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楚瑄搬去了栖梧宫养病。
硕女无奈的看着霸占自己床榻的人。
他悠然自得的靠着床头,边吃水果边看书,他真的是大病一场吗?
“仙妃,要不要上来一起看?”他宠溺的看着她问。
“不用!”面上一红,她别开视线。
他的笑意变大,喉间发出低沉的笑声。
她诧异的看着他。
经过一场变故,他竟还能笑得出来?
就算她足不出户,也知道朝野的动荡,杜家父子咄咄逼人,简直就没有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韩国公的死,明眼人不用看都知道是杜家搞的鬼。
韩国公府上上下下几百条人命就这样被烧死,手法歹毒,令人亥闻。
为了铲除异己,这是他们惯用的方法。
硕女眼神转冷,人命在他们眼里轻如草芥。
楚瑄打断她的思绪。
“仙妃,你觉得韩国公可算得上国之栋梁?”他突然问。
硕女微愣,回过头看着他,他的脸上早没有了笑意,脸色微微泛着青色。
虽然他表面上云淡风轻,一副没什么事的样子,但深夜里还亮着的灯,却出卖了他的心思。
东窗未白残灯灭。
她深吸一口气,说道,“韩国公乃是两朝元老,自然是大楚的栋梁!不幸已然发生,陛下又何须挂怀?”
“那你觉得,寡人算是好皇帝吗?”多年的装疯卖傻,只为自保,无数人为他而死,他现在怀疑他们的牺牲是不是值得?
面对他坦露的情绪,硕女有些动容,“你有对不起过黎明百姓吗?”
“没有!”
“那你至少也算不得昏君!”
他的确算不上昏君,他不过是忍辱偷生罢了。
一个没有兵权的皇帝,不过是杜青山的傀儡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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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老奴已经问了,之前陛下受伤的事情,宫里没有人知道!朝堂上的大臣也没有人提起!”林公公打断他的思绪说道。
没有其他人知道他曾被人刺杀。
所以仙妃隐瞒了下来,她为什么帮他?
杜青山就是刺杀他的指使者这点根本无需疑问。
可她明明就是杜家派来监视他的。
她帮他。所以,她心中的想法是变了吗?
只为了他。
可是他能给她什么呢?
一个连自己都保护不了的帝王……
杜青山派人刺伤他,又放火烧死了韩国公一家,逼他立储。
双重威逼下,令他不得不从。
倘若他不从,恐怕接下来还会发生无数次那夜一般的刺杀行动。
楚瑄无力的叹息。
至少,他要守住这栖梧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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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之后,楚续被立为太子。
时间辗转又过去六个月,已入初冬。
这个时候却传来一个消息,太子病危。
这个消息所蕴含的内容太巨大。
太子病危。
如果他这个皇帝也病危了,而且死在太子之前。
那这个风雨飘摇的国家,命运将会如何?
这年的冬天似乎特别冷。
北风终日呼啸,夹杂着冰雨,冷的人骨头疼。
栖梧宫内燃着炭盆,宫人在殿内忙着各自的事物,却是自成一片温暖。
书房内,还是那么安静。
楚瑄已经一个月不曾上朝了,整天待在她的栖梧宫里,彻底的与外界隔绝了一般。
原本略显空荡的书房,如今已堆满各式的书籍,更有许多是孤本珍本,她怀疑他是不是把御书房的书都搬过来。
她也有困扰,不知这样看似安逸的日子何时会突然结束,就像夜里惊醒的梦境。
他自奏章中抬首,见到就是她在发呆,便问,“仙妃,可是乏了?”
“什么?”她望着他,没有听清他说了什么。
放下手中的奏章,他走了过来。
“想什么呢?”他问。
“想你为什么整日待在这里?”她茫然的问。
“不好吗?”他看着她的眼睛反问。
他的眼里似有波澜,深沉却看不懂,她摇头,“不好!”
他扯动嘴角,笑容苦涩,“是不好……”
他无奈且绝望的表情,令她心头一痛。
她说道,“虽然不好,却也不坏!”
他被她的话逗笑,温柔至极,眼底却有深意。
“寡人如果不来,你会想我吗?”
硕女总是无法从他深邃的眼眸里挣脱,她似乎越陷越深,无法自拔。
她茫然的说道,“你会不来吗?”
楚瑄摇摇头,“不会。”
她叹息。
他盯着她的眼睛,突然正色的道“楚国公父子不会放过你,你日后可有什么打算?”
她震惊的看着他。
他为什么要把一切挑明?
待看见他眼里的漠然,她忽然就明白了他的意图。
他这是……放弃挣扎了。
硕女动容的望着他,眼眶有点湿意,“你早就看穿了我。是!我是杜辰送进宫的!所以我是他的人,所以你才不碰我的吗?可是你日日都来我这儿,你在帮我骗他?为什么?”
