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约莫是天微微亮的时候,修罗殿殿外,众人已准备妥当,隔着好一段距离,黑奴眼观鼻鼻观心的等着,可魑却往后偷偷瞄了一眼,那暗灰色衣服的人还在和玄色衣服的人对峙。
阎云卿全然没有了当初那副淡漠的样子,他微微垂下了眼眸,用他那深邃的眸子与鬼尊对视着,他抿嘴,满眼失落,那精致如画的脸上仿佛就写着黯然神伤四个大字,他半是失落半是担忧道,“云卿不能随尊上前去吗?”
鬼尊阴沉着脸,面无表情,眼前这人像是换了别人的魂魄一般,除了容貌一样,性子几乎跟另一个人没有区别,鬼尊不想再多浪费口舌,转身便想离开。
阎云卿没有片刻迟疑的想去抓鬼尊的衣袖口,却猛地被震开,他惊讶的看着脚下突然红光大显的阵法,再抬首时,鬼尊的脸上赫然闪过一丝愉悦的神色,他微抬下巴,带着点笑意道,“年轻人,老实待在这里吧,本尊可就不奉陪了。”
鬼尊大步向前走去,没几步便来到了阎念卿等人的面前,道,“走吧。”
阎云卿看着远处的那些人逐渐化作天边的一个光点,他的嘴角微勾起,呵,真是大意了,也是,以那人的本事,怎么可能浪费时间与他争论不休,原是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罢了。
只是看着那人在他眼前,他便觉得空荡荡的心顷刻间全被填满了一般,满足的很,哪怕是跟那人争论,他都忍不住投入进去,望着那人鲜活的眉眼,他的心里接连感叹道,何其庆幸。
何其庆幸,此生能遇上他。
“哟,这不是咱们阎王爷吗?”一熟悉的已经厌烦的嗓音从阎云卿耳旁突然响起,阎云卿不用看,也知道来人是谁,那人还没回来时,这人可没少来地府。
白连的脸上依旧戴着那乳白色有着淡粉色桃花纹路的面具,身穿银灰色衣襟带着点暗灰色桃花纹路的衣服,腰间别着一墨蓝色的香囊,头上用淡绿色的玉冠将束起的发固定,手上持着一柄折扇,他嘲讽道,“怎么,被尊上撇下了?我倒真没想过咱们阎王爷还会有被尊上抛下的一天,我还以为你能和尊上走到最后呢!”
阎云卿藏于袖中的手不自觉握紧,面上却是淡然自若,回了一声,“承你吉言。”
“呵!”白连嗤笑一声,“咱们阎王爷怕是没睡醒了吧,若是我没记错的话,当初往生池畔,是你送的他最后一程吧?”
阎云卿垂下眼帘,身体猛地一震,一次又一次的被人刺中要害,如今即便他再如何解释已然是徒劳,没有人会信他,连那人也不会听他辩解。
白连望着阎云卿被堵的说不出话来的样子,心中是说不出的痛快,白连冷笑一声,道,“阎王爷还是好好待在这吧,至于尊上那有我就成,您哪,还是早点回地府处理公文的好。”
白连说罢,朝着鬼尊离开的方向而去,面灵已无力吐槽,“这样很有意思?”
白连在识海中跟面灵交流,“有意思,看到他不痛快,我就舒服了。”
面灵也没想到那个鬼尊还能回来,毕竟在小世界之中,他们并没有看到这样的未来,见白连如此,也只能叹息,他不过一介面灵,无法干涉白连的选择,只能帮衬着些。
面灵想着白连与那神秘人的约定,忍不住又劝上一句,“凡事,还是小心为上啊!这世间有时候连自己都无法相信。”
白连脚步一顿,“我知道。”
面灵不再出声,帮着白连隐了身形,跟在鬼尊身后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修罗殿外,阎云卿的身上一层微弱的白光若隐若现,地上结起一层厚实的冰慢慢的覆盖着鬼尊刚刚设下的法阵,“嘭”的一声,冰块一下子碎裂开来,法阵顷刻间消散,阎云卿脸色又白了几分,他默默的注视着鬼尊离去的方向,随即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都过去了这么多年,他的修为自然比当初要高上不少。
怎会破解不了这样的阵法,阎云卿想着,不慌不忙离开了修罗殿外,那人身上还带着鬼云簪,他能清晰的感觉到鬼尊所在的方位,就如当初那人用定魂珠救了他一般,他在那鬼云簪上,亦放下了自己的一魂一魄,关键时候,还可保那人一命,虽说,这世间能伤到那人的人不多,但他还是有些许放心不下。
这边阎云卿默默的跟着,那边,鬼尊一行人已经到了目的地,天已经大亮。
鬼尊用追魂穗,探寻到了此地,在他那怪异的梦中出现的一个小村落。
鬼尊他们在一处小陡坡上停下了,离着那小山村还有些距离,这村外头没有他在梦中所看到的那个乱葬岗,但是却也是荒凉的很,村外头几里的地方,全是已死的枯木,他们脚下踩的土也依稀可以寻见烧灼的痕迹,偶尔有几声乌鸦叫唤,黑奴皱着眉头,放出神识查探,这地方竟没有生存的活物。
