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繁树倒是一如既往的镇定,但顾及唇上伤口,她只浅浅看了他一眼,便立刻瞬移原地不见了。
“哎大……”
感觉身边一空,月下下意识叫了木繁树一声,然而这边还没叫完,连天瀛那边又迈开长腿朝木繁树的房间追去,月下想也不想,飞身过去将他拦下,“你这只怪物,你还想干什么?”
“怪物?”连天瀛呵呵笑了两声,道,“知道我是怪物你还敢拦我?不要命了么。”
月下幻剑在手,盯着他,目光笃定,毫无惧色:“早知道你对大人图谋不轨。既然如此,我今天就算豁出性命,也要替大人斩除祸根!”
说罢,长剑一舞,直劈连天瀛面门!
连天瀛站着不动,和朋友聊天一样规劝她道:“我可是你家大人最喜欢的人。性命不顾,大人对你的信任你也完全不顾了么?月下,你可千万不要想不开呀。”
月下:“去死!”
“当”,一声法器短接响!
这一下来得太突然太猛烈,全力出击的月下被反击得猝不及防,当时就被震得长剑脱手,飞身向后疾退而去。
这时,素纱遮半面的木繁树在她的身后凭空出现,一臂伸开,轻轻松松将疾退而来的月下接住,目光在连天瀛的身上一掠而过,然后朝天空极速贯来的那道白影望去。
他此时来得,实在不妙。
“呦,我的贵人终于又出现了。”
连天瀛颇有玩味的说,仿佛在期待一只没有名气的小丑粉墨登场。
月下:“大人,那是……”
木繁树没有回答。
白影须臾间落在三人面前,身形一稳,理所当然先向木繁树行礼问候:“原来大人也在。”
木繁树颔首回礼,“灵书上官,失陪了。”
可连天瀛拦住她不让走,一脸不正经的笑道:“大人干什么一见到旧情人就跑呢,你在害怕什么?唔,让我猜猜。”
月下又羞又气,满脸通红:“连天瀛,你不要太过分……”
“月下。”木繁树阻止她道,“让他说。”
连天瀛一双眉毛挑得老高,哈哈大笑道:“我知道了,大人是怕我吃醋杀了他吧?啊?哈哈哈哈……”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月下一听,气得又要当场拔剑。
木繁树的反应却浅浅淡淡的:“说完了?”
连天瀛:“怎么,大人想要补充吗?”
木繁树不理他,转身即走。
连天瀛再次拦住她,皮笑肉不笑道:“你没有补充的,我有。木神大人,你和身后这位是不是早就串通好了,想玩死我?”
木繁树眼皮一撩,看定他:“怎么说?”
“大人你走吧,我来告诉他。”
“谁要你多嘴多舌!”连天瀛对灵书的态度一点都不友好,甚至仇视,“木繁树,我要听你亲口说出来。”
“说什么?”
“你和他是怎么勾搭在一起的?什么时候开始的?在哪里?”
“我说了,你会信吗?”
“先说说看。”
“我和他,在任何一件事上,事先都没有做任何沟通。”
“哈。”连天瀛笑了一声,“木神大人,你这是在暗示我,你们之间很有默契吗?”
“某种程度上,的确可以这么说。”
“好好好,我信你了还不成吗,我信。”连天瀛侧身让路,好一副欲拒还迎欲擒故纵的架势,“大人想忙什么,尽管去吧,去吧去吧。”
木繁树不动,沉默片刻才道:“我要怎么做,你才信我?”
“唔……”
连天瀛佯装认真想了想,说出来的话却一点正形都没有,“听说大人的法术很高明?不知道复活术会不会?”
木繁树:“……”
“你让我在乎的人都活过来,我就信你一次。”
“连天瀛!”
月下终于听不下去了,她克制了再克制,尽量以最平缓的语气捡重点说,“华越邈的事我家大人根本没有参与,你要恨就恨百家仙族恨天界昏君去,犯得着跟我家大人屡屡过不去吗?”
“你确实过分了。”灵书也说。
连天瀛呵呵笑了两声,不以为然,“知道你们两个都偏心她,在某种程度上甚至可以说是同流合污狼狈为……呵呵,再难听的话我也不说了,我现在只想做一件事。”
“什么事?”月下问。
连天瀛看着木繁树的眼睛,似笑非笑:“以连天瀛的身份和尊贵的木神大人成亲,且是昭告六界,光明正大的成亲。”
“你休想!”
木繁树尚未表态,月下那边首先忍不住愤怒了,能把向来温顺和气的月下屡次三番气成这般,不得不说,某人的脸皮越来越厚,行为做事也越来越得寸进尺。
“和一个叛族余孽成亲,连天瀛,你这是摆明要毁掉我家大人,想毁掉木灵神族啊!”
