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来来回回的走,看起来很懵懂,像是在找出口似的,我看了又看,最后确定,这不就是今天晚上抱在二伯母手里的吴新月吗?
不,确切的说,应该是说长得跟吴新月一模一样的一缕魂魄正在我房间里面游荡,真是邪了门了。
如果是吴新月,那还可能是梦游,一缕魂魄,又是搞什么鬼?
她在我房间里面转了几个小时,我就一动不动的盯了她几个小时,盯得我最后都开始犯困了,我并不害怕,一是她根本没有攻击我的意图,另一个是我有鬼宠和梧桐精傍身,不用怕。
直到院子里面响起了一声公鸡的啼鸣声,她似乎才找到了出口,咻的一下子从门缝钻了出去,我赶紧爬起来追上去,但是到了门外,却连鬼影子都看不到了。
回到房间里,思来想去也想不出个名堂,便睡下了。
也没睡多久,我就被手机铃声给吵醒了,一看是胡其琛打来的,赶紧接起来,他也就是问问我到没到,见到奶奶没有,我说一切都很顺利,他交代了几句就挂了。
他这个人,很少会有甜言蜜语黏黏腻腻的时候,有时候觉得挺失落的,但有的时候,却也喜欢他这样的干净利落。
哎,感情的事情,就没个标准说什么是对什么是错的,只要喜欢,哪哪都是对的。
我还是有点困,但是听外面已经有了脚步声,第一天来吴家,总不能挂上个爱睡懒觉的标签不是,所以我所幸便穿好衣服,打开门,站在栏杆前。
那时候才六点左右,天边铺满了红霞,和煦的阳光斜斜的从围屋的东沿打下来,直射进围屋中央的井口上。
围屋是圆形的,格局有点像京都的四合院,正中央有一口很大的井,水井的旁边有几个妇女正在洗衣服,东南角上种着一棵很粗的桂花树,叶繁如盖,九月底淡黄色的桂花香气逼人,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
“芃芃这么早就起来啦,怎么不多睡一会?”井边二伯母抬起头看到了我,笑着大声问道。
我趴在栏杆上回道:“有些认床,睡不踏实,过两天适应了就好。”
“这倒没事,我让新月给你拿一炷安息香上去,助睡眠的,你睡个回笼觉正好吃早饭。”二伯母很热情,说着便叫了一声新月。
我本来想拒绝来着,但是一想到之前看到的那抹魂魄,便忍住了,我也很想看看这吴新月跟那魂魄到底有没有关系。
结果二伯母一叫,吴新月蹦蹦跳跳的便出来了,没一会儿便拿着一炷香上来,撅着小嘴递给我:“喏,你要的安息香。”
我没有伸手去接,直勾勾的盯着她的小脸看,七八岁的小孩子,皮肤吹弹可破,红扑扑的,很是可爱,这吴新月长得也可人,骨子里面透着一股娇憨,眼底清澈中带着一丝微微的不耐烦,感觉有点排斥我。
当我的视线移到她的眉心的时候,却愣住了,吴新月的眉心长着一颗小巧的红痣,微微的有些凸出皮肤,颜色并不深,正好就长在印堂正中央。
印堂长黑痣的比较多,庄继明的那颗痣就靠近印堂,一生注定是个浪荡公子,风流成性,女人印堂长黑痣的话,大多会二婚,但是长红痣又不一样。
印堂中央长红痣的女人很少很少,这种红痣叫朱砂痣,也叫美人痣,主大贵,命中与佛道有缘,大多能飞黄腾达,只是这样的女人很多时候命格里面却会有一点缺陷,缺陷在什么方面,又因人而异。
“老是盯着别人看很不礼貌哎。”吴新月不耐烦道。
我这才收回了神智,尴尬的笑了笑,接过安息香说道:“麻烦新月妹妹了。”
她哼了一声,没搭话,转身便要走,我忍不住问了一句:“新月,你昨晚睡得好吗?”
她转过身来瞪了我一眼:“我才不像你,年纪大了睡不着要点香助眠,我们年轻小孩子在长身体,一夜睡到大天亮,香着呢。”
说完便风风火火的跑下楼去了。
我摸了摸自己紧绷绷的脸蛋,满头黑线,十九岁,已经是年纪大的了么?
