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是慕容吧?
这个念头一出来后,顾清又摇摇头马上否定,他是堂堂七尺男儿,顶天立地,此刻怎会屈身在一块小小的屏风后面?
不过,能让考官都献上纸张的人,想来也是位大人物。
不及顾清作深思量,阿浣在她身后推攘了一下,她抬头一望,才知是该她上场。心里稍稍定住,嘴角一弯,迎面走了上去。
“请以莲子作诗。”
由不得顾清开口介绍自己,考官看也没看她一眼,随随便便出了个题意。
有关莲子的诗?这不是跟刚刚在池塘边作诗一样吗?脑袋瓜子想了半天,顾清本想从诗集里偷两句出来用用,可凭借着记忆里的模糊印象,她早就忘得一干二净。
空气中静默起来。
阿浣在下面都替她担心,考官今日审了太多诗句,前面也有许多人半天都憋不出一个字来,对这种现象已经司空见惯。
“做不出来啊?下一个。”考官喊道。
一旁的小厮已经做了请的姿势。
“诶等等。”顾清连忙拦住,不好意思的笑笑,摸了摸后脑勺又道:“先生你让我以莲子为题心来即兴作诗,这可真是难倒我了。不如我们换一个题心吧,就以丞相名字为题心如何?”
考官感到莫名其妙,与身旁的小厮对视一眼,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可相府预定的规矩不能坏,于是摇摇头拒绝说道:“这恐怕不行。我们只是做下属的,而规矩是丞相订的,切不可乱来。小姐还是先行离开吧,后面还有很多人排着长队呢。”
“规矩是丞相定的?丞相也是凡夫俗子,我们皆如是,规矩改改又如何?”顾清理直气壮辩论。没办法了,作不出来诗,只能耍耍小聪明。
后面排队的人群里传来一阵唏嘘声,对她的举止进行点评。
听到她的话后,考官及身边众小厮甚是意外,以为她是来砸场子的,眼里更是带着一种不屑。
就在考官又要赶她走的时候,从屏风后面走出来一个扎着羊角髻的小丫鬟走了过来,到考官耳边嘀咕了好一阵,只见他有些不满的点点头后问道。
“好,你刚刚说要以丞相的名字做题心?”
面对考官突然又转换的语锋,顾清在意料之中还带着一丝侥幸,看吧,她总归是幸运儿,上天还是很眷顾的。
“是的,先生。”
“那你开始吧,且让我先听听。”
“好。”
顾清莞尔一笑,好字说出去后,一人在台阶上来回走动,脑子里快速旋转着,微一闭目,看过的诗集内容突然在眼前活灵活现,心静了下来,一首诗已经在脑海里形成。
她缓缓睁开眸子,眼里有光,看向考官所在的方向,又想是透过了他的身影看向更远处的屏风。
嘴唇轻启,念道:“重义轻生怀一顾,美七德兮天地清。庙堂巾笥非余慕,行路谈君口不容。”
在场的各位皆愣住,连阿浣都张大了嘴巴觉得不可思议,天哪,这还是她家那个傻里傻气的三小姐吗?
“如何?”她笑眼弯弯问道。
考官以为她在开玩笑,只是为了给自己一个台阶下,可没想到她真的作了一首这样的诗。
细细读之,朗朗上口。丞相的名字慕容二字果然包含其中。
“妙。”
考官只说了一个字,就这单单一个字,足以看出他对这首诗的认可,于是连忙挽袖将这诗抄写下来,递给屏风后面的人看。
过了一会,又是那个羊角髻的丫鬟走过来,她面向顾清,声音稚嫩无比说道:“这诗作的不错。还想请问一下,这位小姐叫什么名字?”
“顾清。”短短二字,不拖不拉。
似乎是替屏风后面的人所问的,那丫鬟朝那处望了一眼,对着顾清俯身道:“小姐真是好文采。今晚的宴会,一起来吧。”
“有劳了。”
顾清心满意足,朝台阶下面的阿浣摆摆手让她上来,两人在丫鬟的带领下,进了相府。
只是在后来,阿浣问她,为什么能作出这样的好诗?
顾清清清嗓子,若无其事说道:“前几日翻看诗集从里面抠出来的字眼呗,这诗我早就准备好了,幸亏有这个机会才能让它出世。”
“如果,那位先生没有给你二次机会怎么办?”阿浣又问。
顾清嘿嘿一笑,作耸肩状,“那我们就过不了关,只能灰头灰脸的回家啊。”
不过还好,给了她机会。
从相府门槛踏入的一瞬间,她微侧过头,正巧看见屏风后面的身影,一抹如倩兮的裙角,任风吹散的发丝。
她看清了,是那日画舫上奏曲的女子。
为何是她?
