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店里一片狼藉,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让人闻了只想作呕,饭是吃不成了,用餐的人们在听了宫廷首席魔法师的“宣告”之后,一眨眼功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于是往常这个时候依旧热闹非凡的沉睡树精旅店里,只剩下了达拉尼尔、弥哈特和阿尼诺忒斯三人。
旅店老板和店中的伙计也是忙活开了,几人正在清洗着大厅地板上的血污,另外几人推着斗车,协助卫兵将五个风裔人的残肢断臂、头颅尸身通通搬运了出去。
弥哈特和阿尼诺忒斯两人坐在一张干净的桌子旁,失魂落魄地盯着桌面上的橡木纹路,没有言语。
达拉尼尔走到旅店老板身边,抬起了左手,左手食指上的那枚戒指又闪过一丝光芒,只不过一次,他拿出的不是那根治愈魔杖,而是整整一把闪闪发光的金币!
达拉尼尔拍了拍老板的肩膀,脸上带着诚恳的笑容,把金币递了上去,轻轻道:“接下来的两天,估计你也是不会开门了。一人经营这么大一个店,想必很不容易吧?这两个孩子年少气盛,在此胡闹,打烂了桌椅,弄脏了地板;那两个长辈的脾气也是稍微火爆了点儿,毁掉了大门和一张凳子,吓跑了中午的客人。这几个钱币,就当作是对你这些损失的赔偿了。小人是秘火大人的老朋友,你就放心收下吧,不要推辞了。”
这人刚才真的说了,他是宫廷首席魔法师的老朋友?旅店老板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秘火大人一身高深莫测的魔法实力,整个白漫领地里都是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这位大人的老朋友,定然也是一位实力不俗的魔法师吧!
达拉尼尔却笑得愈发和善了。
魔法师的地位超然,一个中级以上的魔法师,就足以和这白漫城中的任何一位贵族平起平坐了,面前这位穿着简朴的布衣魔法师,不仅没有丝毫高高在上的架子,还一脸和气地提出赔偿?
店里出了人命,接下来的一段时间,生意肯定不如之前景气,自己刚才正在暗自发愁,这就有人送上了“损失费”?阿尼诺忒斯也差点儿在自己的旅店中丧命,自己没有被宫廷首席魔法师抓去赔命已经是万幸了,她的老朋友反而还出手阔绰地赔钱给我?
我这是在做梦吗?那这可真是个十足的大美梦啊!
老板心中又惊又喜,连忙笑吟吟地双手接过金币,深深地向达拉尼尔鞠了一躬,看他的样子,似乎害怕达拉尼尔随时会反悔把那两枚金币收回去一样。
达拉尼尔对老板微微点了点头,转身走了几步,弯腰坐下,看着桌子另一边那两个沉默不语的少年,拍了拍桌子,待两人被巴掌和橡木接触发出的沉闷声响惊动,抬头看向自己时,才张口说:“其实,对于刚才发生的这件事情,我达拉尼尔有一些个人看法,不知二位有没有兴趣听一听呢?”
这达拉尼尔说话的语气确实异常客气温和,丝毫不像一位严厉的长辈,反而更像是一个年龄相仿的同龄人。弥哈特和阿尼诺忒斯两人刚才都是被狠狠地数落了一番,甚至还挨了耳光,自然心情低落,坐在一起足足有小半个时辰了,都没有交谈一句。两人一听,顿时来了兴趣,对视了一眼,身子不约而同地向前倾了倾。
达拉尼尔双肘撑在桌子上,微微一笑道:“其实嘛,不管是肯莫尔勇士,还是秘火大人,之所以训斥你们,不过是因为站在了父亲和老师的立场上。而作为一个师长,看到你们两个尚未成年的孩子,居然不顾自己的安危,和五个异族人拼命,心中的保护欲难免澎湃满溢,才会生出愤怒。之后的怒骂也好,耳光也罢,都只是因了心中的挚爱与深情。”
弥哈特和阿尼诺忒斯听了这番话话,豁然开朗,满心的委屈和不解顿时消退了大半,只听达拉尼尔继续说:“方才围观的人匆匆离去时,柜台后面刚好跑过了一只肥大的老鼠,我就用魔法窥视了它的内心,清楚地看到了你们和那五人战斗的整个过程。我要说的是,站在这样一个‘旁观者’的立场上,我认为,你们的行为未必就找不到可圈可点的地方……”
达拉尼尔的手指随着他有条不紊的话语一根根地竖了起来:“第一,你们不但不畏*,而且敢于斗争,单纯从勇气方面来说,就比旁边那些一个个操手看戏的成年人不知强了多少!
“第二,你们两人才认识了多久?半天都不到吧!彼此了解尚浅,在战斗中却时时刻刻都相互照应,甚至为了保护对方,多次让自己身陷险境,这一份惊人的默契和情谊,实在难得可贵!
“第三,你们虽然以二敌五,但是在战斗结束的时候,对方五人全部阵亡,你们却尚有命在。这就完全足以说明,你们的确是强于对方的。弥哈特武士,阿尼诺忒斯法师,你们,就是这场殊死搏斗的胜利者啊……”
达拉尼尔巧舌如簧,一阵妙语连珠,一句紧接着一句,说得弥哈特和阿尼诺忒斯二人都不禁有些飘飘然了。不等他继续说下去,阿尼诺忒斯就打断了他:“好了好了,达拉尼尔法师,你要是想要逗我和弥哈特开心的话,那么你的目的早就达到啦。”
达拉尼尔被一语道破了心意,心中连连称赞这小魔法师实在是聪明伶俐,但是脸上却故作严肃,大声道:“这全都是我的肺腑之言,句句属实,哪像你小子说的,是什么哄你们开心的花言巧语?我说你们两个半大的少年,还是未免太过鲁莽了一些,对方可是五个人啊,我达拉尼尔能不能对付得了,还未可知呢!”
你达拉尼尔一个堂堂的六级魔法师,一人对付三十个我也是易如反掌,更不要说那五个风裔族的低级武士了!
阿尼诺忒斯哈哈一笑,心中当然知道达拉尼尔为了说教故意妄自菲薄,便不与达拉尼尔争辩,巧妙地转移了话题:“我体内的魔法能量已经被那个高级幻术压榨得干干净净啦,也不知道那个小家伙现在又跑到哪里去了啊……”
弥哈特闻言,才反应过来,若不是为了挽救那个挨打的小家伙,也不会闹出这般阵仗。
可是环顾四周,哪里还有那小孩的踪影?
达拉尼尔微微一笑,张口就对着看似空无一人的墙角喊道:“喂!卫兵早就走了,你还躲在那里干什么?赶快出来吧,你的救命恩人想见见你呢!”
达拉尼尔话音未落,只见靠近角落的那张桌子后面,就有一个瘦小的人影窜了起来,径直走到了三人面前,一言不发地跪了下去。
弥哈特正想把小艾阞森扶起来,只见这孩子兀自抬起了头,眼中蓄满了泪水,却又是一脸*肃穆的表情,带着哭腔道:“二位的救命之恩,艾阞森这一辈子都会牢牢地铭记在心!只是,我实在不知道应该如何报答,就请二位接受我的效忠吧!
“艾阞森·西格尔,帝国人,祖归曜金城,在此宣誓——
“从即刻起,
“只要我的心脏还没有停止跳动,
“只要我的血液还没有凝结成冰,
“只要我的呼吸还未被神灵剥夺,
“我愿意尽我全力侍奉二位,
“就算献出生命也无怨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