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鸟神郑重道,“我们这是在洗灵。”
“什么洗灵?我看你们就是被那个木繁树给洗脑了!”千赋大袖一甩,就要迈步踏出法阵。
众人大惊失色,天枢刚要强迫留人,竹林外忽然穿透进荧惑的声音:“陛下,错央仙主钦原求见!”
“不见不见!”千赋直接拒绝,“这个老匹夫勾结魔族几次三番加害仙神,他竟然还有脸敢来?荧惑,杀了他提头来见!”
“等等!”天枢道,“南天门和栖碧宫外均筑有结界,他并非纯种魔物,是怎么进来的?”
众人齐齐一凛:“难道结界已经……”
“是繁树!”
花少雯又惊又喜,“繁树的灵力一日不如一日,我恐她回天时难以穿破结界,所以临走之前特意在她掌心结下一道法印,只要有这个法印……”
“快传!”千赋已经迫不及待的下令。
很快,竹林外的人被荧惑亲自带进来。
众人又是一惊:“圣……圣女!”
千赋立刻跑出法阵迎接,朝着圣女施大礼下跪磕头:“侄儿不知姑姑回天,有失远迎……”
“陛下。”荧惑道,“施法吧。圣姑姑早已人事不醒,恐怕……”
恐怕都不知道拜在脚下的是谁。
千赋这才抬头细细打量眼前人,只见她白衣垂地,鹤发童颜,面上虽有些微小情绪,但也只是浅浅的痴笑,让人不由自主就想到了“傻”?
“姑姑?”
千赋轻轻唤了一声,可圣女根本没有一点反应。
千赋哽了哽,慢慢站起身来:“施法,启阵。”
洗灵阵的存在,五灵神皆知,但他们不知道的是,与千赋一脉相承的圣女姑姑,也就是上代天界公主,才是洗灵阵成功与否的关键所在。
而木繁树之所以发现此事,则是因为书灵临死前向她交代的四件事—第一件是错,第二件魔族灵源,第三件晓生,第四件则是黑老仙的白骨。
错(错央),魔族灵源,晓生,白骨(姑)。
看过舟靖科遗书的书灵这是在暗示,晓生想找的魔族灵源是错央地下的白衣姑姑,巧妙的躲过了藏在暗处的魔族耳目,可谓煞费苦心。
不过书灵疏忽的是,圣女身为鱼族仙神,怎会是纯粹的魔族灵源呢。
准确来说,只要术法准确无误,圣女不仅可以魔化一些事物,还可以为大多数魔物洗灵,若是没有实体或生命的魔族死物,则一遇洗灵立刻魂飞湮灭。
让人讽刺的是,晓生费尽周折想找的东西,其实一直都被他的同盟沙神藏在他自己的地盘上,而他却始终不知。
数万年来,鱼族世代为帝,每一代人中总有一男一女身为泄灵体降世,表现即是手过浣物。巧的是,可能因为先帝造孽太多,苍天惩戒,他的膝下子嗣单薄,只诞下千赋这一个儿子。
不过惩戒总归是惩戒,苍天没有亡仙神之心,适逢其时留下一个圣女存世。
苍天垂怜。
南天门外。
魔尸傀儡以不堪一击的孱弱势头被众仙神斩杀殆尽,残肢断臂的血腥场地一角,正上演着悲剧又感人的一幕—
一白一红,蛮净锋利如钩的十指频频擦着蛮赤的喉咙扫过,而蛮赤毫无伤他之心,每次险险避过,都会借助这难得的亲近距离,微哑着嗓音说:
“你说过,宁愿自伤,也绝不伤害哥哥。”
“你说过,你对世人皆无情无义,只有哥哥一人,才配得上你的情义。”
“你说过,恩父他救过我们的命,我们不能伤他;但他又想害我们的命,我们不得不提防他。”
“你说过,天界的仙神最爱打着感情的幌子四处骗人,我们不要信他。”
“你说过,除了哥哥,你恨不得剖尽天下人。”
“……”
“卷珠仙主,”有人实在看不过去了,好心规劝道,“令弟醒不来的,动手吧。”
蛮赤:“你说过,绝不会抛下哥哥。”
袭来的尖尖指甲突然一滞!
蛮赤一喜:“弟弟!”
蛮净的双眼忽然一闭,再度睁开,原本浅淡无光的瞳仁一瞬之间红光大亮,仿若一只被忽然唤醒的万年魔兽,他的面色由惨白转为乌青,遍布全身的青筋已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凸起,不待蛮赤的喜色完全褪尽,他已变爪为掌,以比方才凌厉百倍的掌风劈向蛮赤的面门!
蛮赤大吃一惊,疾疾跳开后退数步,可他明明没有感觉到身后有人,后腰却冷不丁的直接撞在一种冰凉又尖锐的物体上,他低头一看,正是五根尖利如钉的指甲裹着他的新鲜血液,从后面穿破他的肚腹而来。
“卷珠仙……”
有人从旁喊了一声,不及最后一字出口,也被突然凭空出现在身后的魔物用爪子捅了个对穿!
