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渊消瘦的面孔是一副深思的神色,“世子,你想过没有,司舵大人为什么要维护周飞燕?”
话题有点远,拓跋啸一时反应不过来,“我们说的是那个贱民,怎么又扯到那个贱人了?”
林渊语重心长地说:“世子,感情冲动,是上位者的大忌。千万不能因一事的利弊而花了眼,不能因一时的爱恨而昏了心,不能因一地的得失而乱了阵脚。成大事者,当时时有静气。比如今天你没被拓跋嵩轻易激怒就很好。
周飞燕一事,已无回旋余地。既然成了定局,即便记恨,也要压制在心底深处。屈辱归屈辱,以后寻机找扳回来就是,断不可因此而失了理智。
明日大方恭贺,是你的君子风度,只会让人高看一眼。若是纠缠不休,反倒显得你度量欠缺。
我说的这些,倒也不是高远风够格宴请你的理由。
那我为啥说他够格呢?这要联系到这几年时隐时现的那些传闻。”
拓跋啸唰地站起来,一脸震惊,“流言可能成真?难怪司舵大人不追究您和那个女人的逾规之罪。这么说,周飞燕是仙选之子?”想到这里,拓跋啸倒吸了一口冷气。
林渊很不不满地说:“才说了不要自乱阵脚。仙选之子,我看不见得。这么大个燕域,法教能放心交给一个女人治理?这可不是一个弹丸之地的皇朝或王国,也不是雪域。我的看法是,仙选之子,也得有一帮得力的辅助不是。这周飞燕,很可能是上面给仙选之子挑选的助手。你说呢?”
经林渊一提点,拓跋啸终于冷静下来,思维也活跃了,心理也活泛了。仙选之子如果真有其事,他们这些七阶势力的继承人机会最大。虽然竞争性很强,跟他同等地位的,燕域有八十一个之多,但拓跋啸自认在同侪中,不输任何人。
按说,怎么都轮不到一个连六阶王国的世子都不是的周飞燕,何况她还是个女人。这么一想,林渊的分析就非常合理了。
仙选之子如此重大的事项,当不会草率决定才是,反复考察那是必须的。接下来,就看他们这些可能的候选人的表现了。
拓跋啸顿时不觉得周飞燕有多么可恨了。周飞燕或许没资格当仙选之子,但从韩枫秋的表现看,必有关联。个人度量和笼络人才的能力,肯定也是仙选的标准之一。
拓跋啸谦恭地感谢林渊的指教,彻底放下仇恨,心神全转到那个天大的‘馅饼’上去了。
都是老狐狸,林渊能想到的事,吴荥和闾丘邢不可能想不到。要想笼络周飞燕,自然不可能得罪周飞燕未来的夫婿。
高远风认义母的大礼,非但没有任何波折,反而收获了乡民眼中这些大人物们不菲的贺礼和和蔼可亲的祝福。似乎昨日你死我活的争斗,完全没发生过一样。
高远风疑惑归疑惑,但别人笑脸上门,总不可能板着脸待客。一群年轻人僵硬着脸挤出笑容,各怀鬼胎地言笑晏晏。
大家调侃何时喝周飞燕和高远风的喜酒。高远风没作声,只是细心地观察周飞燕的表情,想确认她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周飞燕羞红着脸打哈哈,“还早,还早。”
这可就把高远风弄糊涂了,难道她真有那个意思不成?
长辈那边虽然没这么热闹,但气氛同样很融洽。叶老肯定不会出席。高成出席不了。好在高纲也是老油条,并不怯场。
交浅自不可能言深,一场宴席很快收场。送走客人,高家堡稍有身份的都留了下来,商量各家的去留大事。哪怕是吴荥等人不强求高家必须立即离开,高纲高成也不放弃这个名正言顺去海阴建立基地的机会。
当然,其中隐秘,不可能跟高家堡的众人解说。高远风将高家堡众人当成乡亲,当成子弟兵,高纲高成云海阔却不然,他们真正信任的,只有当初那一拨兄弟。
经过商讨,才建立起来的高家军大大缩编,名义上是随高远风从军,加入周飞燕的军队,实际上是作为高远风的侍卫队。其他人,自由选择到海阳、海阴两县当捕快或地方城卫。至于高威、高铁成、高虎、高飞、高嗣久等有点身份又有一身武功的,可以安置到两县任县丞县尉或城卫军都尉,也可以随高远风从军。
“各自回去跟家里商量吧,并分片分头征求乡亲们的意见。愿走愿留,选择去哪,我都没意见。愿走的,我们负责其新家的安置。不愿离乡背井的,离去之人的房产田地,可以分配给他们。”高远风结束议事,他不耐烦跟众人磨蹭,已有两三天没好好练功。一想到韩枫秋的威压,他就觉得时不我待。
高飞走出祠堂,不像众人般各自若有所思,而是大步朝家里走去。
这时,高威自身后赶上来,“小飞,你准备去哪?我觉得,你最好是留在少主的卫队里。不要看侍卫的身份不起眼,少主可是要去都城的任职的,将来的前途不可限量。”
高飞蔑视了高威一眼,“你自去抱你家少主的大腿,我的前途不劳你操心。”说完也不理会高威,快步离去。
高威神色复杂地看着高飞远去的背影,摇头叹气。
回到家,高飞将各种选择跟母亲一说,“妈,你说我是去当县尉好,还是留下来当堡主好?”