心里的疑惑还来不及等顾清思索出答案,脚步已经朝前走去。
相府里,雕梁画栋,十里楼阁蜿蜒曲折,小亭子之间的布局构思巧妙,满园的如花景致让人眼前一亮。
领路的丫鬟将她带到花园里的空地上,这里摆满了酒宴,且有斟酒的丫鬟穿梭其间,欢声笑语。之前通过关的文人墨客都聚集在此,各自饮酒作乐。环顾一周后,顾清才发现此次宴会上男子居多,而加上她也不过才屈屈五个女子。
大多都是为了套套近乎,谋份官差当吧。
座位是按着通关先后的顺序排列,顾清的前面坐着那位文绉绉的书生,在看到身侧的女子后,他显得甚是意外,问道:“你也进来了?”
“是的。”顾清摆出招牌笑容,脑海里却幻想着将这书生乱刀砍死,瞧他说话的语气,倒像她没资格进来似的。
许是察觉到自己的语气有些不妥,他讪讪道:“在下的意思是说,能够进入相府,这代表着小姐不仅样貌生的好看,文采也是极好的。”
“……公子说笑了。”这夸奖来的太快,顾清有些呆住,只得呵呵干笑两声。
“在下名叫雅南,不知小姐尊姓大名?”这位叫做雅南的男子,没有玉树临风,没有神采飞扬,眉目间却涌现出一股淡然之气,俨然是个谦谦君子。
此刻顾清才细细打量她起来,模样长的也算俊俏,只是初见之感不那么明显。
“顾姓,单名一个清字。”
“顾家小姐?莫不是御史大夫顾大人的女儿?”他眉头一挑道。
“正是。你呢?”
雅南嘴唇一扯,似自嘲道:“我不过是一介草民而已,寒窗苦读十几年,到如今连一个功名都没考上。可怜我那望子成龙的老父亲,在去年含恨而终。”
“这又是为何?”顾清想不到考取不到功名与他老父亲亡故有何关系。
“呵,这天下即使换了主子又如何?官官相护,暗地里包庇贿赂,只因我家境贫寒,交不出贿赂官位的银两,一直被人打压着。我的父亲,只因去找官老爷理论,被打被骂后,活活被气死。”
说到后面,雅南提高了音量,情绪也变得更加高昂,满是愤愤不平,却又无能为力。
顾清心里有些同情,遂开口问道:“你可知那位官老爷姓甚名谁?”
“他的名字是……”
未等雅南将那官老爷的名字说出来,就被一声吵闹声给打断。
“你们这些底层的平民,能来这里是你们的福气,都给大爷我乖乖坐着,别把自己自己真当成了客人。”
轻狂的声音从一边的走廊处传来,嗓音在宴会席上格外响亮,大家都抬目望去,只看见一群人堵在走廊口,不停的吵吵嚷嚷着。
顾清拉住从那边走过来的一个丫鬟问道:“那边吵吵闹闹的,发生了什么事?”
“听说是有人把陈府公子给惹怒了,现在正被惩罚呢。”丫鬟将看到的都说了出来。
“可知是为何事?”
丫鬟皱皱眉头,不确定说道:“好像是挨打那人在言语上对陈府有些冒犯,说了不该说的话,又碰巧被陈公子听见,这才惹来了祸端。”
“陈府?那位陈家公子可是名叫陈裕?”顾清想到想到这个名字,京城里的陈府,也就他们一家。
“是的。”
听到这个名字,雅南的手指在案几上稍一扣紧,神色也显示出一抹隐忍。
顾清毫未察觉,起身走向朝走廊口,阿浣跟过来,在她耳畔提醒说:“小姐,我看你还是不要去了吧,上次与陈府结亲的事闹得满城风雨,陈府为了保住自己的颜面,还对外称你染了恶疾呢。这次你要是跑上前去干涉,指不定陈公子又甩什么脏锅给你。”
“那又如何?”她不以为然,面容坦荡,仍旧迈着步子朝前走去,嘴里说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走廊口里里外外堆满了人,仍旧能听到陈裕的吼骂声,顾清从一个小缝隙里挤了进去,看见一名男子被扒光衣服打倒在地,满身都是刺目的血痕,嘴里正苦苦求饶。
“哟,刚才不是挺横的吗?”陈裕拿着长鞭在手上轻轻拍打着,脸上都是嚣张的气焰,不可一世的看着地上的人。
地上躺着的男子神情痛苦,一直在喃喃道:“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