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桑那话本是无心,见陶紫衣这么说顿时也有些尴尬,两人也是熟人,因此他也就没在意,开玩笑似的打趣道:“呔,你自然是比不上的,别凑热闹了。”
也不知最近是什么原因,陶紫衣觉着自己的脸皮薄了许多,平日这样的调侃她压根不放在心上的,但今日看到桌上还有暗在,被陈桑这么一怼,她觉得脸颊有些发红。再看去柳婉儿那边,此刻她竟半掩着脸望着陶紫衣,嘴角扬起了一抹蔑笑,只是因为其他人的角度问题,除了陶紫衣和坐在她身侧的随歌,没有谁能看见了。
陶紫衣咬咬牙,腾地起了身,一脸愠色地拍了下桌子,说道:“我吃饱了。”便垂着眉扭头走出了屋子。
陈桑见状,自己也来气了,“她这是怎么了?我不也就开个玩笑而已。”
姬无尘几乎马上就明白过来,但是不好评价,但笑不语地吃着菜,还不忘夹了些菜堵住尹东升的嘴。
随歌为自己倒了一杯小酒,小口地饮了几口,才说道:“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有时候最伤人的偏偏就是别人的无心只说,越是有心,我们反而能抵抗,越是无心,就更容易腹背受箭。”
陈桑觉得自从他从郑州来了以后就左右不是人了,似乎经常说错话,他这次又说错了?!陈桑欲哭无泪,正欲起来赶去和陶紫衣道个歉,结果却被季离人叫住了。
季将军扭头对被他强行要求坐上桌吃饭的暗说道:“你去吧。”
陈桑愣住了,暗也愣住了。不过暗没有拒绝,点了点头,便真的去了。
陈桑挠了挠后脑勺,终于发现了些什么:“我是不是错过了些什么?”
随歌点了点头,打击道:“你不仅错过了,你还得罪了。”
尹东升和姬无尘都笑了,季离人也一边逗着不明所以的阮阮,一边微微笑了。
柳婉儿放在桌下的双手紧紧拧着手上的丝帕,她不甘心呐!好不容易获取到所有人的注意力,结果这个叫随歌的一说话,所有的目光又在她身上了。柳婉儿不明白,明明是个带着拖油瓶的寡妇,还是个粗人,这些人怎么都那么敬她?
在丫鬟还在摆饭桌的时候她就看见了,这几个大男人暗中都对随歌照顾有加,就算她对他们说话的语气冷冰冰的,他们居然还能自得其乐。这女人莫非有些什么诱惑人的手段不成?
柳婉儿脸上依旧挂着温婉的笑容,她理了理情绪,才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道:“随歌小姐,你的女儿真可爱。婉儿旧居深闺,鲜少见到有女子像你一样坚强,一个人带着孩子还要做捕快这么危险的工作。不知你的丈夫在何处,若是你的丈夫对你们抛弃了你们母女俩,婉儿定替你们讨回个公道!”
这话说的好听,怎么看都像是热心地替随歌打抱不平,但奈何这样的话套在随歌身上是万万不适合的。
除了席间因为喝醉被丫鬟搀扶了回房的临风以外,姬无尘几人都一副玩味地看着随歌,似乎都想看她怎么回答。
随歌还没作声,阮阮便皱起了小眉头,扭头向季离人询问道:“季叔叔,孤儿寡母是什么意思?”
季离人弯了弯腰,视线与阮阮齐平地解释道:“意思是指像阮阮和阮阮娘娘一样的母女。”阮阮的身世不详,这几年来也都只有她和随歌二人相依为命,季离人早先便听尹东升说了,这孩子严重缺乏父爱,,每每见人家有爹爹的陪着,眼里尽是羡慕的,但孩子很乖巧,从来没有对随歌要求什么,这幺小的人儿就如此坚强,季离人对她是心疼的。
但柳婉儿不懂季离人为何避开了阮阮的父亲不谈,见阮阮提问了,她便抓紧了时机,温柔地笑着,隔着饭桌问阮阮:“好孩子,姐姐是心疼你的娘亲,她一个人带着你,没有你爹爹的照顾,你们娘俩的日子也是过得不容易。”
柳婉儿就是要这桌的男人都记得,随歌是个当娘的人,不过是只破鞋,带着个女儿又没有男人陪着,怎么看都像是个弃货。
阮阮却没有如柳婉儿所愿,不仅没有感伤,反倒眨着一双水灵的眸子认真地回话道:“阮阮没有爹爹,阮阮有娘娘就够了。就算没有爹爹,阮阮和娘娘还是很开心呀。”阮阮其实根本没听懂柳婉儿的话,只听她最后说她们母女俩不容易,没细想就直接纠正了这个姐姐的话,还顺便把季离人拖下了水,“不过季叔叔告诉阮阮,如果阮阮想要爹爹,可以把季叔叔认作爹爹的。”
这话就像个炸弹,顿时把那几个大男人八卦的心都炸出来了。也让嘴角才露出得意的笑的柳婉儿瞬间僵掉了。
“哦~”尹东升和陈桑笑得暧昧,就连姬无尘也用暧昧的眼光望着季离人。
季离人有些反常地面色如常,竟然没有否认,认真地把阮阮从一旁的凳子抱了过来,谆谆善诱道:“这事儿季叔叔说了不算,还得问你的娘娘。”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又射向了随歌。
随歌由始至终都玩味地看着所有人,只有在阮阮说了那话之后才微微有些诧异,但稍纵即逝。
只是这微妙的表情被柳婉儿捕捉到了,她只当这是随歌故意装出来向她炫耀的,当下脸色有些难看。她面色苍白地佯装着笑脸,“将军可莫要哄骗孩儿,您这说笑让孩子的爹亲知道了,和随歌夫妻二人感情不和就不好了。”
随歌终于把自己的视线放到了柳婉儿的身上,她玩味地说道:“明珠郡主刚刚没听到阮阮说吗?她没有爹爹,所以夫妻不和这事是不存在的。”
这话是什么意思?!
