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房里的陈伯还不知道官兵已经来了,见衙役和捕快闯入吓得手上的药都“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浓浓的药味混杂着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
“你们……你们做……做什么……”陈伯年老已经有些耳背了,难怪刚才外头那么大的动静他都没听到。此刻见衙役把他团团围了起来,倒不见他慌张,他反倒心疼起掉在地上的药来,“我孙子的药……你们这些混账……混账,那是我孙子的药啊……”陈伯痛心地哭喊起来,跪下身子试图把打撒的药捞起来。
随歌皱眉环视了一下四周,这平房里光线昏暗,完全不通风,蒙着粗布都仍然能闻到屋子里有股难闻的味道,床榻那边一直传来小儿和老人的咳嗽声。一个衙役脸色不太好地从房里出来,向随歌汇报道:“床上躺着一个小孩和一个老太婆,两人的情况……看起来都不太好。”
随歌先走到窗边,把这屋里所有的窗户都打开了。那陈伯却似发疯一般想要冲过来阻止,嘴上还不断嚷嚷道:“这窗不能开!大头他们还病着,吹了风身子可是会入风的啊。”一旁的几个衙役好不容易才把他架住,才发现这老伯力气还挺大的。
随歌看着陈伯,冷冷地说道:“愚蠢。你伙同黄婶拐带儿童,还用他们的人血做药,可知罪!”
随歌知陈伯耳背,声音又严肃又响亮,陈伯听得真切,但却丝毫不见悔意:“我也不过困了他们几天,没少给他们吃饭,不过取他们一点血,我这是要救我的孙子啊!他们平日就没少吃我媳妇白给的栗子,不过取一点血而已,就当是还了那栗子的钱,等我大头病好了我们自然就放人了。”
这话里头满是自私,几个衙役和捕快听得咬牙切齿。
陈伯见几个衙役把床上脸色苍白咳嗽个不停的大头和陈伯老婆抬了出来,激动地哭喊了起来:“哎哟作孽啊……你们这些贪官,盗贼啊……别伤了我孙儿……呜,老婆子……我的孙儿啊……”
被抬出来的大头脸色尚可,不过咳嗽不停,脸上没什么活力。而陈老太的脸色就十分难看了,面色青白,胸前衣襟上的血迹已能看出她已经开始咳血了,这病已经十分严重了。当下,随歌没有理会鬼哭狼嚎的陈伯,直接指示衙役把他带去城郊的监牢。陈伯和黄婶两人和病人同吃同住多日都没有咳嗽,应该只是携带了病菌,还未染病。可这小孩和老太就必须隔离了。
随歌让几个捕快合力找了床板和木条用布缠紧做了两个简易担架把大头和陈老太都运去了城郊监牢附近的平房隔离,尤其要把大头和陈老太分开。同时又派了个衙役到镇上请两个郎中做好防护措施去给这两人简单的治疗。
这一切都做完后,随歌才嘱咐所有人待会回衙门后都必须把身上的衣服烧掉,所有人要沐浴得干干净净才能离开府衙。尹东升看着担架抬远,已经没有了险情才吩咐陶紫衣几人把孩子都送回各家里头。那个十岁的小男孩挣脱了捕快,跑到了随歌面前,仰脸问道:“姐姐,我不想回家。”
随歌低头,随即蹲下身,视线与他齐平,问道:“为何?”
男孩的表情十分坚毅,“我想跟你们学习如何当捕快,我不怕吃苦,什么活我都愿意干的!请你们让我跟着学习,可以吗?”
随歌摇摇头,说道:“先不说你的年龄太小,这事你说了也不算,需要有你父母的同意。”
捕快这职业在青云国并不十分吃香,工作辛苦,不能顾家,如果没有特别出色功勋还谈不上官职。官府每年都会登榜招人,有些穷人家的孩子也是召集的目标,从小便让他们跟着学习,一般都让他们在府衙里做些杂事,包了吃住,等到了年纪看个人能力直接选拔为衙役或者捕快。
男孩的脸色一黯,回道:“我爹娘很早就去世了,如今跟着大伯一家生活。”男孩没继续往下说,但是看那申请,约莫能猜到这生活并不理想。陶紫衣之前汇报失踪孩子的家庭情况的时候有提到这点,还特意提到那家人对这男孩的丢失似乎不太上心。
随歌沉默了一阵,指着尹东升,说道:“他是郑州府的知州,你去和他说吧。”尹东升本就在一旁听完了二人的对话,此刻见随歌把锅丢给了自己,在心里咒骂了一句,脸上倒是和颜悦色地与这男孩聊了起来:“你叫什么名字?”
