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繁华似锦自是热闹非凡,驿馆更是数不胜数。沫吟洛自是来了兴王府的忘年之交。
“哟!沫小姐来了,快请进。”木牙见还未进门的沫吟洛就客气招呼着。
“木牙,不知近来王侯将相来去得多,可有马眷供我租了?”木牙和气笑道:“沫小姐说得哪里话,尽管近日租客多,自然也是忘不了沫小姐的。”沫吟洛一笑,回了木牙。
“啪!”似乎是茶盏碎裂的声音,即刻引起了沫吟洛的注意。只见从阁楼的一围栏处抛下一大袋行李,从二楼直接扔下客厅大堂,将下面的客人均吓了一跳。然后便可听到一声叫骂,“没钱还住什么驿馆,我这驿馆不赚钱啦!快带着你的小丫头片子滚!”
“掌柜的您行行好,我们母女二人也是无处可去,这房钱再拖几天您看……”
“再拖几天?我没客人呐?人家等着住呢!快滚!”突然一对身穿破衣烂衫的母女二人从阁楼上被赶了下来,去拾起方才被扔下的大包衣物。
沫吟洛看着心里一寒,问:“木牙,这是何人?怎会落得如此下场?”木牙摇摇头,“这妇人和这小姑娘是前几日搬进住店的,后来没交房钱一直赖着不走,今儿个掌柜的亲自赶她们走的。”
沫吟洛眉头一紧,“怎会如此……”
“沫小姐,我们还是别管这事儿,木牙带您牵马去,沫……哎?”木牙正想走,却见身旁方才还站着的人影消失的彻底。
“这位夫人,您没事吧!”沫吟洛连忙上前挤入人群,扶起妇人和摔在地上的小姑娘。
“多谢姑娘……”她抬头见着沫吟洛,怔了半晌,“沫……沫姑娘?”
“夫人认识我?”
“啊……沫姑娘同兴王府秦大人破除金陵灭门案、北平‘四方案’,断案神速,我自是有所耳闻。”沫吟洛闻此投给她一个微笑,“张夫人,不知可否随吟洛去一个地方?”妇人一惊,惊得正是沫吟洛方才对自己的称呼,她是怎知……
沫吟洛心里似乎藏着什么事情,却没有挂在嘴上。她提着胆子招呼木牙给她们准备了一辆马车,领着张夫人和她随身带着的女童一起上了马车。待上了马车,沫吟洛不语,脸上似乎泛着似有若无的微笑,并且一直抬眸望向马车窗外,马车内格外的寂静,就连那女童也规规矩矩的安坐着。
“沫姑娘……”张夫人似乎犹豫了许久才叫她一声。
“张夫人有何事?”
“沫姑娘为何不说话?”
沫吟洛脸上的微笑不去,“夫人想让吟洛说什么?”
“你……是如何知晓我便是你口中所说的那个张夫人的?”
“张夫人的贵气和眉间的豁朗。”知道沫吟洛套殷勤,她一笑,“沫姑娘就别拿老身开玩笑了。”
“大人前些日子去荆州带回前去投亲的张夫人,并携其小女一起带到了兴王府往来许久的那家客栈。再者,张夫人方才所说的‘四方案’是北平之案,金陵人怕是不知,而身在北平的张老爷有所耳闻自是平常不过的。”
“原来是如此……”她说话断断续续,头也微微低了半截。沫吟洛像是看出来她心里涌起的几许悲伤,不禁微微蹙眉。
日光烈焰,只见一束阳光照进马车内,张夫人不知何时的一个侧身,一道光直接反射到沫吟洛的脸上,刺得她猛的挡住眼目。
“沫姑娘,你怎么了?”
“啊……无事。”
沫吟洛的视线落在张夫人腰际的玉佩上,那有些眼熟的雪白色的玉佩沫吟洛是有些熟悉的,她貌似在何处见过。张夫人自从流亡在外后穷的连饭都吃不饱,哪里可得玉佩?若是有,也该早早为了衣食住行去当了罢。可她却没有,如此重视这个东西,来历何在?
“张夫人。”
“?”
“您……可能将您腰间的玉佩给我看一看?”
张夫人一手微微按上玉佩其表面,神情有些为难。“娘!不可以!不可以给别人!”旁边方才还安分坐着的女孩听沫吟洛这么一说,猛的向前一扑,护住了玉佩。张夫人小心的将她推开,终是做了决定。“无事。沫姑娘不是心胸颇测之人,沫姑娘,给。”她递到自己面前。沫吟洛仔细的打量了一遍,手中的半圆镂空玉佩样式有一些老旧,看样子是很久以前的。但是整块玉佩雪白通透,没有一点杂质,显然是很名贵的,手感也是极好,想是佩戴的人对其也是极为珍爱。再看,只见侧壁上刻着一排细小的字:天降玉凤,瑞国兴邦。
沫吟洛的表情有些奇怪,面露难色。“沫姑娘……”
“我没事,张夫人,您能否答应我一件事?”
“沫姑娘请说。”
她将玉佩归还给张夫人,眼里的认真使得张夫人亦神情严肃。“不要将这块玉佩交给任何人,也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它的存在,否则……将会招来杀身之祸。”
“?!”
