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在前往徐州知州宴会的马车上。
随歌冷着一张脸,全身上下都写满了“我不乐意”。
尹东升讪笑地拍了拍随歌的手:“呵呵,小歌歌,不就穿裙子嘛,也是为了大局着想。你想想啊,到时候徐州知州那只色鬼见到你这么一位美人,魂都没了一半,我们再说要案子的事就事半功倍了。”
随歌“啪”地一下打开了他的手,冷笑道:“如果案子要不到,我就把你的头拧下来。”
尹东升吃痛地收回手,哀怨地摸了摸痛处。
易了容的季离人在一旁插了一句:“东升说的在理。”
随歌平日喜欢着男装,毕竟男装行事方便,而且在现世随歌便习惯束起头发。如今尹东升这货临时说了这么一个“色诱”的鬼计划,竟一大早挖了她起床让紫衣化妆打扮,想来便是一肚子气。
随歌不愿意化浓妆,但仅是这淡雅素描和一身米白色的长裙便把随歌那份淡然而独立的气质全然显露出来。长裙上没什么图案,仅有几朵梅花点缀,衣袖和裙裾上绣了一圈细枝素叶,满满的素雅之感。
这裙子是紫衣亲自绣的,据说已经放了许久,就等着机会让随歌着上身,这次可是如愿了。
随歌杀人的眼神射向了季离人:“东升?你们两个倒是亲热,怎不由你来当他的伴。”
季离人有些无语:“我是男人。”
“你可以易容成女人。”随歌咬牙切齿:“拿两个白馒头就可以当胸使,尹东升喜欢大的,就多塞几个。”
陈桑和临风几人扭头强忍着笑。
尹东升不敢惹随歌,只能“呵呵”地任由随歌损人泄气。
季离人还想说什么,不过被尹东升拼命使眼色阻止了,他也便作罢。好一会,马车快到了的时候他才对随歌说了句:“你这样,很好看。”
刚好马车停下了,随歌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也没理会,转身便自己下了车。车里的尹东升等人揶揄了季离人一番才跟在后面陆续下了车。
一下马车,尹东升就堆起了官场上的笑容,笑呵呵地领着随歌和季离人走向了内堂。陈桑几人便随着马车离开了。安顿好马车后,临风悄然无声地在陈桑等人的掩护下离开了宴会会场,往义庄的方向飞去。
徐州知州刘尚年领着妻妾前来迎接尹东升等人。刘尚年满脸的笑容,脸上的横肉和皱纹挤成了一堆,伸手便握住了尹东升的手:“哎呀尹大人你可来了,可让本府蓬荜生辉啊,哈哈哈。”
尹东升笑得更甚:“瞧刘大人说的!能得刘大人邀请可是尹某人的荣幸啊!刘大人长孙弥月,又有此等貌美如花的美眷陪伴,可谓羡煞旁人!尹某可是万分崇拜啊!”
尹东升这番话很得刘尚年的心,让他不觉有些骄傲,面上的笑纹更深,连眼睛都快要咪入肉里了。
尹东升给了季离人一个颜色,季离人便捧着一个大礼盒上前。
尹东升笑呵呵地用手中的扇子点了点礼盒,说道:“盒中有一份友人赠送的千年人参,还有几份外域盛名的胭脂水粉,这是尹某人给刘大人和各位嫂子们的点点心意,还望刘大人笑纳。”
尹东升这话可把刘尚年一家都哄开心了,刘尚年毫不客气地指示下人收了礼便堆着满满的笑意领着尹东升入屋内。
随歌全程保持低调,也没说话,垂着头默默地跟在尹东升的身后慢慢地跟着。
季离人似是理解她的心情,不着痕迹地拍了拍她的手臂,低声说了句:“忍忍,很快便结束了。”
随歌抬眸望了他一眼,没回话。
待进了内堂,他们才发现席间已经坐了不少人,其中坐在上等席上的正是朝廷中的大大小小的官员。
尹东升被刘尚年引到了毓王的面前,打了个照面。
毓王刚想开口说些什么,便发现了站在尹东升身后的垂头的随歌,立马不怀好意地揶揄道:“尹东升,才想和你说要给你介绍些商贾的闺女好结束你的处子生活,这不你就带着女眷来赴宴了。不知这是哪家的小姐呀?”
