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鸢察觉话中重点,问道:“当年的事?当年什么事?”
刘四叹了口气,微看了眼灶里燃烧正旺的柴火,眼里是一片看透生死的寂静:“善有恶报这句话当真一点都不错。当年老牛还是心有有大志的秀才,和我,王三还有老二都是拜把子的的兄弟,穿过一条裤子的人,要说关系,即便多少年不见面,依旧铁的很。老牛这人虽长相粗野了点,却极富有文采,庄子里过年门上贴的画,上面的对联都是老牛想的,家户左右有五十多户,愣是找不到一首相同的。再后来我们四个雄心壮志的出了庄子来到繁华锁灵城,想着闯出一番事业,风风光光的回去,娶个媳妇,这辈子就这样过了。”
听到此处,余鸢恍然如梦,这样一来所有的事情都可以联到一起了。老牛枕上泛黄的书籍,文雅的家室,以及……
她道:“后来呢,老牛文采既然那么好后来为何变成那个样子?”
刘四继续道:“后来在锁灵城发生了很多事,晓宜一事彻底改变了老牛的一生。我记得那年天正寒,伊蜚花了重金买下晓宜一夜,晓宜是个卖唱卖舞的,伊蜚一掷千金,醉欢楼的老鸨看中了伊蜚的钱财,愣是背地里将晓宜卖了。大街上伊蜚带了十几个保镖硬生生要抢走晓宜,晓宜不肯,拼死反抗,伊蜚大怒下连连扇了她好大耳刮子,我们到的时候晓宜瘦小的身子正被伊蜚毫无人性的侮辱着,大家上人很多,却没有一个肯上前帮忙的,寒冬腊月的晓宜身上一件衣服都没有,赤身裸体的爬在地上,只剩了一口气。那惨样,到如今我都忘不掉,老牛心善,不管不顾的上前将伊蜚打了一顿,我们三也去了。”
余鸢听的有些急,见刘四停了不由得问道:“后来,后来呢?”
像是想到最痛苦不过,最耻辱不过的事情,刘四狰狞着眉眼,许久才道:“我……我们三畏惧伊蜚的势力,在伊蜚再三威胁下妥协此事,与那些看热闹的人一样选择视而不见,晓宜哭了,哭声很凄惨,老牛大骂我们是怂狗,自那后老牛便不愿意和我们三在一起了,什么事都避开我们,即便遇到了也是冷笑。后来那样子晓宜本应该是死了,或者选择自尽的,毕竟一女子经历这样的事情谁还愿意活着。可没想到晓宜消失几天后,被伊蜚接回锁灵城风光无限的回来了。”
余鸢想到之前见到晓宜对锁灵城的影响,当时她只觉是晓宜美貌罢了,毕竟喜欢和仰慕她的大多都是男子,如今一想怕没那么简单。
后果真听得刘四道:“伊蜚动用了好大的势力才将那晚上的事情压下去,做了很多行善积德的事情,并且啊每次必要带上晓宜,一时间晓宜在锁灵城可谓是风光无二。就是可怜老牛了,得罪了伊蜚被废除秀才牌子,永不许参加状元考。”
刘四脸色很丧,想到曾经几个围在一桌子痛快饮酒,铁到骨子里的兄弟竟是散的散,死的死。晃如一场梦,梦醒了,却发现周围这些至关重要的人啊都没了。
苦笑了声,刘四泪了目:“只怪当年我没有老牛那个勇气,若是当时我们齐心协力,或许伊蜚就不会如此对待老牛,老牛何苦落得个被人毒死的地步。”
余鸢有些不忍,话到嘴边终究是什么都没说。
老牛未死的消息左想过后,她决定暂时不提,毕竟老牛那模样真不是是死了,还是被人操控,况且刘四一普通百姓,也不能将其卷入其中。
余鸢握紧了手里有些烫手的碗,只是有些事情还是有些说不通,譬如为何伊蜚书房里会放老牛才会看的书籍,以及晓宜与伊蜚的关系,依照刘四所说晓宜应该也是个性子刚烈的女子,经历伊蜚对她做出那般禽兽不如的事情,怎么可能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陪在他身边。
钱?晓宜身为醉欢楼头牌,貌似也不差钱。势力,这个也说不通,若是要个势力报复伊蜚,晓宜大可用自己的美貌勾引城府大人,这不就更好办的多,为何偏偏屈身于伊蜚,她总觉得不会那么简单。
静默了一会儿,余鸢说道:“晓宜……”
刘四道:“那姑娘从前挺好的,帮着我们这些外来的不少忙,只是那件事情过后就像变了一个人,完全都不认识了。可能她心里也苦。”
余鸢抿了抿唇,道:“或许吧。”
柴火在灶里烧的噼里啪啦乱响,那一声没一声却十分突然的声响,却好似一块块灼热的碳,烫的二人心如刀绞。
“之前,我记得王三曾说伊蜚也有怨恨老牛的,是什么事?”