……
我当然不可能再睡回笼觉,六点半奶奶就起了,我陪着她一起洗漱,之后便去吃早饭。
这顿早饭是比较正式的,摆了一个大圆桌,四周围满了人,奶奶坐在上首,我依然被安排在奶奶身边,然后依次是三房。
能安排上圆桌的,都是比较年长的,圆桌的旁边还有一个小桌子,围着的都是小孩子,吴新月也在小桌上,但是能在这里的,应该都是嫡系了。
“芃芃,昨晚上你应该已经认识了大多数人,你二伯父、姑父平时比较忙,今天特地留在家里陪你吃个早餐,你的几位哥哥姐姐也都认识一下,平时可以找他们一起玩,有事情也可以请他们帮忙。”大伯父看起来挺和蔼可亲的。
我立刻点头:“谢谢。”
“别拘束,这里就是你的家,你在外十九年才回到家中,大家都很心疼你,以后留在苗疆不要走了,想学什么大伯父都会请最好的老师教你,就算是什么都不想学,大伯父也会养你一辈子的。”
这话说的可真好听,我心中冷笑,奶奶说了,吴家一半的家产都留给我了,我还用他们大房养着?这是明显的想拉拢我了,并且是当着全家人的面,也是一种变相的给二房三房施压了,我并不喜欢他们这样的明争暗斗,我喜欢简简单单的生活。
我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奶奶,以为她会出声说点什么,但是她慢悠悠的喝着小米粥,没表态。
我心里明白,奶奶估计是想韬光隐晦,但是我不想搅进这场乱局之中,便直接说道:“大伯父费心了,但是我现在还在江城念书,对那边也比较熟悉,这次回来就是看看奶奶,顺便认祖归宗,完事了,还是要回江城去的,对于我来说,只要奶奶在吴家过得舒心,我其他最关心的事情也就只剩下学业了。”
奶奶拿着筷子的手一顿,大伯父立刻笑了起来:“我们芃芃到底是有自己的主见的,大伯父只是建议,你想怎样大伯父都支持。”
“芃芃啊,你玩几天就要走吗?我还打算让我们家新月带着你到处逛逛呢。”二伯母插嘴进来。
不知道怎么的,我总觉得这个二伯母一直把吴新月往我面前推似的,昨晚上在饭桌上,那么多孩子,她独独抱着吴新月,要知道吴新月七八岁,比她小的弟弟妹妹好几个呢,今早上也是让吴新月给我送安息香,现在,她身边坐着五六个哥哥姐姐,怎么还单独将吴新月提出来,让这么个小孩子给我做向导?
我看着二伯母,她长得很好看,四十多岁的年纪,保养的很好,眼角一点皱纹都没有,那双盯着我看的眼神里面,明显带着一丝期许。
经历了昨晚魂魄事件,我对这个吴新月倒也是蛮感兴趣的,刚想说话,一边的奶奶却出了声:“也好,吃完饭就让新月带着芃芃到处转转吧。”
二伯母顿时高兴了起来:“那好,那好。”
……
吃完饭之后,二伯母立刻将吴新月提溜了过来,交代道:“新月,你今天什么事情都别做,就陪着你堂姐到处看看,听到了没?”
吴新月满脸的不高兴:“妈,我今天还准备去裁缝那边试新裙子呢,眼看就要过生日了,尺寸不合适会来不及改的。”
“那就带着你堂姐一起去看看呗,又不误事。”二伯母拿眼怼她。
我笑道:“新月要过生日啦?”
“是啊,三天后就是新月的七岁生日了,族里面会大办,给她置办了几套新衣服,她天天就守着,小孩子心性,你别介意。”二伯母连忙解释道。
我伸手摸了摸吴新月的头:“那新月,我们就先去看你的新衣服吧,应该是民族服饰吧,我挺喜欢呢。”
吴新月这才有了笑脸,转而问我:“你会骑电动三轮车吗?有点远。”
我点头,她立刻拉着我去推车,我开车,她站在后面,两手把着我的肩膀指挥着。
我以为裁缝铺子是在镇上,却没想到出了围屋,吴新月带着我开上了一条乡间小路,越往前开越荒凉,过了一片迷雾之后,眼前豁然开朗,乡间村落错落有致,让我一下子看到了人间该有的人气儿似的。
“要不是等你,今早我就跟大哥一起来村里面了,大哥骑摩托车可拉风了,这三轮车颠儿颠儿的,颠的我整个人都快吐了。”吴新月跳下车来抱怨道。
她人不大,腿倒是长,一路小跑着朝村口第一户人家跑去,我开着三轮车跟在后面,还没到门口,我便一愣,因为那户人家正对着我们这边的檐角上挂着一盏白灯笼,一般店面是不会挂白灯笼的,除非是白事铺子之类的,可是吴新月是来拿生日要穿的新衣啊!
