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上这样说着,她心里可不这么想。阿浣朝她背影翻了个白眼,紧紧跟在身后。
顾老爷不在家,书房微敞着,外面也没有人守,顾清正大光明的走了进去。书架后面传来窸窣的声音,她探目看去,原来是管家在擦拭架子。
“三小姐又来拿书?”
还未等顾清说话,管家已经将她心里看了个透。
好吧,无奈耸耸肩,她已经是书房里的常客了。
“怎么不吩咐其他人来打扫?还劳得管家你亲自动手。”
“自己动手就好了。更何况,书房是老爷的处理公事的地方,有一些文件尤其重要,若是让其他人来收拾,我还不放心呢。”管家放下手里的鸡毛掸子,书架子清理完毕,又走到书案前整理。
顾清点点头,算是回应了他,接着左逛逛右看看,在书架子上面翻来找去。
“三小姐在找什么?老奴记得你上个月借出去的书到现在都没有还回来,老爷上次还跟我念叨着,这次又想借什么?”管家翻起旧账来,丝毫不给她留情面。
顾清正一排排找着书籍的手一顿,嘴上一撇,心里故作不屑,不就是几本书嘛,真是斤斤计较。
“最近突然想学诗词,来找一找有没有关于这方面的书。”仍乖乖回答道。
“诗词啊?这个很考脑力的。”言外之意就是,三小姐呀,你没那个脑力就别白费力气了。
嘴角无力的扯了扯,为什么连他都这样认为?
“如果小姐你实在想学的话,老奴出钱帮你请个夫子吧。”管家说完后还厚实的笑了笑,觉得自己这个主意出的真好,完全不顾及顾清的感受。
“……”
“不过到时还是得跟老爷报销,我总不能白花银子啊。”
“……我自学,可以的。”半天才从牙齿缝里挤出这么几个字,顾清气的牙痒痒,看来她非得使出自己的看家本领来让他们瞧瞧。
翻来翻去,她在架子的第三层上找到了一本《灵玉诗集》,随意翻了两三篇,里面正好是对仗工整,字句优美的古诗词。顾清满意的笑笑,将书上的灰尘擦拭干净,小心翼翼的放进怀里,准备一声不吭的离开书房。
管家可不傻,一眼瞥到她蹑手蹑脚的样子,若无其事说道:“这次可得把书还回来,不然老爷又会怪我整理不周。”
顾清吐了吐舌头,才不会回答他,转眼就抱着书籍美滋滋离开了。
月上柳梢头,房间里的烛火还没有熄灭,书籍上映出了寥寥的火光,顾清打着呵欠,百无聊赖看着书。
瞌睡虫已经爬上了她的脑门,左手侧还放着一碗核桃粥。今日乖巧的在书案前认真看书,玉娘还甚是意外,觉得自己女儿是看的醒悟了,希望能做一个得体的大家闺秀。
而实际上却是,满篇的古诗文和注释看的顾清眼睛花,她望着书页,翻也未曾翻过一篇,脑子里胡思乱想起来。
不知道在宴会上会不会看见那个他?满心期冀,就是为了能见他一面。自七夕夜偶然一瞥后,短短一眼却经久不忘,顾清觉得,她是喜欢上他了。
四天时间过的很快,一转眼,就到了相府宴会的日子。
顾清还未经得玉娘的同意,只随意说了一句要与阿浣出去逛逛,看看街坊上是否有新进胭脂之类的玩意儿。
她执意要出去,玉娘也没有法子能拦住。不过看着铜镜前的女儿,她诧异问道:“今天怎么突然打扮起来?”
果然,顾清手上正拿着一只梨花簪,左看右看,就是不知道该插在发丝哪边。
生怕玉娘窥探了自己的小心思,她故作漫不经心说道:“我好歹也是顾府的小姐,注意点形象,打扮一下也没什么不好。”
“你一个女儿家家的,四处去玩总归是不好。”玉娘劝道,“索性在家里陪我纳鞋底吧。”
又是纳鞋底?房间里都存了一大柜子的鞋底,各个款式,各个颜色,应有尽有。
“得了啊。”顾清摆摆手,将发簪随意插在发间,也不管它好不好看,先逃离这里要紧,“母亲,你也别纳鞋底了,院子里的花花草草也该打理一下,昨儿个我还看见里面长了野草。而我呢,出去见见世面,看看有没有哪家中意的公子哥儿,好带一个回来让你见见。”
话刚说完,还没有等玉娘反应过来回答,顾清就拉着阿浣急匆匆跑了出去。
这几天细细算来,那本诗集她也看的差不多了,虽然也打了些幌子,但脑子里还是有印象的。她和阿浣此次出行,没有乘坐顾府的马车,两人决定悠闲漫步到相府。
路过一片池塘时,里面的荷叶无人打捞,已经枯萎,顾清突发奇想,看了那么多诗,她想即兴一首,看看自己到底有没有这个天赋。
阿浣摇摇头,连眼神里都透露着不相信。
“咳咳。”让她姑且想想,这池塘里有什么 ?枯荷叶,池水,小鱼小虾?嗯……还有浮漂?
