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他如此苦苦哀求,陈裕还是凶狠狠的样子,不愿放过他。
顾清又跟身边的围观群众打听了一些消息,这才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被打的男子只是一介平民,此次有幸能进相府赴宴,心里自是雀跃。闲暇之时与友人谈天论地,不知觉间说到了陈府,陈府公子陈裕本就臭名昭著,男子与友人竟聊到了他的一些荒唐事,说了什么陈老爷教子无方的话。不巧的是,被陈裕听了个正着。
无端端的,天降横祸。
若无这多嘴出来的一遭,想必男子此刻正享受宴会的前景呢,但是眼前呢,他在众目睽睽面前被揪出来嚼舌根,还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扒光衣服羞辱,颜面尽毁。
不过,话又转回来,陈裕是个小混混,整日不学无术,他怎么还能进相府来?难道还真是官官相通,让他走了后门?
“来人呐,将他给我扔出去。”接着陈裕又发了话。人群里立即出来几个彪形大汉,丝毫不费力气的把挨打的男子抬了出去。
本以为闹剧到这就结束了,没想到的是,从人群里传出一个清脆的声音喊道:“陈家公子请稍等一下。”
听到这个声音,围观人的目光齐刷刷望去,看见了神色自若的顾清,她提步走来,一点也不胆怯这样的场面。
“陈公子生如此大的火气,也不怕让旁人看了笑话去?”她眉角一翘,似调侃说道。
身侧有人低语着,讨论着顾清的身份。
看见顾清的模样后,陈裕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再凝目微作思考后,才想起来,原来是那日装病在脸颊上抹了面粉的顾三小姐。
“是顾小姐啊?身子可有好一些了?”京城里早就传遍了顾小姐染重病被陈府拒亲的事,陈裕说这话也带着鄙夷的意味。
于是,她听见耳边又有人说道:“原来这就是顾三小姐?看她这样子,不像是生病的人啊……”
“应该已经痊愈了吧。不然的话,陈府当初为何要拒亲?”
“……”
本在外围的雅南听到了里面的对话,也不禁走上前去。
众人都在小声议论,陈裕似是达到了自己的目的,眼里尽是得意,“依我说呢,顾小姐还是在家好好养身子吧,不然到时候嫁到别的夫家去,被别人抬着回家就不好看了。”
依稀传来嬉笑声,大家都跟看戏一样双手抱胸。
啧啧,他不仅行为做事失败,在言语上更是没有得体。
那好,既然陈裕都没有在大家伙面前给她面子,她也就不会手下留情。
“顾清在此先谢过陈公子的关心,不过呢,言归正传,不知刚才挨打那位男子犯了什么错?”她明知故问,就是为了挖一个坑让他自己跳。
一开始也只是想来凑凑热闹,可她最是看不惯陈裕这种人的嚣张嘴脸,便暗自寻思着,想要给他点颜色看看。
“哼,满嘴疯话,胡言乱语。”陈裕觉得刚才还没有打解气,一想起来心里又是一团怒火。
“哦?”顾清好笑反问道:“陈公子那么着急想要惩罚他,是怕他诋毁了陈府的名声?还是为了掩盖他所说的事实呢?”
这话一出,四周都安静了。
陈裕在京城里欺凌弱小是众所周知的事,陈府虽不是什么高官,也帮着自己儿子为非作歹。
“这恐怕不是顾小姐该操心的事情吧?”刚才的话让陈裕极度不爽,他将手上的长鞭扔到别处,朝顾清走去,眼睛里也已经有了怒意。
陈裕比她足足高了半个脑袋,顾清抬眼,看见他正睨着自己,全是不满。
她耸耸肩,转身作无所谓状道:“哪里是操心呢?我只是提醒一下陈公子罢了,相府人多,别惹了众怒。”
大家都是故意装瞎的明眼人而已,自己无权无势,即使再对陈府有意见,也只能在心里小心藏着掖着。
这时陈裕俯身凑近她的面孔,在她跟前恶狠狠说道:“我看你的胆子不小,想吃点苦头吗?”
还以为他要说些什么,原是来威胁她?顾清也不怕这个,反正也是死过一次的人,生死早已看淡,当下回道:“陈公子还是先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吧,这可是相府,不是你们陈府。”
“你……”说着一个大嘴巴子就向顾清挥去,他鼓足了劲,手掌却在半空中被拦了下来,一扭头,才发现是相府的主人来了。
“何苦跟一个丫头片子计较?嗯?”