“冬生……”
随歌不是圣母,她也不会因为这孩子出身可怜就同情,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境遇,人的出生本来就不公平,但能硬着贫苦和困难熬过来的,都是生活的胜利者。随歌此刻心里只有阮阮。
树荫下,暗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抱着阮阮,纹丝未动。随歌走过去,摸了摸阮阮的脸,见她睡得舒服没有什么不适,对暗感激道:“谢谢。
暗点了点头。
随歌回头看了眼尹东升,对暗说道:“劳烦你先帮我送她回府,让梨花把她全身衣服烧掉,并且帮她沐浴,我事情还未做完,没那么快回去。”
暗又点了点头,不一会便,抱着阮阮的身影消失在树荫中。
小白激动地向着他们离开的地方吠了两声后才走到随歌的脚边蹭了蹭。随歌摸摸小白的头,笑道:“辛苦你了。晚些让梨花奖你牛肉。快回去吧。”
小白叫了一声便往郑州府的方向跑去了。
随歌走回尹东升的身旁,打断了他对小家伙的招揽,脸色严肃地道:“尹大人,要开堂审讯了。”
为了治疗肺痨便绑架小孩取血做药引,这事若是传到了外头,会造成挺大的恐慌,尤其可能让愚昧的人跟风而行,必须要严惩以正视听。
还有一事随歌十分在意,那些孩子是如何被拐的?这几日陈伯取血又是用了什么药让他们昏睡的?更重要的是,药是如何来的?若是黄婶自制的,黄婶是什么身份,可若是别人给的,事情就更复杂了。
随歌弯腰对冬生问道:“你叫冬生,是吧?”
冬生点点头。
“能否告诉我你当初是如何来到陈伯家的?”
冬生的脸瞬间迷惘起来,说道:“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尹东升感到奇怪,“不是陈伯把你带过来的吗?”
冬生摇摇头,指着他们之前被关着的那栋平房,说道:“我只知道那一日我感觉昏昏沉沉的,原本我是在大伯家睡着的,可等我醒了后人已经这里,手脚都被绑了起来,嘴里还绑着一条布。”
冬生说罢,掀起了衣服,露出了手腕脚腕的勒痕。而更触目惊心的是他手腕至小臂间一道道的刀痕,粗略数来就有四五道,时间久的一道已经结了痂。还留在此处等候尹东升的张三和两个衙役瞧见后,无不为这孩子感到心疼。
随歌帮冬生把衣服整理好后,轻拍了他的头两下,难得的表扬道:“你是个勇敢的男生。”
随即看了尹东升一眼,尹东升会意一笑,扭头在张三耳畔说了什么,张三便豪气一笑,捞起冬生便要送他回家。
“你……你放我下来……我不回家,我要当捕快……”冬生不住地扭动着身子。张三“哈哈”地笑了两声,两指敲了他的头一下,说道:“傻小子,大人这不就让我去你家和你亲人说明情况嘛!来我们衙门学徒可是要大人同意的……”
看两人渐行渐远,随歌才和尹东升领着剩下的人往城郊牢房的方向走去。
“随歌,适才冬生所说的那药应该是迷药吧。”尹东升难得正经起来。
随歌点点头,补充道:“升级版的迷药。”可能是能让人产生轻微幻觉的药,只要药效发生了作用,挑些人少的时辰,例如阮阮失踪时的正午时分或者另外一个小女娃失踪的傍晚时分,直接领着孩子走过来就行了,旁人也不会刻意注意到。想到这,随歌从怀里掏出一小块用油纸包着的硬块。
尹东升接过,问道:“这是?”
“这就是前些天我和季将军捣毁的红饼。”
“这药有迷魂的作用?”
随歌点点头,“在这里,能让人产生幻觉的药,我只想到了这一个。”
尹东升沉吟了一阵,才说道:“接到了你们的信我就马上派人去那边查探了,但是人去楼空。你们所说的那条村庄已经被人烧成了灰烬,还有山坡半腰制作毒物的平房已经烧毁,在里头我们什么都没有发现,山上的花田也是一样的,只剩下一片狼藉。”
这点随歌早已猜到,毕竟能让整个山寨的人都伪装成村民,直接在偏僻的山上做这勾当,那个寨主也是个聪明人,事情败露,必定是要抹去所有痕迹的。
随歌摇摇头,回到了这次的案情上,说道:“黄婶如今精神不济,未必肯如实招来。而我看那陈伯未必知晓这药的来历,待会你要与我做场戏。若那药真的和这红饼有关,恐怕事情就棘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