阿浣在顾清身后站立许久,一开始看她神情还带着思量的意味,时间愈久,愈发现她好像没什么感觉,没有说话,说她在思考吧,也不像。
“小姐?你想出来了吗?”阿浣小声问道,又怕打扰她的思路。
停了半晌,那些字眼在脑袋里转了好几圈,硬是拼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来。
“小姐?”阿浣又唤道。
顾清清了清嗓子,亏她白看了那本诗集,轮到用时却什么也不知道。
“……我们先走吧,别在这儿浪费时间,一会去相府该迟到了。”
于是赶紧转移话题,她想远离这个自己挖出来的坑。
“小姐你不是说要即兴一首吗?”
顾清甩动着小腿不停往前冲,阿浣小跑上来,毫不掩饰的嘲笑着问。
心里默默叹息一句,这丫头,怎么看不懂她的意思?非要明说出来伤面子么?
“你也知道的,我肚子里就那点墨水,得省着点用。”
“哈哈。”
顾清终于承认后,身后传来了阿浣的笑声,她只能无力的摊摊手。
走了半柱香的时辰才来到相府所在的街道,整条街都是攒动的人头,犹如长龙的人群蜿蜒到结尾,个个脸上喜笑颜开,都在谈论着相府宴会的事。
“听说这次宴会上有一个绝美的歌女?”
“可不是嘛。这歌女原本是美人坊的人,后来被丞相给买了下来,也就算是相府的人。”
“丞相把那歌女买了?这又是为何?”
“哈哈,任谁也难过美人关啊……”
众人七嘴八舌,在人群中泛泛而谈,顾清跟在他们身后排着长队,也伸长了耳朵听着他们的对话。
“诶这位小哥,你可知今日相府为何设宴?”她拍打了前面一个男子问道。
那男子转过头来,模样文绉绉的,想来是一介书生,说起话来更是温声细语,“这丞相的心思,我们哪里知道?”
“呵呵,也对,打扰了。”
此时已经是日上三竿,顾清踮起脚尖望了望,不知道这队伍要排到什么时候。
队伍的右侧,时而有三三两两的人摇头叹息走过来,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顾清想,这应该是过不了关的人吧,看他们失望的神情,就知道有多想进入相府参加宴会。
丞相慕容,虽年纪轻轻,却极为爱惜人才,且手下培养了一批优秀的栋梁之才,他们皆遍布在朝堂或商业,为这个国家出国出力。
他皇恩浩荡,位高权重,仍心怀百姓与天下,两袖朗朗清风,满怀赤诚之心。
也正是如此,才有无数人想要踏破相府的门槛,为了自己一点点突出的才能,在他面前卑躬屈膝希望能得到重用。
顾清心里漏了一拍,肚子里的墨水不够用怎么办?到时要是作不出来诗,不就成了笑话吗?
阿浣也意识到这个问题,在她耳边问道:“小姐,你要是答不出来诗,会不会被别人笑?”
“盼我点儿好。”
心里没底。她咽了咽口水,又望了一眼前面的队伍,约摸十个人的样子,马上就轮到她了,突然莫名紧张起来。在旁人面前丢了脸她倒觉得没什么,可如果慕容在旁边,而她一个字也吐不出来,那才叫不像活了。
重重的吸一口气,吐气,再吸气,再吐气。
顾清捏了捏脸颊,勾出一个大笑脸来,加油加油,车到山前必有路嘛,她也一样。
随着时间的推移,队伍变得越来越短,从十个人渐渐变为七个人,五个人,到现在都……一个人。
相府大门紧闭,府门的右侧放着一架书案,旁边坐了一位先生,站立在一侧的应该是书童,这是这次即兴作诗的考官吧。
在书案的里侧,还放了一面屏风。
正在前面作诗的是那位书生,看他皱眉深思了一会,从嘴里慢吞吞突出一句话来。
书生与队伍隔了一定的距离,顾清听不见他说了什么,只知道在书案前的先生满意的点点头,把那句诗在纸上写了下来,然后交给身侧的人,递给了一旁的屏风后面。
朦胧的屏风后面不知道是何人,顾清只看见那张纸拿进去后,未作思量,书生过了关,相府大门为他缓缓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