沫吟洛为张夫人和其幼女安排了一处好住所,正是先前父亲在城郊命人修建的小木屋,如今搬进金陵城内自是无人所住。虽然年代有些久远,可却是一座较为上好的住所,并不简陋。
天空阴沉,伴着从门外急促而来的脚步声,身后跟来了一阵嘈杂的叫唤。“沫姑娘!沫姑娘!”“沫姑娘您慢些!别摔着了!”沫吟洛进了西苑就慌乱地关上院门,冲她们一个不耐烦一句,“你们别跟着我了!”说完就紧闭院门,气喘吁吁的缓口气儿。沫吟洛奇怪,方才从张夫人那回来,这天入夜到兴王府还有几里路便引来一干不明侍女说要在自己身边服侍、端茶送水什么的,沫吟洛躲她们一路没歇过。
她推开房门,却在那一霎那见到一缕白衣从容的坐在茶几上喝茶。
“殿下为何在此处?”沫吟洛站在门前,表情并不是很惊讶,似乎有些明知故问的语气。段熙尘不语,沫吟洛便提步进去,与他相对坐在茶几上。“为何突然要请那些侍女来伺候我?你明明知道我不喜欢别人服侍。”
面对沫吟洛的质问,他倒是从容地很,“你怎么知道那些人就是我派来的?”
“平日里我不经常出府,若是出去定是去查案,而这次进宫查案只有兴王府的人知道,那些侍女在我回来的路上便跟着我,而且……竟然也敢跟到兴王府,平日里殿下可是下令不让闲杂人等骚扰此处,若非殿下安排,谁有这胆量?”沫吟洛说得头头是道,只见灰暗中他嘴角勾起的一个弧度。然后起身走到院门处,开门向门外嚷嚷的侍女们一声令下,“都走吧。”
“殿下不走?”沫吟洛见段熙尘回来就这么一句。
“我为何要走?”
好吧,这是他的府邸我没有权力。
“你今日没进宫?”
沫吟洛狠狠地吃了一惊,“我……还有,殿下怎知我没进宫?”
“时间太早,你怕是连金陵还未出去就回来了。”唉!被他说中了。“遇见谁了?”
“……”
段熙尘见她不说话,又说:“你不信我?”沫吟洛见他唇下止住便忽地开口,“张夫人。”他脸色稍微沉了几分,答了一声哦。
沫吟洛心里藏着事情,没敢向段熙尘坦白。
他许是猜到什么,换了个话题。“七年前,萧愘夫妇携走玉凤公主,为帮沈逸办事,而沈逸亦是是利用他们携来的玉凤公主准备威胁孙贵妃,椅仗孙贵妃之力助其谋反,当然是在孙贵妃不知情的情况下。怎奈,七年前的风月,天下大乱,时局动荡,他沈逸被父皇发配边疆作战,而孙贵妃也因失去儿女痛心而亡,念做亡魂。至此,沈逸一手策划的棋具满盘皆输。”
沫吟洛抬头认真地望着站在那里细细说来的段熙尘,听得入神,只见他转过身望向她,“而萧愘……正是萧闫的亲生父亲。”沫吟洛听他这么一句,一惊,“萧公子?!”
段熙尘到眸子里含着神秘,深邃地沫吟洛看不透、道不尽、望不彻。
“这是我如今能告诉你的信息,其他的……我想你也琢磨透了。”
“此事……殿下先前为何不告诉我?”
段熙尘闻此淡淡地看着沫吟洛,“你确定……当初的你希望我将此事告诉你?或说……未经今日,之前的你,知道了又能如何?”不知为何,他似乎话中有话,此话说沫吟洛心里慌乱了许多,并非从容镇定,或者说已经安分不下来了。
“沫吟洛,你记住,无论如何都不要让自己成为别人的棋子。”他说了这句让沫吟洛恍惚至极的话便阔步而去,出门不远处遇到了踏步而来的丝竹,只是投以一个目光,却不知为何。
沫吟洛虽然是淡定的坐在此处,可方才段熙尘的一番话早已搅得她静不下心。他为何突然会告诉自己这么多,又为何说那样奇怪的话?他心里是不是有着什么难以启齿的秘密,不可直言相告,只能假扮从容拐着弯子告诉自己什么事。
烛火明晃之下,清晰可见沫吟洛被她自己抓得紧紧的衣裙一角。
“吟洛。”
“丝竹?你怎么来了?”
丝竹还疑惑段熙尘方才的目光,“方才我看见秦大人了,你们在说些什么吗?”
“嗯。大人方才与我商讨一些案件,最近事情较多,有些抽不开身了。”沫吟洛的目光扫过丝竹的腰际,随后就没什么了。“最近……大人有些奇怪。”此话让丝竹诧异了些许,“此话怎讲?”
“先是让子扬寸步不离的保护我,又为我安排一干侍女服侍。这真的不像他一贯的作风。”
丝竹放下手中端着的一盆菜肴,语重心长道:“你对他……有了戒心?”
沫吟洛的心一颤,她着实未曾想到这里。
“吟洛……你不信任秦大人了吗?”
沫吟洛淡淡地看着面前的烛光摇曳,一旁的轻纱随风而动。顿时,她的神色黯淡几分,“我怎么可能会不信任大人?他在我初入兴王府时就放心地把‘四方案’交给我办,凡事皆会考虑到我的感受,一而再再而三的帮助我、指点我,甚至不惜自己受到伤害来救我……”她的声音回荡在昏暗的屋子里,略微颤抖,话语间却听出几许悲凉,“我宁可不信我自己,都不可能不信他……”
只是,她本以为早已猜透段熙尘、了解他的全部,而如今看来,不过是空虚有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