黑奴与魍魉三人不由自主的站到了身前,替鬼尊打头阵,鬼尊无奈挥了挥手,道,“回来,本尊又不是带你们来打仗的,这地方诡异的很,小心谨慎虽好,但也不可太草木皆兵了。”打草惊蛇。
还有四个字鬼尊用神识传给了在场的诸位,刚刚在上空时,他隐约间便看见了,一股若有若无的魔气围绕在村落上方,久久未曾散去,对方如此明目张胆,定是算到了他们会前来。
竟是如此,他们却是不得不防,还是他打头阵的好。
鬼尊微笑着,久违的牵起他家宝贝的手,道,“走吧,娘亲难得带你出来转转。”
阎念卿侧头望着鬼尊,眼眶却是不由自主的红了,他微红着脸,轻轻点了点头。
鬼尊与阎念卿走在前头,黑奴与魍魉三人其次,随后便是在最后头的魑与薄奚。
薄奚垂着头,明显的感觉到了此处的与众不同,他紧紧搂住魑的一只手臂,低声道,“魑,薄奚怕。”
那软嫩的嗓音一出,魑的小腹处不由一紧,他抽出那只被薄奚搂住的手臂,一把搂过薄奚的细.腰,手不住的磨蹭着,丝毫没有察觉到他脸上露出了猥琐至极的笑容。
没想到他魑也能有今天,魑笑了半晌,才轻声在薄奚的耳旁低语道,“别怕,我在呢。”
魑瞧着怀中的人温顺的点了点头,耳尖微微红了,心中暗道,这个
远古的尤.物,他的运气真真是好极了。
沿着一条小路,鬼尊走到了小村门口,他看到了梦中的那块石碑,碑上刻着三个字,那字不像是名家的手法,倒像是刚刚学会写字的小孩的涂鸦,扭扭歪歪的字体,看了好半天,才看出来,那上面写的是,“黄泉村”。
那石碑好像是个分界线,以石碑为界村外几乎寸草不生,而村内,却是一派生机盎然的景象,一排排瓦砾房屋看过去,瞧着这村落倒也是个富有的。
可这富有的村落,村内和村外截然不同的景象,却是让人不由的心惊。
鬼尊却像是没有任何顾虑的一般,直径踏入了村内,这黄泉村诡异的安静,街上空空荡荡的,没有行人,那些房屋门窗都关的死紧,鬼尊牵着阎念卿逛了这村子一遍,终于,在一条街的街尾,望见了一个坐在石头上的小孩,小孩面色红润,全然无他梦中那般病态的苍白。
那小孩穿着粗布衣裳,手上拿着一串糖葫芦,见着有人来了,忙三两下将那剩下的那些糖葫芦吃了个干净,舔了几下穿那糖葫芦的小竹签,随后将竹签放进了他背着的那小兜包里。
小孩做完这些后,上前笑着迎接,“各位是打尖还是住店啊?”
鬼尊闻言淡然的说了一声,“住店。”
那小孩麻利的跑到了那有些简陋的小客栈门口,双手伸出,朝着客栈,笑道,“客人们里面请!”
鬼尊点了点头,牵着阎念卿进了那客栈,要不是那小孩出声,黑奴他们也没看到这里居然还有一处客栈。
客栈上的那题着“黄泉客栈”的匾额,颤颤巍巍的,好像下一刻就要掉下来似的,客栈里面也如外面一样,简陋的很,小孩迎来了客人好像很高兴,很是勤快的将客栈内仅有的两桌四长凳擦了个干干净净。
那凳子做工很是粗糙,还有些许木刺没刨干净,鬼尊和阎念卿一坐下,那凳子便开始摇晃了起来,发出“嘎吱嘎吱”,疑似长凳快要报废的声音。
见鬼尊坐下,其余的人便也坐下了,客栈中齐齐响起了长凳的抗议,小孩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道,“不好意思,村里好久没来人了,这客栈近些年还是头一次迎来客人呢!”
鬼尊却是温和一笑,“无妨,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腼腆一笑,“哥哥,我叫阿毛。”
被唤了一声哥哥,鬼尊挑眉,笑容更大了,“阿毛,我们这么些人,客栈住得下吗?”
阿毛闻言连忙点了点头,“住得下,住得下,我们客栈仅有的四间房,都还空着呢!”
魑脸上满是见了鬼的神情,他眨了好几下眼睛,才确定自己没看错,主上居然那么平易近人的去和一小孩说话,魑皱了皱眉,主上干嘛不直接问重点哪!
这么诡异的村子,只有这一小孩在这守着,其余人呢?难道死绝了?
鬼尊掏出些许碎银,放在桌上,笑道,“我们几人经过此地,想着在这客栈住上一些时日,这些便当做是房钱。”
阿毛走上前,仔细数了数,整整五块碎银子,他退了几步,摇头摆手道,“客人,这这这,这也太多了,我们客栈这么简陋,用不着这么多呀!”
鬼尊撑着下巴,面不改色道,“无妨,剩下的就当是饭菜钱和给你买糖葫芦的钱吧,哥哥挺喜欢你的。”
阿毛闻言,望着眼前俊美不凡的人,“倏”的羞红了脸,不好意思的垂下了头。
阎念卿面无表情,心中很是无奈的望着自家娘亲脸不红心不跳的调戏眼前这小男孩,真是罪过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