飞妈是个典型的贫贱村妇,瘦骨嶙峋。一身破旧的衣衫,满脸营养不良的病态。她没直接回答高飞的问题,而是怯怯地问:“你威叔去哪?”
高飞忽然觉得烦躁难耐,忍不住将手中的茶杯狠狠一摔。
飞妈吓得一哆嗦,赶紧道:“飞儿,我不问了,我不问了。都是妈不该乱插嘴,你别气坏了身子。你是一家之主,家里的事你决定就好。”说完手脚麻利地又给高飞倒了一杯茶来,然后去拿扫把收拾地上的残片。
高飞看着母亲忙碌的身影,寒酸的穿着,心里一酸,猛然起身,将母亲一把搂在怀里,厚重地喊了声,“妈。”
高飞一反常态的举动,让飞妈大为恐慌,焦急地说:“怎么啦?飞儿,啊?你哪里不舒服吗?还是遇到什么事了?”
高飞哽咽了一下,努力微笑,“没事,就是想喊你。”
“真没事?”
”真没事。“高飞的笑容渐渐会心而真挚,”妈,别忙了。来,我们一起坐会。“
飞妈宠溺地说:”你这孩子,没事你喊我干嘛,吓了我一跳。你坐你的,我三两下就扫完了。“
高飞将母亲强按在凳子上,自己坐在旁边,”不扫了。您为了我,都操劳了大半辈子,也辛苦了大半辈子。好吃的好穿的都紧着我,自己连身像样的衣服都没有。现在好了,儿子要出头了。我以后要好好孝敬您,不让您再干这些粗活了。我也像堡主家那样,请个仆妇,专门侍候您。“
飞妈泪光盈盈,”我儿长大了,真好。都是妈没用,让你吃了不少苦。嘻嘻,祖宗保佑,我儿出息了,也知道孝敬妈了。请仆妇就不必吧,妈又不是没手没脚,哪用得着别人侍候。有那个钱,还不如存起来,将来给飞儿讨媳妇用。“
高飞爽朗一笑,也不跟母亲争执。握了握拳,对未来充满信心。
此时的高家堡,家家户户都在上演不同的曲目。去留,对任何人都不是一件小事。如此大的变故,并未引起什么慌乱,犹豫虽然难免,但人人都对未来充满期待。
不管如何踌躇难决,都必须尽快做出决定,因为少主只给了一天时间。走东家串西家,互相咨询、探问、借鉴、权衡,高家堡一夜未眠。
第二天,全堡所有的家主,聚集在祠堂外,分批进去登记自己的选择。院内,几张长桌一字排开,高纲、高威、高铁成、高飞各据一张长桌。
愿意留下的,到高飞处登记;想去海阴的,找高铁成;去海阳的,找高威。家中有人愿意选择担任衙役,巡捕,城卫,或希望跟随高远风并有那个资格的,由高纲造册。这些家庭需专门安置。
资格嘛,当然是有一技之长。或有功力在身,或识文断字。一无所长的,肯定不行。哪怕是个普通的兵丁,也得是洗筋期。健体期,那不能称之为武功。高远风的卫队,要求就更严,功力、资质和年龄都有限制。
高嗣久倒是愿意继续留在少主身边,可年龄大了,被高纲安置到海阴县当县尉。海阴县丞是高铁成,海阳县尉是高威。高纲、高威、高铁成等人的成年子女,也都分别安置为主簿,教谕,典吏,驿丞等等。
高远风倒是希望把县令的位置也拿下来,可周飞燕已经安置过并上报了。只得等待调整。而县丞县尉诸职司,周飞燕还未来得及确认,目前由各自县令找人代职。
那两个县令哪里知道,手下的职位,竟莫名其妙地被高家堡一网而空。
云海阔没有参与分‘赃’,他自任高远风的护卫队长。一家人都将跟着高远风去周都定居。
高虎意外地拒绝了海阳把总的职位,选择了少主卫队,被任命为副队长。
高飞同样令人意外。拒绝了海阴千总的位置,要求留在高家堡当堡主,并要求保留高家军的旗号,自承永远为高家军的一份子。
高纲征求高远风和周飞燕的意见后,额外允许高飞任海阳把总,驻留高家堡,兼任堡主。有个官府的名义,保留和发展武装才名正言顺。
又两天之后,高家堡外人喧马嘶。比邻而居很多年的乡亲们,依依惜别。各种牛车马车和拖家带口的数百人,绵延向北,朝海阳县城蜿蜒而去。故土难离,家中所有人文武都上不了台面的家庭,基本上都选择留在高家堡。离去的人,只占一小半。
高远风将高成等人拥有的功法和武技,全部复制了一份给高飞,并留下了不少钱财。用力拍了拍高飞的肩膀,然后举了一下拳头,”再会之日,但愿刮目相看。“
高飞重重地抱拳,以示感激和铭记在心。
高远风又跟前来送行的拓跋啸、拓跋嵩、陈婧、陈鲲一一道别,拜托他们善待高家堡百姓,然后朋友似的口头约定,来日有机会将一定把酒言欢。面子是互相给的,面具谁都会戴。
翻身上马,”驾。“高远风朝后挥挥手,纵马扬鞭,追赶陪他一起去海阳的周飞燕。
周飞燕本想带着高远风和高成高纲直接返回都城,但高远风却希望将大家都安顿好了才走。周飞燕无奈,只好带着自己的卫队,陪他走一遭。而大军则由周辉牛棣率领,会同等在路上的温超部返回渤海郡。
刚赶上周飞燕,高远风突然惊叫出声,”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