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能这么快呢,委屈了这么多年她都没好好哭过一场。
眼泪这个东西是一场华丽又矫情的表演,当没有观众的时候,再多也是枉然,她哭给谁看呢?谁又会心疼她呢?
顾微扬越是这么想着,越发委屈了,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积压的情绪还是收不住,就像这夏夜倾盆的雨水,点点滴滴继续了许久才会有这样的效果,哪能说停就停的。
总得有个过程。
她哭得更狠了,就像是要把这些年来没流过的眼泪全都一次性流出来一样,就着雨水,她脸上一片晶莹的碎芒奔涌流淌,分不清哪些是雨水,哪些是泪水。
荣景贤得不到回答,也并没发飙什么的,就这么维持着撑伞的动作静静站在她身后,看着她哭。
哭的真难看,嘴都要咧到耳朵根了,要不是这呜呜的哭声和瞬间被雨水打碎的大鼻涕泡,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这是在笑。
可是很奇怪,荣景贤看着她在这咧咧的哭了许久,他以为自己会不耐烦的转身走开,然而并没有,那薄削的小肩膀抽抽的太狠,以至于让他胸口生出一股闷闷的感觉。
偶尔有那么一两下尖锐的感觉迅速闪过,被针扎了一样。
斜飞的雨水在路灯拢出的扇形光柱里,交织成一张密密麻麻的网,网住了这浓浓的夜色,也网住了这夜色下看似没有交集的两个生灵。
顾微扬就这么肆无忌惮的晾着荣景贤在雨中接受洗礼,等他湿透的那半边衣裳上的水泽几乎快要蔓延到全身的时候,她肩膀抽动的频率和幅度终于开始减小了一些。
哭声似乎也已经停止了,在哗哗的雨水打击地面的声音里,夹杂着有规律的哭嗝声。
她哭的狠了,如今连气都喘不匀,眼睛流了太多泪水,又被雨水冲刷了半天,这会儿又酸又涩,难受的要命,视线略略有些模糊,眼皮也是沉重的,几乎抬不起来。
她知道自己眼皮这会儿肯定肿了,一定难看的要死,荣景贤看见肯定会笑话死她了,嘲笑她是个哭包,嘲笑她肿成了鱼泡眼。
顾微扬抬手抹了把脸,动作粗犷,去他的面子吧,守着他哭了这么久,面子里子都丢尽了,还在乎个什么。
她站起来,深吸了一口气,吸的磕磕绊绊,哭过之后喘气极了会一噎一噎的,不过总归情绪都释放得差不多,没有刚才那么憋屈了。
荣景贤看她站起来,就知道她调整的差不多,也不开腔,等着她自己开口,他刚刚问的话她还没回答呢。
哪想顾微扬正要转过身来,脚下一崴却险些摔了,荣景贤伸手扶了一下,她却又自己站好,定在那不敢动了,就这么僵硬的站着。
“你干什么?”
“我……脚麻了。”顾微扬说的委实有些无奈,蹲了这么久,一时半会儿也好不了,动一动就钻心的疼。
荣景贤就没说话,只是嘴角抽了抽,很想吐槽她毛病,娇气,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她都这样了,哭了半天可怜巴巴的,这时候还笑话她,就太欺负人了。
他啥时候管过别人的感受,竟然为了不让顾微扬觉得难受,忍着自己想要吐槽的冲动不说话,荣景贤自己都觉得自己这当儿实在是太伟大了。
顾微扬慢慢的挪了挪地方,转过身来,荣景贤还举着伞在她头顶上,给她圈出一方小天地。
这么大的雨,要完全拦得住是不可能的,但终归让她有了点安全感。
“谢谢。”她沉沉的开口道,声音小的像蚊子哼哼,可荣景贤还是听到了。
眼前的人儿低着头,盯着脚尖,他只能看到一个头顶,头发湿透了还乱糟糟的,看起来跟她一样狼狈又难看。
“这样道谢,一点诚意都没有。”他终于憋不住吐槽了一句,然而声音也不大,顾微扬勉强能听见。
她又委屈了。
果然眼前这人不适合矫情的时候相处,她想象中的画面应该是他安慰她两句,别哭了别伤心了之类的,并没有。
是她奢求了。
顾微扬憋着委屈抬起头来,就这么拿眼看着他,原本灵动好看的小鹿眼这会儿因为浮肿了,非但没有先前亮晶晶灵气十足的好看,反倒看起来有些可笑。
荣景贤憋不住腮边的肌肉抖动了两下,好歹也没有明着笑出声来,只是道:“走吧。”
他拉起顾微扬的箱子,冲着车子的方向扬了扬下巴,雨伞依旧撑在她头顶上方,他自己就这么站在大雨中淋着,雨水把他一头好看的头发都冲趴下了,顺着额头贴在脸上,水迹哗啦啦的往下淌。
撑伞撑了这么久,他胳膊都快要木了。
漆黑的车子在雨中闪烁着灯光,一明一灭,如同一个庇佑所一样的存在。
顾微扬最终沉默着上了车,她没问他要去哪里,反正她都已经无家可归了,去哪还不是都一样吗?
在车上,两个人一路沉默着,谁都没说话,荣景贤偶尔从后视镜里看着顾微扬的反应,她就那么静静的坐在那里,头发还在往下滴着水,她也不管。
哭过的眼睛看起来又红又肿,配上那张绝世美艳的脸,其实也没有多难看,反倒让人心生怜悯。
车窗外的雨幕只大不小,雨丝依旧相互斜飞交织,将这个世界搅弄的一片模糊,顾微扬眼神空洞,没有焦距的盯着车窗玻璃,偶尔随着车身的晃动晃两下身子。
有时候她觉得这世界浮华万千,却没有半点东西能够真正属于她,别人可以拥有的美好,到了她这里全都化作飞灰。
不管她是不是在意,她都抓不住,世俗中的一切都如同浮光掠影,到了她这里不过是虚晃一下,然后继续远离她而去。
人在悲伤的时候总是忍不住想很多,想的还非常矫情。
她没有问荣景贤为什么会知道她在这里,他要是想知道,总有办法知道的不是么?
没想到在这种时候陪在她身边的竟然是她最想不到的那个人。
荣景贤透过后视镜看着她道:“康康自有他的命,生在那样一个家庭里,注定他这辈子不会安稳,你想太多也没用。”
顾微扬空洞无神的目光收回来一些,落在他身上,她捕捉到了他的信息,只是脑子依旧处于茫然的状态,只有那么一小部分在运转,处理这个信息。
“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不过是这么一点微弱的信号,他竟然捕捉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