随歌这是默许了吗?!
尹东升和陈桑看戏可说看得十分激动了,却不如季离人此刻“砰砰”直跳的心。
柳婉儿的笑容开始出现了裂缝,脸色又白了几分。她的手在桌下不断地搅拧着丝帕,捏得手指头都已经勒出了红痕。柳婉儿已经快要笑不出来了:“看随歌小姐说的,玩笑终究是玩笑,就算随歌小姐不在意自己的名声,总得估计将军的声望吧。这还未婚嫁,人家可会在背后对将军说三道四的。”
“哦?他们会说什么?”随歌真的很好奇。
柳婉儿银牙一咬,目光有丝狠意,“好事人指不定要说议论堂堂大将军竟要沦落到娶一个寡妇还带个便宜孩子,再不堪地还会说将军……”柳婉儿冷冷地看着随歌,接话道:“还会说将军专捡人破鞋儿。”
姬无尘几人的脸色变了几变,已经由玩笑变为了严肃。
柳婉儿这话,已经出了界限了。
柳婉儿本来是仗着自己的身份,掂量着季离人就算是生气,也不敢对自己如何的。奈何季离人竟然纹丝未动,神情瞧不出喜怒,看似完全没有暴怒的迹象。
这常人被人说捡人破鞋本就是耻辱,但看季离人的反应……
柳婉儿的脸已经毫无血色了。
“破鞋。”季离人淡淡地说道:“想不到堂堂的郡主也能说出这么侮辱人的话来。对不起,季某容不得有人这么对我的贵客不敬,明日我将命临风和陈桑亲自护送郡主回丞相府。这两年委屈郡主留在我这小小的将军府,是我配不上郡主,此时我会亲自与皇上说明。”
柳婉儿慌忙站起身来,紧张道:“不将军,婉儿不是这个意思,婉儿……”
季离人根本没想听她解释什么,抱着孩子站起来对随歌邀约道:“阮阮爱逛夜市,京城的夜市比汴京要热闹,我们出去走走吧。”
随歌没有拒绝,戏谑地望了柳婉儿一眼,说了句,“破鞋,也是有人要的。”便起身跟了他们二人离席了。
尹东升他们三人戏也看足了,纷纷嚷着要一同去夜市,对柳婉儿礼貌道别后均一一离席了。唯独柳婉儿一人似没了生气般跌坐回座位上。
躲在偏厅的嬷嬷可把所有话都听了进去了,见四下无人了才急急地跑到了自家主子身边,心疼道:“哎哟我的郡主哟,可不要为了这些低劣的人气坏了身子,这不还有老爷嘛,那个将军不识好歹,回头我们让老爷参他一本得了!”
柳婉儿面色狰狞,她大叫了一声,两手把桌上的碗碟扫了下地,脸上挂着泪。她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咬牙切齿地说道:“好你个季离人!好你个随歌!我会让你们后悔的,我会让你们都后悔的!”
当晚,据说明珠郡主把原本要送给季离人的一尊玉枕狠狠地摔碎了。
翌日,季离人和尹东升几人卯时便出了门入宫面圣了。
陈桑和临风果真早早地守在了柳婉儿的院落,等她洗漱完毕后便吩咐了几个婆子和丫鬟真把她的东西都收拾好,搬上了候在将军府外的一辆奢华的马车上。
柳婉儿出人意料的全称十分安静顺从,陈桑和临风虽有疑惑,但见她这么配合,最终没把这放在了心上。陶紫衣和阮阮似乎早早地就出去玩了,随歌在季离人他们离开后很快也离了府,因此最后送柳婉儿离府也就只有汤伯一人了。
上了马车后,柳婉儿面无表情地掀起了马车上的帘子一角,最后看了眼将军府的牌匾,脸上的冷意如同寒月的冰霜,眸光中闪烁着狠意。须臾,她便吩咐马车离开了,只是吩咐车夫不用去丞相府,而是往城东的方向去了。
早早地把阮阮托付给陶紫衣后,随歌便换了身清爽的男装前往李尚书的旧府邸去了。临出门前,她便留意道陶紫衣闪烁其词,似乎想对她说什么,但最后却没有说出来。随歌虽然也担心她,但毕竟有任务在身,也没再多问了。
出了门后,按照昨日卖面的老汉所指的位置,她花了一个时辰的时间,果真找到了那旧府邸。只是她没有料到,在这儿,早有人埋伏在暗处,等着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