蛮赤顿时冷汗如注,他忍痛向周围粗粗一扫,才总算弄明白自己身后现在站着个什么东西。
十指锋利,黑斗篷,黑面具,露在斗篷外的靴头也是纯黑色的,周身灵气如墨,轻极,盛极,更骇人至极。
蛮赤轻轻笑了一声,口中顿时血喷如泉涌,他刚要说句什么,腹中的爪子忽然从后面抽出,大量的血液从他的口中、伤口中呈喷射状溅出去尺远,他手捂伤口,躬下腰,终于坚持不住,一头栽在地上。
铺天盖地的黑气犹如深山老林里千年不散、万年不褪的大雾,一瞬之间平地而起,将众仙笼罩其中,惨叫哀嚎声渐次响起……
钦原神情麻木的慢慢穿梭在黑雾和暴力血腥之间,他仰头望天黑雾重重,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里,也不知道自己何去何从,就这么一直走,一直走。
忽然,脚踝一紧,他被地上一个半死不活的人紧紧抓住,他慢慢蹲下身子,根本没有一点想要挣开的意思。
“卷珠仙主,”他道,“我为爱子背弃陛下,背弃好友,如今又为爱子背弃魔族,是不是做错了?”
蛮赤从口中流出来的血液源源不断:“……你……没错……我错了……人死……果然不能复生……”
钦原慢慢点头,顿了顿,又忽然摇头:“那我的女儿呢?她……她有什么错?”
女儿?
蛮赤使劲闭了闭眼,渐趋朦胧的脑海里,忽然就出现了一道怯怯诺诺的女人影子。
他知道,她就是钦原口中的那个“女儿”。
据说,错央平初被连天瀛一击斩杀之后,仙神两界中一夕之间消失了许多仙神,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其中就有钦原的嫡女,也就是平初唯一的姐姐,浮华宫里的一位嫔妃。
她也是平初其中的一个分身。
千万种情绪波涛汹涌尽数来袭,钦原一时间老泪纵横:“杀吾嫡女,坑害吾儿,晓生,你骗得老夫好苦。”
蛮赤微微一怔,忽然笑出一口老血来:“你说你的女儿……昏君的嫔妃……早就被晓生给杀……”
一道碧光忽然自遥远的天边升腾而起,然后一束迅速化为千万束,碧光顷刻间光芒大盛,仿若最强大、最坚不可摧的利器,它们穿破空气,穿破重重雾霭,忽然又幻作漫天碧光星雨,洋洋洒洒,飘向四面八方,落在世间的每一个角落。
眼前的团团黑雾就好像冰遇到了火、妖魔鬼怪沾到莲花瓶,遇碧色星雨一瞬即消,那些黑斗篷甚至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顷刻之间杳无影踪,彻底消失在天地间。
黑雾尽除,蛮赤的视线一下子恢复清明,他遥望着碧光来处,喃喃出声:“栖碧宫!是栖碧宫!”
“没错。”钦原一笑,口中忽然也喷出一道血柱来,“木神大智慧,小仙佩服。”
说罢,捂住胸口,也一头栽在了地上。
而他这一倒下,蛮赤才看见向钦原出手的是谁—
蛮净。
“哥,”他面无表情地说,“你不让他走,是不是想让他给你陪葬呀?”
话说到最后,人已化作一缕黑烟,消失不见了。
姜北和卜浊相互扶持着回到新朝。
舞池上,早已人去池空。
“人呢?他们人呢?”
卜浊在高台上四处乱撞,恨不得把白玉石砖也挨个儿翻开看看里面有没有藏着两个人。
姜北一动不动,呆立在侧:“我……我不知道。我方才走的时候他们还在……”
“姑娘。”
身后有人怯声唤她,姜北仿佛一只惊弓之鸟,连这种零伤害的声音也能把她吓得跳起来,“谁?谁在那里?”
枯木架后,一个身形高大,但明显有点佝偻的黑衣男人小心翼翼挪了出来,“……我,我是狪狪。”
姜北的胆子比他还小,瞬间白了脸色,一连后退好几步,“啊,魔头!”
她不能不记得,墓地幻境中,一高一矮两只魔头视棺椁里的尸首为玩物,而其中一具堪堪正是姜南,她的亲哥哥。
“你……”
卜浊一改往日里的谨小慎微,已风驰电掣第一时间蹿了过去,拿剑顶着狪狪的胸口问:“说,他们去哪儿了?”
狪狪怕得将身子倏然挺直:“我……我确实知道他们在哪儿,只不过,你们要用一个人的行踪来换。”
卜浊:“谁?”
“九斗星宫,摇光君。”
“摇光君?”卜浊想了想,剑锋忽然一紧,“你找他干什么?说!”
“卜浊!”
姜北小心翼翼贴过来,拉住她的胳膊,“找大人要紧,告诉他也无妨。”然后对狪狪详详细细地说,“摇光君没有回来,他去栖碧宫找他的大师哥了,不过就算你知道他的行踪,也没可能上去找他,否则你也不至于一直等在这里。好了,现在该你告诉我们了。”
狪狪失望地沉默一瞬,卜浊不耐烦了,剑尖又是一紧:“快说!”
“湖里!他们在湖里!”狪狪一紧张,指着湖面脱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