等车子转到门口,我更是惊讶,因为这家裁缝铺的右边檐角,挂着一只红灯笼,整个店面对半分,开着两个大大的玻璃窗,能看到左边是寿衣店,给死人做衣服的,右边是裁缝铺,给活人做衣服的。
我心中感慨,真是周围人习惯了,要是我,我宁愿不做衣服都不会来这样的店。
吴新月却很开心,一蹦一跳的进了裁缝铺,用我不怎么能听得懂的话喊着什么,一个驼着背的老奶奶走了过来,指着一边柜子上的衣服说着什么,吴新月就趴在柜台上找出自己的衣服,一件一件的往身上比划。
有连衣裙,有马褂,也有小坎肩,每一样做的都很精致,一看裁缝手艺就很到家,我在一边没事,便倚在柜台上看着吴新月试衣服,给她提意见,等到她拿到最后一件衣服的时候,我一侧脸,就看到那件衣服下面还压着一件衣服,顿时大惊失色。
那是一件寿衣,藏青色的布面上印着一朵朵金色圆形寿字图案,大小尺寸跟吴新月的体型很像,吴新月开心的试着衣服,并没有注意到,但是我看的真真切切的。
我正看着,那个驼背的老裁缝已经拿过了一块布料,盖在了那件寿衣上面,目不斜视的错过了我。
我听不懂她说话,她说的应该是苗家话,也不知道该怎么向她发问,毕竟这边是做活人生意的,怎么可以把寿衣混进来,这是很不吉利的事情。
到底是无意间拿过来的,还是有意为之?
为什么尺寸会跟吴新月其他衣服差不多?
衣服尺寸各方面都很合适,吴新月高兴的屁颠屁颠的,这些衣服暂时还不能带走,还没有打盘扣,吴新月便拽着我去村里面逛。
我本来心情蛮好的,这会子心里面藏了事情,根本没心思逛,便拉着吴新月问道:“新月,最近村子里有小孩子过世吗?像你这么大的。”
吴新月本来哼着小曲美滋滋的,被我这么一问,顿时眉毛竖了起来:“堂姐你咒我啊!”
“没有,就是刚才进裁缝铺子的时候,瞄了一眼另一边,看到了一件小孩的寿衣,就随口问一句。”我扯了个谎。
“不可能!”吴新月斩钉截铁,“我们这一片小孩子过世是不穿寿衣的,直接火化了,然后找一棵粗壮的大槐树,掏出一个洞,将骨灰塞进去就行了,你肯定在说谎。”
她这么一说,我心里更堵得慌了,但是跟个小孩子你说什么理去,便哄她道:“那可能是我看错了,堂姐昨晚没睡好,眼花了,你别生气,这里有小卖部吗,你渴不渴,我给你买水喝。”
“真的?我带你过去。”
最后我买了一堆零食才哄得了她的欢心,她大发慈悲的问我想去哪边玩,她都可以带我去。
我立刻说想去拜见一下大巫师,毕竟我爷爷曾经就是大巫师,奶奶那么倾心于他,我对大巫师这个身份很好奇。
但是吴新月说,族里面现在没有大巫师,当年爷爷临终前没能找到合适的继承人,大巫师的一应事务,是族里面的巫女在操持。
“巫女?”我不解道。
“巫女是族里面专门做占卜的人,她年纪比二奶奶还大呢,一辈子辅佐爷爷管理整个族群,很有威望,不过她长得很吓人,身体近来也不是很好,族里面一部分人说她快要死了,正在拥护大伯接手族群。”吴新月说到这里,脸色暗淡了下来,“其实我听我妈说,大伯父并不适合做大巫师。”
这个自然是的,毕竟大伯父是爷爷的长子,如果他有天分,爷爷不会在临终前宁愿让大巫师的职位空着都不传给大伯父。
估计大伯父心里面也憋着一口气,等到巫女一死,他成功上位,这口气才能吐出去!
“怎么情绪一下子这么低落了?不想大伯父做大巫师?”我试探着问她。
吴新月摇头:“不想,因为大伯父要是做了大巫师,我爸爸会更苦的。”
“为什么啊?他们是兄弟,难道他还会打压二伯父不成?”我讶异道,从昨晚过来,我还没跟这个二伯父说过话,只记得他人看起来很深沉,不苟言笑的那种。
“因为,因为,啊呀,你真讨厌,问的人家很烦啦!”吴新月忽然闹气了脾气,推开我朝着前面跑去。
我赶紧拎着一大堆零食跟上去,生怕她跑没了,拐了两个弯之后,我脚下一顿,前面不远处,立着一座祠堂。
祠堂重地,一般人是不允许别人随便闯入的,我虽然回了吴家,但是毕竟初来乍到,如果要是冲撞了什么,会让奶奶很难做。
吴新月已经跑了进去,我站在祠堂门口,看着那块黑底金漆的匾额,很是犹豫。
没一会儿,吴新月又折回来,从门后面伸出一个头叫道:“你不是想见见巫女吗?不进来你能见得着?”
