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香头发太长了,衣服也太破烂,低着头缓缓靠近时仿佛一只行走没有肉体的骷髅。众人只觉一阵寒意袭来,再缓过神,阿香便已飘到了几人跟前。
一行人看清后皆是倒吸一口凉气,江澜更是吓到别过头不忍再看。
这到底是怎样一张脸啊,一双只有了眼球轮廓却没了眼白,鼻子塌下以一种扭曲的方式吊在上面,嘴更是歪到了略有耳根部分的意味。而脸色苍白到白面,上面腐烂有,划伤化浓有,嘴唇却是嫣红,这样子半夜里突然出现,真真能吓死一人。
阿香漂浮在那泥潭之上,头微微侧了下,没有眼球也不知她是否在看地上躺着的父亲。
“将我父亲,给我。”
江眠吓到失声,无声捂眼。
余鸢看她这幅惨样便知怨气撑了三分,这事不能硬来,若是硬来阿香身上的怨气只会增强,加之寒冰之力,介时就真的没有对付的把握了。
思索片刻,她压低了声音对叶清之道:“我们需要进入百纳镇。”
叶清之抿唇道:“这法子冒险。”
“没有办法了,赌一赌。”
余鸢微咬了下唇,将阿香父亲移到自己跟前,指着他道:“给你也可以,让我们进百纳镇。”
阿香勾唇而笑,明明是扬唇淡笑,嘴角却是咧到了耳根部分,仿佛没有尽头似的还有要将整个脑袋划穿的意味。
她道:“确定?”
不顾一旁阻拦的江澜与降火俸,余鸢点头。
“确定。”
“兮颜!!”江澜咬着牙,微红了眼:“就方才,你答应过我什么,不许再以身犯险。”
余鸢身子也略劳了,见江澜如此便勉强无所谓笑道:“无事,我还没和叶子成亲,小命还是要保住的。再者,现在也没别的法子了,只有进入百纳镇此事才有解决一二的可能。”
“那也不必拿自己性命玩笑。”
虽未去过百纳镇,但就凭这几天所见江澜便知那里究竟是何样,连家修士皆都被鬼术吞噬,更何况余鸢这一凡人。
心里忧的不行,江澜依在江眠怀里微微抽噎了两声。
“阿姐。”江眠心里颇为不是滋味,看着前方仿佛主宰了这里所有人一切生气的能力,头一次觉得一向自大的自己关键时刻什么都做不了,帮不上忙。
他低着头,狠狠攥紧了拳头。
这里所有人都知余鸢这方法背后何意,但除了江澜江眠与降火俸却未有人多言了。
降火俸自是不会让余鸢有半点受到危险,虽是内伤未愈,依旧道:“阿鸢,带着我。”
阿鸢摇头:“不必,降火俸你伤势太严重了,在这里好生休息,正好也可以保护澜儿几人。”
阿香有些不耐烦了,微一挥手一股阴风拂面,周围空气好似下降了能结冰的地步。
她喑哑这嗓子道:“三声。”
“一。”
“二。”
……
余鸢与叶清之对视一眼,无言牵起手,踏过那处泥潭。阿香身影一失,再现,老板便在她怀里了。
阿香没有理会余鸢,只用鬼力拖着老板的身子飘荡与这无尽的黑夜中。余鸢紧随而上,迷路茫茫,总归有走出去的法子。
百纳镇现已是鬼气缭绕,街市上莫说一星半点人气,怕是仅剩的一点明确之处都没了情况比上次余鸢来还要严重几分。
同着阿香,路上没有厉鬼阻拦,一路很顺畅的来到了连家。也说不得连家了,现在这里除了一块牌匾,什么都没了。
阿香在正厅里停下,余鸢和叶清之也随之而来。
这里鲜血遍地,正堂之上那“除魔之家”的牌匾上沾满了鲜血,血已经发黑了,看得出时间不短了,桌椅板凳上都是,连着窗帘上。看得出这里仿佛遭到过一场屠杀。
阿香漂浮在空中将她父亲放在地上,原本已快醒来的老板,现在睡得已没有一丝人事了。
她转身看着余鸢二人,说道:“你们来究竟为了什么?”
余鸢定了定心神,笑道:“不为什么,来玩玩,早就听说百纳镇繁华,而仅有的独家糖人做法更是有名在外,这次特来看看,不过看如今这情况怕是也尝不到了。”
阿香唇角勾起一抹冷笑,一甩衣袖道:“一派胡言。”
余鸢挑眉道:“这样,那你说说我们来是为了什么?”
