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久的身子一僵,他的手里还握着剑,他不敢转过身,即使他看不清镇里人脸上的神情。
陶红衣服上沾染的点点血迹,青紫的手腕上被绳索捆紧的痕迹还清晰可见,陶红双眼无神,带着哭腔道,“爹,就是忘久哥骗我出去的,我没想到,没想到他会这样对我!”
陶红就好像看着另一个自己在演戏一样,她呐喊着,想向镇里的乡亲们解释清楚真相,可却全然没有办法控制住她自己。
陶叔整张脸都涨红了,女儿失而复得的喜悦,都无法阻挡他心中被欺瞒背叛的怒火,要不是,要不是他们来的及时,他的闺女,他的闺女可能就被这个人面兽心的畜生给糟蹋了。
当真是耍的一手好把戏,在酒肆里安抚他,支开了他们后,转背就想着欺辱他的闺女!
陶叔捡起地上的一块小石子,就朝忘久身上扔了过去,怒道,“你个畜生!”
齐鲁夫妇连忙拦着,齐鲁急忙道,“老陶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忘久这瓜娃子的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
陶叔已然失去理智,“知道?我知道什么!他不过就是一个来路不明,身份背景不干净的人,现在发生了这种事,人赃俱获,你还想让我知道什么!”
“就是!没什么好说的!滚出清河镇,清河镇不欢迎你!”邻居甲亦捡起一块石头扔了过去。
众人纷纷效仿,“滚出去!”
“滚出去!”
……
耳边的声音嘈杂的很,石子宛若下雨一样,朝着忘久袭来,忘久只字未言,身形一闪,便不见了踪影。
齐鲁夫妇心里松了一口气,虽不知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忘久应该是无辜的,想必他是出来帮忙寻找陶家丫头的吧!可也不知为何,陶丫头会这么说。
如今的情形,忘久避一避也是好的,得事情真相大白了再回来也不迟。
墨竹看着眼前这一场闹剧,原本不怎么样的心情愉悦了些,人就是这样,只相信自己眼前看到的所谓真相,到底还是自私的,不就是怕镇里来了一个来路不明的人会伤到自己吗?
墨竹玩味一笑,事情发展的比他想象中的有趣多了,这种情况下,叶珉还会阻止他屠了清河小镇?现在看来,他屠镇一事,可能要轻松很多了。
太阳缓缓升起,再落下,墨竹酒不离身,他身后的黑衣人一排排站着,井然有序,注视着前方的清河镇,从他们的角度看去,整个清河镇都被火红的晚霞所笼罩,如同妙龄少女脸庞升起的红云一般艳丽非常。
不知是不是墨竹的错觉,他好像看到了当初叶枫所藏身的那个村落,那一日也是这样的晚霞,他与叶枫近在咫尺,可叶枫即使是死前最后一眼,都不愿看到他。
咫尺,天涯,他到底做错了什么,从此世上再无能让他的心泛起一阵涟漪的叶枫。
寒风吹起墨竹的发,夜,悄然来临,墨竹的睫毛轻颤,嘴角一抹讽刺的笑,还能是为何?一切不过是他强求罢了,叶枫只是从未爱过他,从未在乎过吧,不然为何逃离他的身边,以那样诀然的方式……
手,缓缓抬起,往清河镇的方向向前摆了摆,身后的人得令而动,
萧奇带领着的人,刚好赶上,看见了墨竹的人马,萧奇身后的人大惊,“不好,我们得赶紧去镇上!”
萧奇的心也跟着提了上来,“怎么了?发生什么事?”
那人急的满脸通红,“哎呀,再不去,这个镇就要被屠了,那是我们墨家的死士啊!还不走!”