他造成一种她得到盛宠的假象,让杜辰以为自己真的迷住了他,让她变得有价值。
他深深的望着她迷蒙的泪眼,“你真的不懂吗?寡人以为,自己表达的已经很清楚了!”
他眼里流淌出来的情意几乎要将她淹没,她赶忙别开眼,有些慌乱。
他伸手抚上她的脸庞,触手生温,他带着几许恳求说道,“你可愿意来我的身边?”
他用的是我,而不是寡人。
历来皇帝莫不是称孤道寡,可又有谁真正的甘于寂寞?
看似温润的外表下藏着无限的寂寞,这点她不是早就知道了吗?他这样深情的恳求自己去他身边?她又能怎么办?
她还有师父,那是她的理想,她的梦境,她一生的追赶不到的爱恋。
尽管这些都是世人所不容的,却阻止不了她的义无反顾。
感动么?
他待她这样的好,好到不曾逼迫她任何事,进宫这么久,她还是完璧之身,这样的宠爱她怎么能不感动。
她沉默良久,楚瑄终是松开手,不愿意她为难。
他浅浅笑道,“寡人同你说笑,仙妃可是当真了?”
望向他的眼睛,仍旧是一派温柔,不见任何神伤。
然而落寞的情绪又岂是能够藏得住的?
她注定是要辜负他了。
“我不值得……”她低低的说道。
听明白她的话,他终是受了伤,没再说什么,只是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心中知道,这样的安逸,许是不会再有了……
在明明知道结果的情况下,他问她要一个答案,这个答案,他早就心知肚明。
可心,还是止不住的疼起来……
这个冬天似乎还要很久,久到令人心生绝望。
楚瑄隐隐觉得,他的江山,他的爱情,他的春天,永远不会再来了。
轻尘托着下巴,忍不住为他叹口气。
这古人就是麻烦,谈个恋爱都能憋出内伤来。
她忽然就想到了齐楚。
在硕女的梦境中见到齐楚,说实话,她真的五味杂陈。
除了惧怕,还有不甘心。
她真的很想冲到他面前,问他一句为什么?
她那么爱他,他为什么要杀了自己?
可是她不敢。
这样的话,她似乎还不如这些刻板的古人呢!
栖梧宫,宫人退在厅外,冻的一个个呼出白色的气体,几乎要挡住视线。
与之对比的内殿,却暖的让人昏昏欲睡。
硕女支着下巴坐在椅子上,淡淡的看着眼前的人。
“看起来他对你不错啊?”杜辰勾起嘴角嘲讽的说。
“你要说什么就直说!”她澄澈的眼底不染一丝凡尘,却也冷淡的好似这个寒冬。
他冷笑,“看样子你是快活的把自己的身份忘记了!本世子送你进宫享福,你还没有报答呢?”
“所以?”他绕来饶去的话,令她厌烦。
从袖子里掏出一块染血的绢帕扔在地上,他说道,“认识这块手帕吗?”
很普通的手帕,只在角落秀了一株素雅的金银花,山间的竹屋旁每到夏天就会开满这样的花,芳香扑鼻还可以驱蚊。
硕女认得,这是她绣给师父的。
她打开手帕,血腥冲鼻,一根断指赫然出现眼前,眼泪掉下,仇恨的眼神望向他,“你答应我不会伤害他的?”
“是吗?本世子不记得了!”他看着血帕说,平淡的语气,仿佛在跟她谈论天气好坏与否一般。
“卑鄙小人!”她怒吼。
“哈哈哈……”他大笑,“知道什么是痛快吗?冰样玉貌,一刀劈碎,真是快哉!你不是很冷漠吗?不是很清高吗?现在怎么了?”
“你看见了,满意了,所以你要什么?”她收起激动,淡淡的问。
“我要楚瑄的命!我要你杀了他!”太子病危,楚瑄的命留着只会坏事跟徒增变数。
她冷笑一声,“你是低估他了,还是太高估我了,我是你送给他的,你觉得我有可能杀了他吗?”
他也不回答,只拿出一个小瓶子递给她。
“这是什么?”
“鸩毒!只要一滴就可以要了他的命!你只要滴上一滴在他的饮食里,每天吃一点,要不了多久,他就会药石枉然,就跟他的父皇一样!”
瓶子仿佛一下烫了她的手,她松开手,瓶子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做不做在于你!我可以给你时间考虑!”
捡起瓶子握在手中,看了一眼地上的血淋淋的断指,她冷冷的说,“不用了!”
他略微诧异,只听见她又道,“要是你再伤害他,我就立刻自尽,不会再受你威胁!”
他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无色无味的毒药,只需一滴,就能立刻毙命。
纤手倒出药瓶的药,在瓷碗中加水稀释,随手拿出梳妆台上的桃木梳浸泡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