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怀瑾虽已知谷女写于画灯上心意,却并未亲口听她如此表达。
“我就是你心里的那盏灯,你到底明不明白啊!”夏怀瑾一头撞在夏怀瑾胸前。
他固步自封的心门,仿佛受到了极大冲击。
“若是本王招惹了你,便算本王负了你的一片真心,今生本王都不会再相信虚空的誓言。”
安容华感受到夏怀瑾胸膛内的撕心裂肺,他对谷女的感情,或许还不足称之为爱情。可今日叫他软弱碎裂的,依然是安容华自己。
“我不会放弃的,我相信自己会照亮你的心,让你看清楚,你心中的那盏灯,到底是谁!”安容华明白夏怀瑾心里对自己的爱根本不用唤醒,她所亏欠的必须要从头还清。
待二人的情绪都缓和稳定下来,安容华爬上了围栏外坐下,拿一块石子打击水中月,敲得稀碎。
“镜花水月,印象中美好的东西,往往最经不起敲打,就想泡沫一样,指尖轻轻一碰便破碎了。”安容华忽然感慨道。
“或许本王就是你印象中的镜花水月。”夏怀瑾话中有话。
“你才不是,你是我身边真实存在的人!”安容华辩驳道。
“夜深了,回去歇着吧。”夏怀瑾惹不起只能躲,说罢便丢下安容华转头离去。
“你等等我啊!”安容华自己翻进护栏,却心生一计,踢了一个石头下水,混乱大喊一声:“啊!”
夏怀瑾闻声紧张转回,不见安容华人,只见湖水荡漾。
“谷女!”夏怀瑾跑到栏边。
“我在这!”安容华及时从一边窜了出来,没叫夏怀瑾跃入湖水。
安容华满带笑容,夏怀瑾却是惊心初定。
“良儿说得不错,你果然幼稚。”夏怀瑾叹了一口气便离去,安容华得逞得意地追了上去,“方才你可是担心我跌入了湖里?”
“不要再试探本王,否则下次你真跌进了湖中,本王便不要救你了。”夏怀瑾认真说道。
“我会水,无需你救。”安容华也赌气而又情切道,“若是王爷不慎跌入江河湖海,我定会相救。”
二人回到屋院,夏怀瑾向前,安容华向右,在进门的前一刻,彼此不约而同地回望,默契得无需言语。
佳丽们经过几番比试,分出了优胜劣汰,去了第一批表现不佳的,剩下的,便进入宫规教导。
佳丽们受教于教习嬷嬷,从衣着装发,到言谈举止,从私下的小规矩到宫廷大事的准则,细致入微的内宫礼仪,并非一朝一夕能够习得领略的。
夏怀瑾有了一日的空,恰逢夏秉良入宫练习骑射,父子二人便得以在校场相间。
“父王!”夏秉良很是欢喜,却欠缺了一分,“谷女怎么不粘着父王了?”
“她在忙着教习礼仪之事,父王才得了空。”
夏怀瑾撇去选后之事,亲自教夏秉良骑射,父子二人飞扬校场,十分畅快。
“父王,你近日可否回府一趟,秦母妃前些天受了凉,这几日病得不轻,一直吃着药也不见效。父王若是得空便回去探望探望秦母妃吧!”自从那日以后,夏秉良仿佛更能察觉夏怀瑾对秦珂的感情浅薄,便想从中调和。
夏怀瑾似有思考,给出令夏秉良惊喜安慰的答案。
“今日父王送你回府,明日再回宫中。”
“当真!孩儿太高兴了。”
夏怀瑾先回了一趟碎月轩,跟尹公公说了情况。
“有劳尹公公转告谷女,王妃生病了,本王要回府一趟,最快明日便会回来。”
“奴才知道。”尹公公记下。
安容华在锦绣宫教导一整日,只为早些结束去校场看夏秉良一眼,谁知校场无人,回到碎月轩,竟连夏怀瑾都不在了。
“出宫了!”安容华惊道,“为何出宫,可是世子在校场出了何意外?”
“谷女姑娘放心,世子没事,不过……”
“不过什么?”安容华格外着急。
“是瑾王妃身体有恙,王爷便要出宫去探望,说是最早明日便会回宫。”
“秦珂病了?”安容华蓦地醋坛子打翻,“好好的生什么病,王爷既不是御医大夫,又非灵丹妙药,回去又有何用!”
“王爷牵挂王妃身体,回府一探也在情理之中。”
“行了行了,他们是夫妻彼此挂心,我在这操什么心,我今日累了,公公你先退下吧。”安容华扶着额倚靠在几案上,竟叫尹公公看出太后的影子来,退出房外仍迷糊,“真是老眼昏花。”
安容华虽是累了,入夜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满心想着今夜人家夫妻团聚,自己孤枕难眠。
“这么多来年都是如此,我早该习惯了才是。何以如此介怀?他们本就是一家,我只是个外人。一夜夫妻百日恩,怀瑾对秦珂的感情,怎么也该比对我一个谷女强吧。”安容华试图宽慰自己,却却想越清醒。
安容华干脆起身,将房中的蜡烛点得通亮,望着窗户,孤影自怜。
“我到底该如何安置自己的感情?”