是慕容,他一身纯白在人群中尤为耀眼。那个时候顾清才知道,原来有的人生来就与众不同,他们孤高清冷,自由于天地间,不被世俗的绳索所捆绑,恣意的潇洒一生。
陈裕当然不敢跟慕容作对,马上就没了脾气,收回半空中的手掌,对着慕容拱手问候一声:“陈某见过丞相。”
慕容看也没看他,淡淡扫顾清一眼后,提步朝前方走去,围观人群自顾让出一条路来,白衣翩然离去,只留下余音回荡在廊子里:“陈老爷子怕是没那么多银两为你铺路了吧?”
这话一出,陈裕脸色微变,再不敢轻言一句,将手一甩后讪讪离去。
这又是说的哪出?顾清如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深居内院,外面的事情她一概不知。
“哼,原来也有人能治得了他。”身后传来轻哼,雅南负手而立,看着陈裕离去的身影又忍不住暗自咒骂一声。
“何出此言?”顾清问。
雅南苦笑着摇摇头,满是不甘和无奈,“丞相口中的那句话,就是说的我那年迈的老父亲啊。”
雅南说,自己的父亲,就是被陈裕害死的。这已经是半年前的案子,当时雅南父亲的尸体躺在陈府,说是被陈裕害死,轰动了京城,成了百姓饭后的热门谈资。
陈老爷陈升正在朝堂为陈裕求职,为了摆平这件事,偷偷命人给雅南银两,想要他收口,不让这事的影响再蔓延下去。可雅南哪里肯?死活也不从。听说是陈升花了大量银子买通刑部的人,后来日子一久,也就没人记得。
顾清这才明白,他刚才的愤怒激昂,全是为了陈裕,心下也同情起来。
慕容的身影早已消失,人群也渐渐散去,大家又欢声笑语的准备宴席。
夜色越来越暗,相府外的长队也一个接一个的散了。说是宴会,通俗来讲,不过是慕容请大家伙吃的一顿饭,为什么吃这顿饭呢?他心里早有打算。
如果顾清早知道这顿饭的意义何在,她想自己可能就不会来参加,为了给以后的自己留个念想,也留条活路。
笙歌响起,周围亮起了如火的灯笼,灯光照在面颊上,增添了几分阴柔的美感。顾清坐在最尾端,要抬起头眯着眼才能眺望到坐在主位的慕容,他端坐于上,含笑着望着四方宾客。
宴会也不知道是怎样开始的,听身边的雅南说,慕容下令先让大家吃好喝好,重要的事情放在宴会结束在说。
恭敬不如从命,空中马上就传来了碗筷碰撞的声音。顾清糊里糊涂的,看见大家都在吃东西,自己也跟着吃了起来。
不用她夸,相府的伙食就是好。每个人的面前都有一张小几,菜样虽不多,但一个人的饭量也是足够的,光看那卖相就得花很多银两。
阿浣站在一旁,看到桌子上的饭菜忍不住咽口水,顾清嘿嘿笑了一声,也不管她,谁叫她之前小看自己?吃不成这顿饭也算给她一个教训。
忽然察觉到有人在盯着她,顾清四处看了看,目光停在主位……的旁边,呀,是那个小书童卫采,正目光炯炯凝视着她。
她回望去,也不示弱,谁会怕一个小孩子?还顺道朝他做了一张鬼脸。
明明就是一个小屁孩,却还要装出一副自己最大的样子,莫名觉得有些好笑。
卫采瞪了她一眼,意思是在说,不屑跟她玩做鬼脸这种小把戏,幼稚至极。
顾清才不会想那么多,也不再理会他。小几上的饭菜没动多少,她压根没有心思吃,今日聚集了好些文人墨客,难道一顿饭就都给打发了?
小几相连的宾客相互敬酒,说着客套话,都留了姓名,为的就是来日有人飞黄腾达之时,勿忘对方。
顾清侧目,看见雅南面前的酒原杯未动,酒水倒映出他的神色,他在看主位上的慕容,望去的目光深邃,带着一丝羡意和憧憬。
是啊,丞相之位,位高权重,又岂是他这种书生可以企盼的?
不知不觉,茶水过半,在座的各位吃饱喝足后有了一丝倦意,席上从喧闹变得安静。慕容淡淡饮酒,独自一人,不闻众声。
都不明白这位丞相是什么意思,彼此之间没有赏词作赋,也没有相互交谈,这情景倒像是在酒楼吃顿便饭一样。
就在大家以为丞相快要将他们忘掉的时候,他突然出声吩咐道:“奏乐吧。”
嗯?奏乐?顾清伸长了耳朵听见这两个字,饭后奏什么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