连天瀛不反驳,也不说话,只保持着一种友好试探的眼神看着木繁树,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仿佛都在说,“我给你机会了,就看你自己把不把握呢。”
“大人,您不能答应他!您不能啊!”
月下使劲抓着木繁树的胳膊,简直要急哭了,木繁树对连天瀛的感情,月下从前不清楚,可关于他们的闲言碎语那么多,短短一天一夜,她又亲眼目睹木繁树对连天瀛的种种疼惜和忍让,这让她不得不担心木繁树真的极有可能什么也不顾一口答应他。
可是,一族首领和一个叛族余孽成亲,这意味着什么?
勾结叛族,背弃天帝,图谋不轨,众矢之的万劫不复啊,大人她怎么可以答应,怎么可以昭告六界堂而皇之和连天瀛成亲。
月下突然跪了下去,双手还抓住木繁树的胳膊,可个劲儿的求:“大人,请您想想栖碧宫,想想天后娘娘,木三小姐,木方小殿下,还有木灵神族上上下下几万生灵,乃至整个……”
“我想那么多干什么?”
沉默许久,木繁树终于冷冷淡淡开了口。
此言一出,月下辛苦憋屈的眼泪当时就如卸去闸的洪水一般流了下来,她不知怎么规劝眼前人,也不知接下来应该怎么做,呆了呆,她只能慢慢松开木繁树的胳膊,瘫坐在地上,心中反反复复重复着一句话。
“木灵神族完了,完了,全完了。”
“诅咒塔禁止调查‘雪里雪兔,霜里霜狐’的诅咒尚在,恕我不能。”
就在月下感到万念俱灰的绝望之际,却听木繁树又淡淡说了下去,“我因为这个诅咒,始终不敢为你族翻案而连累木灵神族,而今,同样不能因为和你成亲连累族人。所以连天瀛,抱歉,你把我怎样都行,但我不能和你成亲。”
月下豁然抬头看向木繁树,泪目朦胧中,只见那个曾处于云巅之上的贵重女子,此时正神情卑微的、愧怼的、落魄的,与对面男人做着毫无尊严的妥协,“杀了我也行。”
而连天瀛脸上的笑意渐收,显然他前一刻还是欢欣鼓舞喜形于色的,而这一刻的心情一落千丈,直接坠入了深海谷底。
“木繁树,”他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想好了再说。”
“抱歉。”
这一次,木繁树连一丝犹豫都无,淡淡地丢下这句话,转身走了。
果然!
连天瀛倏然攥紧双拳,他望着木繁树决绝的,渐行渐远的身影,目中的戾气越来越盛,就仿佛三千年间所有的新仇旧恨悲欢离合突然跨越时空极速交汇碰撞在一起,砰然一声,炸了他个体无完肤魂飞魄散!
“啊,大人!”
月下好久才反应过来这场意义重大的变故,她破涕为笑,抹着鼻涕眼泪连滚带爬地追上去,连天瀛听到月下说,“弃小爱保大家,大人英明。”
木繁树说,“你已贵为万妖妖后,以后再不要轻易向我下跪了。”
“嗯,月下谨记大人教诲!”
“去紫央大殿……”
她们后面的谈话连天瀛一点都听不见了,忽然之间他觉得头痛,心痛,浑身每一块皮肉、每一条筋脉、每一寸骨骼都在刮骨疗毒一般的痛,越来越痛,痛得他昏天暗地,生不如死。
他好像听到灵书在大声喊他的名字,仔细感觉又不像,一句一段的长篇大论,肯定又在劝他心宽想开吧?
想开?哈!
诅咒塔!诅咒塔!
凭什么!
凭什么她护她的族人而我不能护我的族人!
凭什么他们两次灭我家族焚我王城,而我不能!
凭什么他们满口仁义道德背后陷害贤良肆意屠戮生灵,而我不能!
凭什么他们夫妻恩爱一家团圆,而我不能!
她,凭什么拒绝我!
凭什么口口声声说帮我却又三番五次伤害我!凭什么找我三千年说不要就不要突然狠心抛弃我!凭什么把我高高捧起又狠狠摔下!
想和我划清界限独善其身保全她的家族,呵呵,木繁树,我偏偏不让你如愿!
错央王宫,紫央大殿。
“大人似乎对华越邈的事很感兴趣?”
钦原正襟端坐在三阶之上的王座上面,神情肃穆庄重,一丝不苟,俨然一副东道主主持大局的气派。
木繁树揉了揉酸疼难忍的脑仁,道:“确定一些事罢了,不问了。”
说不问,其实想问的也差不多问完了,她确确实实也得到了最坏的那种答案—不仅连天瀛,在场所有人都完全认定,当时在华越邈履行诺言授课的女子是木繁树,绝无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