说,皇上是打心眼里喜欢才人,希望才人能将心比心,体谅一下皇上的苦楚。赵公公还说,那晚皇上本来是要来凤凰宫的,至于发生的那件不愉快的事情……宫里没有绝对的清白与公平。”
就像有的人,表面风光艳丽背地里却干尽了狡猾肮脏之事,而有的人,外表或许清冷让人无法靠近,却满怀热肠为人忠诚。
“才人若是聪明人,就不该在皇上面前逞能。他是管理天下的君主,才人跟他置气,不是给自己找不快吗?再说了,皇上他……怎么好意思在才人面前认输呢?”
这一番话替连城和顾清都做了解释,小公公的嘴巴确实如赵公公一样,生的圆滑。
“本宫知道了,退下吧。”
小公公眼睛儿一转:“皇上几日来一直在御书房留宿,今儿个,也不例外。”
桌上的茶杯氤氲出顾清左右不定的眼神,微抿的唇像是在思考,锦雀先道:“谢过小公公。”随后又从怀里掏出两锭银子偷偷递给他。
收下了银子,此行的任务也完成了,小公公眉眼里都是带着笑。
“既然顾才人明白,那咱家也就不多多叨扰,才人安康,小的先行退下。”
锦雀送他到宫门外才又转回身进入店内,看着顾清犹豫不决的样子笑道:“奴婢觉得那小公公说话还挺中听,也不知道是授了赵公公的意还是其他人的?”
这话里的其他人嘛,自然是连城。
顾清摇头:“许是赵公公吩咐的,跟皇上没有关系。你去御膳房吩咐一下,准备些燕窝,我要去见皇上。”
还真被说动了?锦雀面上一喜,巴不得顾清老早说出这句话,当时便高兴的跳了起来,“是才人,奴婢这就吩咐下去。”
锦雀一走,殿内其他几个站着的宫女不敢跟顾清说话,气氛也因此静了下来。
仔细回想小公公的话,顾清心头难免会不泛起一丝涟漪,他身为皇上管理四方天下,怎么会在她面前认输服软?
而自己只会是宫里的小小妃嫔,以后的日子若是不仰仗他,要如何生存?
强行给自己灌输这样的思想,顾清也不明白自己的心思了,明明听到他冰冷的话语还是会有几分失落伤心中,听到他生病的消息也会有微微的担心,这样的感受是以前面对慕容而从未有过的。
回想起往日的种种,从跟慕容在花园相会再到长巷请罚,这样的事情任意放在其他一个妃嫔身上,会不会已经被打入了冷宫?
连城却总是对自己这么宽容。
或许她以前的执拗真的错了……
锦雀从御膳房回来的路上遇到了同样来御膳房取餐的小玉,两人各自的主子不同,意见也就不同。
出乎意料的,小玉竟然没有酸言酸语,反倒热情关心问:“锦雀啊,你提着食盒是要去哪里?”
在宫里生存了那么久,锦雀早知道多留心思,她将食盒抱紧亦笑道:“小玉姑姑好,自入秋以来,我们主子身体薄弱,我们做奴婢的,寻些偏方熬制了一些药膳,准备拿去给才人饮用。”
“是这样啊?秋来气候微凉,你可要小心才人的身体啊。”
小玉这话不明不白的,锦雀听懂了一半不卑不亢答道:“奴婢知晓,谢过小玉姑姑提醒。”
待锦雀跟她擦肩而过的时候,小玉微微颔首让同行的一个宫女跟上去,她倒要看看,这锦方食盒里装的药膳到底是送去给谁的?
锦雀回到凤凰宫不多时,就看到顾清梳妆整齐走出来,乘上步辇,前往御书房。
跟随在锦雀身后的小宫女藏在巷道拐角处默默看着,小玉姑姑猜疑的不错,那食盒里的药膳还真不是给顾才人食用的。
步辇慢慢前行,一点点远离凤凰宫,尾随在后的小宫女悄然无声转身回往宁兴宫。
乘坐在步辇里的顾清闭目养神,忽然有一种情怯之感,像是为了见心爱的郎君而忽然感到害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