“杀我。”
“你不已经死了吗,我怎么再杀你一次对吧。”
阿香道:“哼,无论你们如何。既然来了就和这里的人一样永远睡下去吧,这里,百纳镇,从此再无连家,再无,再无……”
她一连说了三个“再无”,即便原本就足够狰狞的脸上已看不出什么表情了,但如此,她身上的鬼气却徒然增强数倍。
余鸢心里一惊,顿了片刻,她笑眯眯不动声色道:“阿香,别这么冲动嘛,我们既然来了就定走不掉,你又何必急在一时对吧。再说这么几年你心里怨恨无处可说,心里也憋屈吧。”
察觉阿香身上鬼气渐少一分,余鸢接着道:“不如给我们说说,反正在百纳镇我们这的走不掉。”
也不知阿香想到了什么,摇头数次,口中呢喃了些什么。忽而道:“谁死没有怨气,而我不过是比那些人多了一点而已,你们二人也别在这拖延时间了,快快受死,等下就地狱在和我畅聊吧。”
余鸢笑意不变,微微侧头压低了声音道:“好吗?”
叶清之手在衣袖里不停在一张黄色符纸上画兔子图案,他凝声道:“还差阿香身上的一块布料。”
“我去拿。”
说罢便跃身,阿香反应敏捷,在余鸢挑起那一刻便已转身到了余鸢身后。察觉,余鸢唤了声:“思琴。”
原本在叶清之怀里好生安静的长剑,闻言便一道剑气闪过,再看“思琴”便已待在了余鸢手里。
阿香惊觉片刻,道:“灵剑。你们到底是谁?”
余鸢道:“收你的人。”
“哈哈哈,收我,那要看你们有没有那个本事了。”阿香尖声笑着,手指变成了黑色长长,冲着余鸢脖子抓去。
打是可以打的不分输赢,可赢了又如何,百纳镇还是无法解除鬼气之事。余鸢只躲不进攻,二人从大厅打到桌上,梁房之上,震的屋里原本就残缺不全的茶杯,落了一地,尖锐刺耳。
一番打斗下来,余鸢体力渐渐有些不支了,而阿香一点累感都没有,进势依旧,招招致命。
叶清之闭目而法,余鸢看了眼,忽而在阿香进攻之时身子一扭,拿了思琴挑开阿香胳膊处一块红衣。
思琴剑尖处挂着,阿香察觉后便聚集了一团鬼气去灭思琴,余鸢咬破了手指洒了几滴鲜血滴在思琴身上,在阿香碰到思琴时,却是发出一声尖叫。
她猛的收回手,原本细白只剩下了骨头的手指冒起了白烟。看着余鸢,阿香不再如刚开始那般放松了,警惕道:“你,到底是谁?”
思琴已将布料给了叶清之,余鸢舔了下还在流血的手指,笑道:“凡人。”
“不对,不对。你的血能伤我,定不是凡人。仙,不对,你身上一点仙气都没有,招数更不是道士之家。”
身后叶清之已完成了一道符纸,余鸢见他拿在手里迟迟不动,问道:“怎了?”
叶清之无言,只是跃身而上,动作连余鸢都未看清便已飞到了阿香身旁,一把将符纸贴在了阿香心口处。
而叶清之却是手指连上了符纸,待阿香发疯要抓他脖子时都未松开。余鸢察觉到不妥之处便聚气横在二人中间,阻断了阿香的进攻,低声道:“怎么回事?”
叶清之淡道:“怨气这东西只能解开阿香心中怨恨,否则无解。”
“那你这样子算什么。”
“进她神智。”
余鸢心跳露了半拍,毫不犹豫的她手也贴了上去。叶清之蓦的睁大眼睛,余鸢笑着道:“说好的,什么都要一起。”
叶清之笑容带了几分无奈,他道:“就知你如此。”
余鸢笑意不减,看着阿香痛苦的抱头嚎叫,身上升起一股散发着恶臭的白烟,长大了嘴巴仰头嘶吼。
忽而一声尖叫刺耳,手心中温热传来,阿香突然静了下来,余鸢和叶清之也未进到阿香神智之内便被隔绝了。
心脏符纸处的光已渐渐消散,叶清之与余鸢也松了手,立与脚下。
阿香没有眼睛,脸颊两处却有两行泪,她道:“即便冒着进入我神智可能永远出不来之险,依旧要杀了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要你们如此。”
余鸢道:“百纳镇,因你成了如今模样,这里的人,因为你生死不明,你说,做错了什么。”
“可我呢,我做错了什么让他们这般待我。”阿香尖道:“看到我模样了,比厉鬼还要丑,还要可怕。这一切都是拜连家所赐,我不过是爱他而已,从未做过恶事。”
“杀你确是连子戎母亲不是,那你大可以杀了她,再不济让她如你一样,可你不必将整个百纳镇弄成如今这样子。”
阿香静了下来,也不知是因叶清之阵法之因,身上鬼气少了半,只白着脸看她,轻道:“看看我如何死的吧,或许就不必如此说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