古来商贾之地位本就不高尚,皇孙贵族根本看不起商贾之女。
尹东升是早已习惯毓王直接的冷嘲热讽,“呵呵”地笑着接话:“承蒙王爷费心,尹某不才,其实草莽时便被祖上定了亲事,只是心在朝政,有太多忙不完的公事,实在不敢谈儿女私情。如今刘大人厚爱,嘱咐尹某一定要携眷出席,尹某才敢唤来未婚妻与诸位大人见见。”
季离人在听到“未婚妻”这说辞时稍微皱了皱眉。
尹东升这话说得憨厚,可这话却暗地里在贬低毓王,抬举自己。朝野上谁都知道毓王爱美色,时常留恋烟花之地无心政要。
毓王听了怒在心头,不过不好发作,遂想把气泄在随歌的身上,便命令道:“你,抬起头来。”
那些个看热闹的官员们平日与尹东升也并不十分熟络,如今见有戏可瞧便都围了过来,都觉着尹东升在乡野间的未婚妻见不得什么大场面因而才低头垂眉,都乐得要看毓王寻她的开心。
岂知当随歌抬头,毓王等人才明白什么叫不食人间烟火。
随歌本就气质极盛,如今这女装打扮掩盖了她平日的浓厚的疏离感,只给人一份淡然的美意。她抬眸的一刻,众人只觉日月失辉。
“妙!妙!”毓王有些激动地连说两个妙字。
瞧见毓王脸上明显的惊艳和掩不住的兴趣,尹东升和季离人两人同时拧眉。
众人虽觉惊艳,却也不敢如毓王般直白,只私下窃窃私语了几句。
季离人不着痕迹地往前一步护于随歌身侧,而尹东升则动身稍稍挡在了随歌身前,说道:“尹某替未婚妻谢毓王称赞。”
可尹东升着重点名的“未婚妻”三字并未引起毓王的注意。毓王依旧带着戏谑地对随歌说道:“小姐如花似月,被藏在小小的知州内可是委屈,只要小姐一句,本王十分愿意带小姐来我皇家庭院参观参观。”
所幸只有这上等席的人听到这一说辞,若是传入民间,这话可够百姓笑谈个把月。在场那看戏的官员们顿时哗然,有的私语,有得拧眉,更有的竟光明地笑出声来。
季离人和尹东升的面色立马黑了起来。
他们知道毓王狂妄自大,却没想到竟当众说出这么不合时宜又不伦的话来!
尹东升正想说什么,却被随歌抓住了手臂。随歌面无表情地看了周遭一眼,把那些人的嘴脸尽数看在眼内,然后慢悠悠地对毓王说:“承蒙毓王赏识我未来夫君的眼光。小女无才不能帮扶政事,若是罔顾祖上教诲,那便是不孝不伦,如若再贪图享乐当金丝雀,小女恐成无德无才无能又有悖伦常的废物了。”
最后那句话随歌是一字一句着重说出来口的。
说罢她还似有歉意地拱了拱身:“如今让各位大人看了小女笑话,小女自知羞愧,还望各位大人担待,若是传了出去,小女怕羞得这辈子都不敢见人了。”
随歌可不在意别人怎么看她,但毓王不同,但凡市井有不利他的小流言,毓王便气急败坏。据说前不久毓王才抓了个在他王府外墙撒尿的醉汉,人被打残了双腿才被从牢里放出。若是说刚刚尹东升的话是骂人不带脏字,那此刻随歌的话便是如一把刀架在众人脖颈上的威胁。
顿了顿,随歌看着毓王的眼神有些诡异的渗人:“王爷,你近来可有觉身体容易疲累,身上似有重压?”
毓王和在场的人都不知道随歌忽然说这话是何意,但尹东升知晓随歌的能力,因此他看毓王的眼光淡了些、严肃了些。
尹东升唇角带笑地把随歌轻轻拉回身后,也不顾毓王此刻黑青的可怕的脸,笑呵呵地和尴尬的刘尚年等人寒暄了一番便领着两人落座了。期间,毓王似是对那些看戏的官员说了些什么,那些人也都灰丧着脸纷纷落座。
落座后,随歌完全不理会那些偷偷看她的眼光,大大方方地喝起茶来。毓王恶狠狠地瞪了随歌几眼,过后和坐在他一旁的男子低语些什么,席间便匆匆离开了。
尹东升兴奋地在桌子底下想要抓随歌的手,却被季离人不着痕迹地隔开了。尹东升眸带戏谑,也不在意,笑呵呵地对随歌说道:“不愧是我的小歌歌,可给我长脸了。”
随歌看也不看他,冷冰冰地回道:“想不到你敌人还不少,就你这死性,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那些人给吃了。”
尹东升不在意地摆摆手:“人生那么短暂,不尽意就太无趣了。”顿了顿,他给季离人抛了个媚眼,“而且如今不还有季将军给我当后盾嘛。”
季离人面无表情地喝了一口茶:“我和你不熟。”
尹东升故作娇羞地蹭了蹭季离人:“唔,死相~你都和人家共度过一晚了,如今却说和人家不熟……唉唉唉,我说笑的,对不起,对不起……”
迫于季离人面露青筋地在桌底下狠狠地捏着自己的大腿,季离人总算龇牙咧嘴地停止了自己的玩笑。
不知为什么,随歌这一刻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这是在现世许久都没感受过的。
季离人忽地凑到了随歌的面前,一本正经地说道:“你笑了。”
虽然隔着一张人皮\/面具,可是随歌十分清晰看到那双充满了神采的英眸,不知为何,她能看到季离人眼底的惊喜。
随歌转过头去,应道:“废话,我又不是机器人。”
季离人和尹东升同时问了声:“什么是……机器人?”
随歌有些无语地看着他们俩,抚了抚额头,叹气道:“别理我,我乱说的。”
尹东升看了眼毓王离开的方向,状似随意地问随歌:“你刚才看到了什么?”
季离人奇怪地看了尹东升一眼,便听到随歌回应道:
“冤魂,罪孽。”
几人正在闲聊当中,便见临风回来了,表情凝重地走到尹东升身旁向他耳语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