“我能进去吗?”我问道。
“巫女让你进来。”说完,她转身又跑进去了。
我思来想去,最后还是走了进去,祠堂正堂里面,密密麻麻摆放着的好几排牌位,很森严,我停下来,走过去点了一炷香,朝着那些牌位拜了拜,这才去了右边的耳房。
一进房门,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说不出来的难闻的味道,像是中药,味道却更冲。
地上铺着一层厚厚的毯子,正中央摆了一张方形小矮桌,吴新月和一位老者正趴在小矮桌上占卜,我不懂占卜,奶奶这一方面不精通,我便没有接触过。
她俩很认真,我走过去的过程中,没人抬头看我一眼,我挨着吴新月坐下,朝着对面的老者看去,心里顿时一凛。
老者至少得有八十多了,满脸的皱纹,上面青筋纵横,跟一条条蜈蚣似的横亘在脸上,小孩子第一次看到估计得吓哭。
她身材娇小,穿着一身黑色的袍子,整个身子包裹在里面,一双手灵巧的摆弄着手里面的占卜工具,掷出来到盘子上的时候,我才看到那是三枚铜钱,一下子反应过来,这是占卜术中的六爻。
“啊呀,不玩了不玩了,我每次来你都让我摇铜钱,就没有别的好玩的了吗?”吴新月不耐烦道,毕竟才七岁,做什么都三分钟热度。
巫女叹了口气:“你这孩子就是不识趣。”
她说话声音很嘶哑,声音也很小,就像是有人捏着她的喉管,她拼命的使劲才发出这么一点声音似的。
说完,她转眼看向我,浑浊的眼眶里面是一对半黑半白的眼珠,吓了我一跳,她张口便问道:“你就是吴二娘的孙女?”
我点头:“是的。”
她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我知道她肯定是在看我的面相,心里面扑通扑通直跳,算命的人不算自己,这是老规矩,所以我从来没有仔细的看过自己的面相,因为就算看也是看不清楚的。
这会子有人这么看我,我心里面却担心被看出什么不好的来,一时间坐的笔挺,低眉敛目的。
“你摇摇看。”巫女将盘子里的三枚铜钱捡起来递给我,她的手跟她的人很不匹配,那双手细腻白嫩,十根手指跟玉葱似的,修长的指尖上涂着红黑色的颜料,我不知道那是什么。
我伸出手将铜钱握住,她又说道:“先合拢双手,握住铜钱,抵在眉心上,然后集中精力想着你最想占卜的事情,之后慢慢的摇动手里的铜钱,掷于盘子里。”
我按照她说的去做,手指抵在眉心上的时候,我想着的便是胡其琛,我想占一占我的姻缘。
怀着忐忑的心情摇动手里的铜钱,十几下之后,朝着盘子上扔去。
盘子很滑,铜钱是那种厚实的五帝钱,边缘早已经被盘的油光水滑的,这么掷下去,要么是正面,要么是背面,但是我掷下去之后,吴新月顿时哈哈大笑了起来:“巫婆婆,你还跟我说不可能有人掷出竖钱,你看,我堂姐掷出来的三枚都是直立的竖钱呢!”
巫女脸色顿时变了,一把将铜钱薅起来,又递给我:“你再掷。”
我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深呼吸一口,重复之前的动作,掷下去之后,吴新月笑得前俯后仰:“竖钱,还是竖钱,巫婆婆,我再也不相信你的话了,都是骗人的。”
巫女冷声道:“再掷!”
我也不服气,拾起铜钱重复动作,可是接连六次,全是竖钱!
第六次掷下去之后,吴新月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可是还没止住笑,巫女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整个人轰咚一声倒在了地上,脸色铁青,浑身抽搐,我和吴新月当场石化。
好一会儿,我首先反应了过来,拉着吴新月叫道:“快去找人救命啊!”
吴新月嗖的一下子爬了起来,跑了出去,我爬过去将巫女的头抱起来枕在我的腿上,用力的掐她的人中。
很快外面呼啦啦的来了一群人,他们都说苗家话,叽里咕噜的我一句都听不懂,有人一把将我抓起来,将我两手反握,控制住了我。
我其实可以想办法挣脱,但是巫女因为我的占卜结果吐血,我心里也很在意,我想留下来等她醒来为我解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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