萧奇一咬牙,也只能跟上,以叶珉的本事,应该会无恙。
萧奇走后,忘久便从旁出来了,清河镇有萧奇带来的那些人,应该会无事,而他,也该去跟那人做个了断,忘久来到昨日的树林里,还未遇到墨竹,倒先遇上了萧沐然派出的那伙人。
今晚的月亮出奇的圆,却注定了是个不眠之夜。
萧家的亲卫将忘久围了起来,忘久的心有点放下了,萧家的一招一式他再清楚不过,萧家能派人来暗杀他,就说明小九已经安全回家了吧。
第一次出远门,第一次从外面回家,他不在的这两年错过了多少次小九的第一次?还好小九的第一次出的任务他参与了,小九第一次喜欢上的人是他,小九第一次主动亲吻的人也是他……
忘久数着,心里微微涌上暖意,那是独属于他的烛光所给予给他的,想想还是赚着的,他拥有的已远远超过了他错过的,在小九来到清河镇陪他的这些日子里。
倒真如他所想象的那般,用忘久这个身份代替了梦魇中的叶珉,在小九心中留下了烙印,也给他自己制造了最美好的一段回忆。
希望小九,能原谅他的自私……
忘久腹中隐隐作痛,但却不是不可以忍受,萧家的亲卫,一声不吭,径直攻了过来,忘久的剑出鞘,许久没用剑,有些生疏,但那动作还是如当初那般流畅。
墨竹在暗处目不转睛的看着,一如他第一次看见叶枫一般,那是他见过最美的画面了,明明是在杀人,却不染一点血迹,那些人碎成冰的样子,那声音,是那么的令人陶醉。
墨竹轻唤了一声,“叶枫……”在忘久解决掉最后一个萧家亲卫的时候,冲了出来,久违的拿起剑,向忘久攻去,明明是那么的像,习惯,一些不经意间的小动作,甚至连杀人的招式都如出一辙,为什么,为什么,他不是叶枫?为什么偏偏他还活着,他的叶枫却不在了……
“哈哈……”墨竹突然停了下来,朝天大笑,充血的眼眶,红的不像话,眼角不经意间泛着点点光亮。
忘久戒备的看着已然陷入癫狂的墨竹,身上气息越发不稳,也不知过了多久,墨竹收敛了笑,他没有带上人面,那是他最真实的面容,一半是姣好的脸,另一半却犹如被恶魔附身,如今已经完全腐烂了,墨竹呆呆的看着忘久,轻声道,“你不是叶枫,叶枫怎么可能这么弱?你跟叶枫长的这么像,一切都一模一样,说!你把我的叶枫藏哪儿了!你把我的叶枫还给我!”
墨竹的身形如同鬼魅一般,忽隐忽现,忘久根本无法察觉到他的动向,左肩膀处一阵剧痛,忘久闷哼了一声,忘久的衣服,难得染了血,墨竹在忘久身后呢喃,“不对啊!我记错了!叶枫明明死了,死了,是你把叶枫杀了对不对!对不对!你跟叶枫那么像,他死了,你为什么还活着!”
忘久退开了些许,却被墨竹一掌推倒在地,小腹处的痛竟比他身上其他伤处还要痛上几分,忘久的视线突然清楚了些,他看到了向他举着剑的墨竹,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逃开了……
都说人死前能看到这一生中最美好的画面,大概是真的了,他看到了萧九刚出生时,只肯在他怀里露出来的璀璨夺目的笑容,那一眼,他大概就已经魔障了……
心脏处的剧痛袭来,他似乎都能感觉到他不断减弱的心跳,身边的一切都在远去,忘久有点遗憾,到了最后,终究还是没有再见到萧九……
刚刚被忘久杀过的人,尸首不在,可他们死的那片土地却不同以往一样有一滩水迹,而是都流着血水,缓缓而下。
墨竹轻笑了几声,松了手中的剑,跌跌撞撞的离开了。
天,阴沉的不像话,第二天的黎明早已经来临,可却没有一点阳光。
萧九望着远处的清河镇,阴云密布,与初次见忘久时的炎炎烈日截然不同,他都想好了,他要将镇里的人都召集起来,在所有人的面前,在他们初识的酒肆里,向忘久提亲。
电闪,雷鸣,萧九有些苦恼,天公竟如此不作美,他想着赶快进入镇中,躲避接下来的风雨,可他望着天空,缓缓飘下的雪花,呆住了,伸手,接着一片,在他手中顷刻之间融化成水。
萧九不知怎么的,方才因快见到忘久的愉悦心情,一下子变得沉重起来,他有些发愣的看着,手上接着的,自己脸上止不住的泪水,到底是怎么了,今日他便要向忘久提亲了,是个好日子啊,有什么好哭的,萧九忙用袖子擦了擦脸,马径自走着,萧九被泪水模糊了视线,看不清前方……
“少主……”突然,身边的人喊了一声,萧九疑惑,“怎么了?这不是快到了吗?”
那人指着前方说不出话来了……
萧九顺着那人指的方向看去,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本来就变得沉重的心,此刻仿佛被一只手紧攥着,窒息般的难受,他紧抓着自己的脖子,跌下了马。
身旁人慌道,“少主,别去!前面说不定还有危险……”
萧九此刻却听不见身旁的人的呼喊了,漫天的雪花,白茫茫的,跟地上的一片血红相映衬,萧九头痛欲裂,却还是挣扎着起了身,跌跌撞撞的走向前方。
忘久的脸上满是雪花,很是好看,萧九的泪止不住的流,他嘴角却上扬了一个弧度,“干嘛,睡在这,会着凉的,你是想我了对吗?所以特地跑来镇外等我……”
萧九边说着,边将落在忘久脸上的雪花擦去,小心翼翼的,就如同忘久给他擦脸时一样,“我告诉你,我给你带了聘礼,今天我是来向你提亲来的……”
萧家跟来的人全部下了马,听见萧九这么说,忍不住也掉下了泪,“少主,他已经……”
萧九红着眼眶,怒吼了一声,“你给我闭嘴!他还好好的!他是来这专门等我的!你看不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