翼国公府一处小院,客厅里正摆了一桌色香味俱全的家常小菜,在座的首先是作为主人的叶青城,叶青城身后侍立的娇媚又灵动的女子是二丫鬟窕冶,桌上只有两个客人,一个清逸不凡的中年人和一个略显拘谨的年轻人,中年人正是从北边回来的叶潜志,年轻人是他在北边收的弟子陆云涛。
“公子今天叫我们来是有什么事吗?”,
相比拘谨羞涩的陆云涛,叶潜志则是从容的多,在喝完一杯醇酒后便直接问出了今晚这场酒席的原由,
叶青城虽然比陆云涛年纪还小,但是人情练达绝不是陆云涛能够比拟的,放下酒杯笑了笑说道“叔叔太客气了,就冲叔叔收了云涛师兄这么出色的弟子青城也该请客,对了,叫我青城,公子什么的听着怪不自在的”,
叶潜志微笑颔首,但不会真的应下,先不说眼前这个少年的才华和天赋,就是出身大宗的身份也不是自己这个小宗末流子弟能够并肩的,即使差了一辈规矩便是规矩,叶家屹立两千多年不倒自然有其奉行的准则。
叶青城又恰到好处地敬了几杯酒后忽然问到了去年北边关于发掘玄武神殿的事,叶潜志看他似乎很感兴趣便详细说了一些自己了解的,说着说着便提到了陆云涛在一处地下矿洞里的经历,自然也提到了郑炎,这才知道陆云涛和郑炎也是旧识,
这边陆云涛听说眼前这个风度翩翩的公子哥居然是郑炎的好友也有了种他乡遇故知的放松,很快两个年轻人便聊成了一团,尤其是又多喝了几杯酒,最后看的叶潜志使眼色都不再管用,陆云涛喝的已经找不着北,直夸窕冶姑娘好看,找媳妇就得找这样的,脸蛋好就不说了关键盘子大条儿顺,好生养,还说床上如何如何,最后叶潜志看叶青城也是双眼微醺赶忙强行把徒弟拖走了事。
“主人,真要把奴婢送给那位陆公子吗?主人就舍得?”,
窕冶一边扶着叶青城上楼一边故作哀怨地柔声说道,那模样真是我见犹怜,
叶青城闭着眼笑道“看不上人家?实话告诉你,将来封侯拜相就不说了,说不定三公九卿里也会有他一个位置,贫贱相随患难与共,等将来就是实打实的诰命夫人,你也看到了,他是个重情重义的人无疑,这样可比在我这里做个使唤丫鬟要强百倍”,
窕冶轻笑道“个人有个人的命,奴婢可做不来诰命夫人,窈霭应该可以”,
叶青城无奈,“就这么一次机会你还不愿抓住,以后再想可就没戏了,去,把北面的地图拿来,最详细的那份”。
大丫鬟窈霭端着一碗甜茶进了屋,没好气瞪了坏笑的窕冶一眼,“公子还是把这女人送走为好,陆公子有一句话说的很对,这女人魅惑天成欲壑难填太费男人,男人要成就事业就绝不能碰这种女人”,
窕冶大为不满,“陆公子什么时候说过这些话,你躲在后面到底是听话还是自己想话?”,
叶青城在地图上化了两条线笑着说道“送什么送,我算是砸手里了,悔不当初啊,郑炎那家伙在对女人方面真是有先见之明”,
窈霭端过灯笑着说道“八殿下也就是现在说说,等再过几年说不定年年洞房花烛”,
叶青城无奈,“没大没小的,对了,有个叫余修贤的仙都门女修以后多留意一下,听说在景天监已经站稳了脚,刀尺和谢炎光查的怎么样了?”,
窈霭收敛起玩笑的神色轻声说道“有些匆忙所能查到的有用消息不多,公子先听听,刀尺是仙都门霓部弟子谢炎光是火部弟子,这两人在仙都门年轻一辈中都属于佼佼者,去年秋天曾经偷偷跑出去过,据她们回去交代说是和八殿下有些纠缠,不过奴婢综合了一下调查所得,觉得她们当时的出走似乎有人刻意安排”,
叶青城靠坐到椅背上想了想点头道“接着说”,
窈霭斟酌了一下继续说道“八殿下在离开洛阳城之前的前几天突然被激活了三成体质,在家里休息了几天几乎没好利索就匆匆出了门,也就是说被突然激活的那三成体质很不稳定,按安国公对八殿下的宠爱不应该这样,只能说有急事或者中途已经安排了帮助八殿下恢复的事宜,那个时候仙都门已经开始和景天监接触,奴婢是想,或许仙都门为了讨好安国公主动安排几个弟子去接近八殿下,或者是安国公提出来试探她们的底线”,
叶青城再次陷入了沉思,一旁窕冶轻声说道“主人如果要分析八殿下一路走过去的所有经历以此来找出谋害殿下的真凶可能牵扯会很纷繁,或许该从殿下此次北行的意义着眼”,
