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不该来的人离去,不该走的人也走了。
南宫问天的马车早已停在了山路旁,徐长风与韦雪滢坐上马车,三人连夜赶回长安城。
此时长安城已经宵禁,城门紧闭。但因为这是青竹剑院的马车,守城的士兵连查都不查就直接放行了。
“院长,这次外出历练,我们算失败了吗?”坐在马车上,徐长风忍不住问道。
在路上,南宫问天给他服下了一枚复体丹,此时他身上的伤口已经结痂,面色也多了几分血气。若不是这一枚丹药,以他此时的伤势,根本撑不到长安。
“算是吧。”南宫问天点头说。
两人闻言,脸上不禁泛起了失落之色。
南宫问天接着说:“不过这事出有因,情有可原。剑院会给你们进行一个综合平定,不会因为你们没完成任务就直接断送了你们的前程。”
南宫问天望着眼前的少年,仅有十六七岁的年龄,却能杀人不眨眼如喝凉水一般顺畅,这可不是谁都能拥有的心境。虽然徐长风他修行晚了些,但只要他能秉持着这一份心境,他同样能走得很远。
日子平平淡淡过了两天,完成任务的学子们陆陆续续回到长安,他们虽然没有徐长风这般惊心动魄的经历,但是也过得并不轻松。
青竹剑院也十分体谅的给他们休了两天假,让他们好好放松放松,把心境调整回来。
当徐长风踏入梦花楼的那一刻,明明就已经看傻眼了。几日不见,这个脸上稚嫩的少年身上,竟然多出了好几道伤痕,这让明明看着十分慌张。她简直不敢想象,前者究竟是经历了一场怎样的厮杀。
不过此时的徐长风看起来,倒也多了几分男子气概。伤痕,才是热血男儿本该有的标志。
随他一同前来的,还有闻名整座长安城的神偷半剑。虽然半剑当日所受的伤比徐长风要多,但大多都是些粗浅的皮肉伤,再加上半剑已经是五阶修行者,只是静养了几日便恢复得差不多了。
“徐公子伤才刚好,还是别让他喝酒了。”
明明看着半剑给徐长风倒了满满一杯就,有些担忧地说道。
“那可不成!”半剑摇头笑道,“别的我不管,可现在这杯酒,他是说什么都得喝,不喝那可就是看不起我了。”
半剑放下酒壶,一手抓起自己身前的酒杯,朝着徐长风高高举起。徐长风不禁微微一怔,默默地抓起酒杯。
“若不是你当日的那几分运气,我此时也不可能站在这里了。”半剑认真说道。
“只是运气吗?”
“当然不。”半剑点点头,脸上露出严肃的神色,“还有这杯酒。”
徐长风听着有些一头雾水,用着疑惑的目光看着他。
“酒是个好东西。”半剑仰起头,一口灌入喉中。
徐长风因为有了第一次的阴影,故而只是小口小口的饮下,但酒杯最终也是滴酒不剩。
“你知道当时我在想什么吗?”半剑两眼凝视着手中空空如也的酒杯,不禁感慨道,“我在想,若是死前还能再与你喝一杯酒,那也算是死无遗憾了。”
“喝酒就真的这么重要吗?”徐长风不解的问。
半剑一本正经地说:“如今这世道,能跟你在同一桌喝酒的人只有两种。一种,是可以与你出生入死的好兄弟。还有一种是喝完了酒,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生死仇人。”
徐长风饶有兴趣地问道:“所以,我现在是你兄弟了?”
“不是。”半剑摇摇头,“兄弟之间基本就没什么好下场,我可不想像雷氏三兄弟那样,同年同月同日死。”
半剑严肃地说,“我早就已经说过了,你是我朋友,一辈子的朋友。”
半剑说着,忽然扭过头去,“明明,我想和徐公子说点正事。”
明明点点头,起身快步离开厢房。
看着房门合上后,半剑这才低声说,“跟你说句心里话吧,其实我并不希望南宫前辈出手救我。”
徐长风想了想,认真说:“那样你会死。”
“我知道。”半剑点头,语气不禁有些低沉,“可我想留在长安。”
“这就是你一直在长安偷盗,从没有去其他地方的原因?”徐长风看着他问。
半剑沉默了好一会,“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
徐长风又说:“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当一个贼?以你这一身修为,应该不缺那点钱,而且你也不像是一个财迷。”
“朋友之间不应该有秘密,只是很抱歉,这个答案我还不能告诉你。”半剑摇头说,“就像你也不会告诉我,为什么能悄无声息的杀死姚溪一样。”
徐长风思索了好一会,“我可以告诉你,但不是现在。”
半剑不禁笑了起来,“我也一样。”
“所以,你要离开长安了吗?”徐长风脸上露出凝重的神色。
虽然半剑并没有被朝廷抓到,但是他和徐长风之间的关系,不可能再瞒下去。如果半剑继续留在长安,只会害了他。
半剑点头,“离开一段时间,办一件事情,等风声过去我再回来找你喝酒。”
“什么事?”
半剑伸出了拇指头,往后指了指身上背着的剑鞘,“找一把剑。”
徐长风摇头道,“酒还是不喝了,下次轮到我请你喝茶。”
“那我要喝上好的西湖龙井。”半剑大声说道。
“没问题。”徐长风点头。
半剑站起身来,低头看着徐长风说,“麻烦帮我照看好如月,我不希望她再受别人欺负。还有一件事,我在你家里,悄悄放了些银子。你不要用这种眼光看着我,我们是朋友,这笔账还是得算清楚。一个人头一百两,你自己算算里边应该有多少钱。你的修行才刚开始起步,这笔钱应该够你花很长时间了。”
徐长风没有再说话,他的确很缺钱。
“身为朋友,我再提醒你一句。”半剑沉默了许久,忽然开口,“行侠仗义,是要付出代价的。在你拔剑之前,就应该考虑清楚,这把剑还能不能收回剑鞘。”
徐长风听着,不禁皱起眉头。如果在天都郡他们没有插手赵氏这件事情,也就不会牵扯出后面那一堆的麻烦。
“好好珍惜眼前的人,别等她错过了,就再也不会回来。”
话音落下不知过了多久,徐长风才回过神来。
酒杯上依旧残留着余温,长安的天依旧是那么清澈,人走得依旧是那样洒脱。
……
高墙皇宫里一处偏僻的宫殿中。
这里没有歌舞喧嚣,也没有端茶送水的仆人。空荡荡的殿内站着一个男子,他双眼凝视着远处的高空,神识似乎已经不再这座宫殿之内。
“王爷!”
不知过了多久,一名身着黑色铠甲的人影凭空闪现在殿内,宛如地狱之中爬上来的游魂,来去无声。
男子回过神来,转身看着他。
铠甲人影没有说话,双手上呈递上一份卷轴。随着男子将卷轴抓起,他的身影便消散在男子身前。
男子将手中卷轴缓缓打开,卷轴上不过简短的几行字,他却看了很长的时间。
“南宫问天!”男子脸上露出愤怒之色,低声喝道,“我盛世王朝待你不薄,你这么做,难道就不怕让整座青竹剑院都被卷入风雨之中吗?”
他说着,又瞥了一眼远在长安的东方,“江北文……我希望你什么都不要知道,老老实实当你的定江王,好好守着王朝里最富有的扬州城。否则,可真就别怪我不念旧情了……”
男子说完,随着掌心一握,手上的那一份卷轴顿时灰飞烟灭,一丝痕迹也没留下。
就在这时,男子愤怒的神情忽然露出了诡异的笑容,仰头看着长安的天,碧空如洗,“等了你很久,总算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