刘四犹豫了下,说道:“老牛曾在这里考过一次秀才,记得当时破为城府大人夸赞,有意从中将其写入内涵中,奈何伊蜚从中作梗,硬生生说了不少老牛的坏话,势利眼,忘恩负义,贪小便宜,为人狡黠等。城府大人对老牛的印象一下子改观了好多,除了每天冷眼对老牛,更是为他找了不少麻烦琐事,弄的老牛心力憔悴。老牛知道这是伊蜚所为,也无能无力,只能自吃中苦。”
后来,没必要说了,话已至此后面的也能想得出了。
状元梦破碎,伊蜚处处为难,老牛事事不顺,时间长了哪里还想着读书,光是要生活下去这一*裸的问题都足让老牛头疼的了。
又是静默许久,余鸢捧起碗一口将汤喝了个干净。
胃里暖和了不少,余鸢也有了几分力气,对刘四微低了头,感激道:“多谢。”
刘四笑的有些腼腆,道:“姑娘客气,只是这事平白无故将姑娘牵扯进来,受了不少委屈,这事啊应该是城府大人他们管的,姑娘以后就别多问了。”
余鸢淡淡笑道:“既然插手了,我就一定要调查个清楚。”
刘四叹了口气,接过余鸢手里的陶瓷碗:“这也算是报应吧,只是可惜老牛了。”
余鸢未回他,报应,这算是报应吗。
应该……是吧。
天渐渐阴沉多,也冷了很多,余鸢告辞于刘四,出了厨房便见到妇人在正堂里弯着身子逗两个女娃。
女孩笑的很清脆,粉糯糯的脸上笑容很干净。
不自觉的她嘴角扬了一抹笑意,回头对刘四道:“刘四大哥,嫂子很好,以后好好过日子,别想着一些不切合实际的东西了,平淡最好。”
刘四愣了下,挠了挠头说道:“这是自然,我家婆娘人那么好,我当然要多疼疼她。”
余鸢笑了笑,身影萧索的离开了茅草屋。
出了这处院落,街上人也不少,也算不得多,都是些赶路的忙人,没一个驻足停留在此。
余鸢望着诺大的锁灵城,眸子渐渐暗淡了下去。
想着调查清楚老牛事,寻得寒冰,那之后呢,天大地大她应该去哪,南方暖,很宽阔,也很太平。北方冷,却是好玩的紧。各有千秋,可,没了叶清之,好像到哪里都算不得一个落脚之地。
摇了摇头,余鸢清了清思绪,唤了阿圆出来。
…………
身为仙仕平定凡间琐事这是职责,连尊在外等了两个时辰,叶清之的门依旧毫无动静,静的可怕。
终,他等的不耐烦了,一个用劲便将两扇门推了个粉碎。
屋里干净如常,纸窗开了大半个,冷风顺着那些缝隙一阵一阵吹来。
看到卧在地上衣衫凌乱,目光死寂,狼狈至极的叶清之时,连尊控制不住的走上前一把拽起了叶清之的薄衣:“你告诉我,这是干什么,干什么。”
叶清之轻轻侧开了头。
连尊深吸两口气,咬着牙道:“叶清之,身为仙仕,《温礼》一卷六页七行是何?”
未语。
连尊道:“静心神,淡情爱,无私而行。你看看你做了什么,多少年了,你就放不下她,难道还要再为那妖女经历上辈子的事。”
叶清之慢慢看了他一眼,眼神很淡,却带着十足的不容置疑:“不会再有那一天,谁都不可以再伤害鸢儿。”
多少年了,在数不清的年月里叶清之何时这般对他说过话,何时这般于他执拗,何时这般狼狈。敬兄长,别人眼里叶清之对兄长比对天尊还要好上几分,无论出何事,错与对,他站在的都是连尊这边,义无反顾。
现在叶清之变成了这样,连尊想了想,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好像自从余鸢来后便变了。
桃花夭夭处五百年,叶清之与他说话不过两句,一句都不曾多过,句句疏离,句句有礼却不愿看他一眼。为曾他恼怒无方法,好几年都未再出来后,偶尔闲了便用了术发,透过叶连秋的身子看到双目呆愣的叶清之。
后来叶连秋对他说,清之变了,疯了。
听后他只是嗤之以鼻,一个女人而已,再深的感情能持续多久,不过两两三五年,再不济就是一百年。仙仕多的是时间让其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