窈霭看主人有些为难想了想说道“前两天奴婢见到了颖月姑娘,这些大多也是颖月姑娘告诉奴婢的,只是关于八殿下此行的意义似乎牵扯到钦天监和景天监的一些博弈,观丘司也应该有参与,齐祭酒虽然也出现在这件事里但他的态度相对来说很不明确”。
两个女子一时都看向叶青城,叶青城想了很久,最后吃尽碗里的甜茶冷笑道“钦天监和观丘司大概是想利用郑炎做什么文章,那几个世家和一些外部势力大概是想破坏,于是就雇杀手杀人,或许确实有不希望郑氏宗族崛起的人想除掉郑炎这个未来宗族的代言人,但我觉得更大可能还是前者”,
窕冶疑惑问道“那安国公和宗人府为什么不作为?额,奴婢是说居然让八殿下一个人就去了北边”,
叶青城眼神晦暗,轻声说道“能对这两个地方施加压力的整个天下也就只有那么几位,到底是谁呢?太华最近听说很热闹,很多人都在往那边赶,这家伙让他早些脱身偏要以身涉险,看清了又能如何?”。
郑渊和古太来一起走在一片漫无边际的戈壁滩上,骄阳低悬,两人早已是身心俱疲,关键饥渴最是要命,如此一来就像处于一个幽闭的大火炉里,火炉里空空如也,更映照着身体也空空。
接引他们进来的那个年轻人说这不是幻象,是真正的世界,他们需要一直往西走,到一处由连绵雪山环抱的秘境,登上秘境中心那座高山上的一个台,叫什么登仙台,登不登仙不知道但是可以升华之前所有的修行所得。
也不知道来了几人,两人一进来只见到了彼此,先是穿过丛山峻岭见识了无数奇珍异兽还有各种稀奇古怪的异族,高大强壮袒露上身的青面异人,足足一丈多高的体量蕴藏着的力量强的可怕,大概五六境的武夫也撑不下几个回合;
赤眉赤发能自如控火的,身形婀娜容颜精美以水为生的,矮小及膝古灵精怪的,有着六条手臂可以爬行也可以直立的,等等异象不一而足,要么力气大要么行动迅捷,再就是可以操控某种具体力量,像是精灵一样。
这些异人大多都是以部落的形态存在,就像传说中的巫祝时代,也有铸造精美威力极大的兵刃,可没见到他们的铸造作坊和矿山情况,总之这些异人真的很强,天生的强大,其实看到生活在他们周围的那些凶手异兽也就能理解了,这是一种选择,不够强大的异人肯定早早就被吃掉了,自然繁衍不下后代。
除了异人异兽两人还见到不少如龙凤腾蛇白泽这类神兽灵兽,这真是的是琉璃世界吗?原来也有厮杀也有无休止的争斗,这一路走来多亏了古太来一些独门隐匿手段,再就是郑渊强大的法宝秘术,躲不过就边打边退,总算用了三年多走出了山岭,接着便有踏入了一片无尽的水泽。
水泽之后是草原,草原之后又是崇山,不过这里的崇山比最先落脚的那处要好很多,之前是幽绝险峻奇秀莫测,这时是苍凉绵延厚重幽远,相对来说简单了不知多少,极目远眺几乎能看到天的尽头,再不是之前那种幽闭,同样这里生活的异兽异人也都是强大无比。
好不容易走出崇山走着走着便踏入了荒漠戈壁,还好两人在真正踏入之前准备了很多肉干和饮水,一路省吃俭用尽量就地解决,即使这样半年后尤其是在救了一只从东边跟来的青鸟后还是陷入了饥渴交加的境地,拼着自身修为又走了一些日子,到现在终于支撑不住,两人对视苦笑一起缓缓倒下,觉得头顶似乎有一片阴影流走。
郑渊悠悠转醒,感觉身体疲惫异常,恨不得就此睡死过去,只是忽然想到这几年正身处一个琉璃世界生死难料前途未卜,于是挣扎着坐了起来,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坐在自己身边,
“星霜!你怎么也来了?”,
“星霜是谁?有我好看吗?”,
回应郑渊的不是星霜那惯常的清淡,而是一个充满柔软亲润的声音,
郑渊猛然惊醒,定睛一看眼前的人确实不是这几年自己日思夜想的星霜,是一个身穿轻薄白纱丰肌玉润的二十多岁美艳女子,霎时郑渊便有些脸红,忽然脑子又一片空白,这才发现被子下的自己一丝不挂!这是哪?被这位姑娘救了吗?古太来呢?