安容华不由得深思熟虑起来,迄今为止,她都只以为自己在夏怀瑾身边便足够。可他身边已经有了结发妻,真如玩笑那般当个小妾,又欠缺圆满。
“想这么多干什么,那个老男人根本都还未接受年轻的你!”安容华赌气道。
与此同时,瑾王府,夏怀瑾仍旧独居不忆居。不忆居一如既往冷清,灯火阑珊,夏怀瑾却不禁怀念碎月轩,他总能看到谷女的影子映在窗纸上。
次日,夏怀瑾一早便起行,向古却蹭了马车半道。
马车停下时,向古向夏怀瑾说道:王爷,一品居到了,奴才便先去了。
“等等。”夏怀瑾在马车内唤道,起身出来,便与向古一同入了一品居。
“王爷,这一口酥世子可喜欢吃了,还有谷女那张挑剔的嘴,对它也赞不绝口。”向古提了两份一口酥,一份被夏怀瑾亲自接去。
锦绣宫中礼仪教习扔在继续,仅仅是一个走路,便让佳丽们受尽折磨,比她们在府中所受教的严苛百倍千倍。
“若成为皇后,你便不再只是你自己,而是一国之后,即便只是区区走步,也必须做到一丝不苟,每一步都要内敛外彰,既要优雅,又要不失风范。”安容华亲口教训道,“而你们一个个还未成为皇后,就自以为是,轻飘飘的可是要飞上天去!”
“我们走得哪儿不好了?不过有人刻意刁难。”谢锦书怨气十足。
“以你们现在的道行,还敢与我争辩,是该让你们切身体会一下,何谓重担?”
安容华借取了寿安宫,她封后当日的全副凤冠霞帔,由几个太监合力抬入锦绣宫,小心翼翼。
佳丽们从未见识过如此辉煌的衣裳,纯金丝银线交织的霞帔,即便过去二十年仍然烨烨生辉,霞帔上的凤穿牡丹,岂止看起来那般美好。
“今日给你们一个机会,穿一穿这皇后霞帔,感受一下你们自己是否真的能够撑起这分量。”
“我来!”
谢锦书迫不及待,却在霞帔一搭在肩上便站不稳了,被安容华一把扶住。更别说迈步走路,摇摇晃晃地举步维艰,得有两个宫女在两侧扶衬着。
“你们都看到了,这还只是霞帔,要知道还有这后冠,若是没有撑起半边天的能力,定会被其压得喘不过气。”
封后不过百米红毯的辉煌,凤冠霞帔不过数时辰的沉重,真正的沉重远不止于此。
安容华有感而发,眼看这十二尾凤珠冠何其璀璨沉重,多少代多少女子梦寐以求,却封印了安容华二十年的年华,多少次压得她喘息困难,咬牙坚持。
就连谢锦书都无话可说,继续苦练。
休息片刻,安容华找到了谢锦书,谢锦书依然不愿搭理她。
“今日试了封后霞帔是何感觉?”安容华好声好气地问道。
“重!”谢锦书十分不想回答。
“那你可还想背负如此重负?”
“我不怕重,多加练习便可!”
“其实佳丽众多,后位却只有一个,你大可不必为之争竞,皇后之位未必如你想象得那般美好。”安容华企图劝退谢锦书。
“你又没当过皇后怎知它不好,再说你凭什么跟我说这些?我母亲说了,一个女子总归是要嫁人的,既然要嫁人,那就必须嫁给人上人,至高无上的独一位,那就是皇上!”谢锦书完全情绪化。
“那是你母亲说的,你自己又如何想?你真的喜欢你表哥吗?真的喜欢这幽深宫墙无止无尽?若你真的成了皇后,便只能永远留在深宫。宫里不似在外,宫规摆着不可逾越,不似你在家中任性还有父母疼爱,一国之君的使命是治理国家安定,他可能没那么多时间陪你,甚至有可能十天半个月乃至更久不见夫君的面。你是个爱热闹的孩子,若将来几十年,你面对的都是低头哈腰,毕恭毕敬,不敢言语的宫女太监,不会觉得孤单吗?”
安容华之言句句诛心,每一言都在自己心头扎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洞。可她必须让谢锦书清楚,若未选上反倒是一件幸事的事实。
“你大可以想想你太后姨母的处境和你母亲的生活,到底是深宫孤家寡人的日子好,还是夫妻和睦,儿女双全的日子更加幸福?”
“你别说了!”谢锦书的心整个动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