眼前女子是郑渊来到这个世界见到的第一个真正的人,也不能这么说,应该是最接近自己那个世界的人类,为什么接近?因为郑渊下意识感觉到女子的气息有些奇怪,不是人气,好像在哪里见过,很诱人,这绝不是因为美艳动人而诱人。
“是姑娘救了在下吗?不知可见到在下那位同伴?”,
郑渊终于定下心神问了出来,只是声音沙哑的厉害,女子很贴心地端来一杯清水,一定要亲手喂郑渊喝下才笑着说道“不用担心,你的朋友就在隔壁,他上午醒的,吃了些流食又睡过去了,我给你也准备了一些,也不知道你们在外面昏迷了多久,我们发现你们到现在已经七天了,也亏得你们结实,就怕撑不过去”。
郑渊这才注意旁边还有一个碗,碗里放着一个棉签,想来是有人一直在给自己沾水,不禁满是感激,救命之恩呐。
“姑娘,这是什么地方?”,
一边吃着似乎加了蜜糖的粥郑渊一边认真问道,毕竟对这个世界可以说是一无所知,
“这里是流风瀚海,我们是生活在这里的胥阴族中的一支,幽苒部”,
“胥阴族!”,
郑渊不自禁出声,难怪会被女子如此吸引,难怪又有些熟悉,原来和清斋一样也是胥阴族人,这里也有胥阴族吗?
看郑渊神色奇怪女子好奇问道“怎么啦?你之前见过我们其他部落的人?”,
郑渊摇头,便把自己的来历说了一遍,女子听着大为惊讶,或者说大为有趣,这时外面传来人声,床边的女子赶忙起身,很快便有两个身影走了进来,只是一眼,郑渊呼吸完全停止,
只见一个穿着紧身黑纱的女子款款走来,成熟丰盈的身姿一览无余,白皙如玉的肌肤更是在黑纱衣的衬托下耀眼夺目,威严之下妩媚精致的容颜实在让人欲罢不能,郑炎很想挪开视线。
一番介绍下来得知来人是胥阴族幽苒部落的族长和祭祀,都是三四十岁的女子,一样的风韵不一样的气态,一个威严一个宁静,但都充满了妩媚,或许是因为她们的气息影响。
很快两位大人物便有些随和或者说热情,郑渊自然是受宠若惊,自小在族里哪见识过这样一览无余般动人的女子!更没有过这样的待遇,族地的女子都似乎太过内敛,总是没什么明显的性情情绪,郑渊不禁有些沉沦了。
当得知郑渊要去西边的雪山在场几个女子都有些了然,说每隔几百上千年就会有从东边来的人去那个传说中的秘境,只是从来没见过听过他们回归,于是劝郑渊不如留在这里,郑渊鬼使神差的居然答应了下来,几个女子都很高兴,他便也很高兴。
独孤泷泫又化成了人形,并且坚持不再化出本体,星纬也是,其他人都有些费解,独孤泷泫自然没有解释的意思,星纬笑着说既然是来历练就应该给自己多制造些艰险,而且无论是本体还是人形都需要加强,回到原先的世界谁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用得上,其他人终于了然,其实这个道理大家都知道,只是因为太无聊想找些话题,或者就是想和她们聊些什么拉进距离。
真的很无聊,即使不断遇到各种各样的挑战不断经历生死考验不断受伤恢复,或许就是因为这样才无聊,也不能说无聊,有些心如止水的孤寂。
说起来真是奇怪,在原先的世界大家也都是修炼几千年的精怪,哪次不是闭关几百年,几百年只待在洞穴密室还不比这里更枯燥乏味吗?可现在就是枯燥,由内到外的不自在,除了裴朗如独孤泷泫和星纬其他人都出现过多多少少的失控,
暴躁,恨不得毁灭一切的暴躁,起初清醒的人还都会竭力帮着压制,主要是太吸引那些觅食的凶兽,可后来便放弃,还不如让他们尽情发泄,压制只会积累,积累不能消除总有一天会爆发,洪水自然要比涓涓细流来的更具毁灭性。
精怪妖修一般都不修心,也是先天没有什么心结,相反如果修心倒是有可能产生心结最终演变成魔障,所以精怪想什么便做什么,而且很容易被心感主导行为,李停杯和星纬觉得之所以会出现暴躁易怒的情况主要有三个原因,一是大家对本体的加强有些剧烈,身体强大自会影响心性,心性如果不能跟上力量的增长便会出现不自在;二是到这里几十年来不断的厮杀,几乎激活了众人原本已经渐渐消除的厮杀本性,因为他们能够在万千同类中开启灵智修行到现在这种程度从来都是充满了竞争;三是因为本源的关系使得无论是身体还是心境都不能和这个世界兼容,还互相排斥。
只是一般精怪修行都讲究顺应本心,一旦所作所为和本心相悖就可能产生人族所说的走火入魔,道行也会不进反退,如今面对这种情况按道理说就应该化出本体随心应对,而不是为了加强历练的艰险就抛弃本体。
轻芦说如果化成人形那心境也应该是人心才好,只是这么一句话让几人的神情都有了些异样,尤其是李停杯和宗旭,景阳看了独孤泷泫一眼没有任何意味,却似乎什么意味都有,裴朗如什么话也没说便也化成了人形。
一行十三人到这个世界差不多已经有百年了,其实他们大多时候已经对时间没什么概念,只是裴朗如和星纬有时会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