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家自古就是名门望族,历六朝而不衰,时至当朝更是鼎盛至极后。裴氏共分为三支,分居京都、河东、西凉等地。裴家子弟从政者众多,名臣将相多不胜数,先后出过宰相70人,将军59人,其他官职人数不胜枚举;封爵者公89人,侯33人,伯11人,子18人,男13人;与皇室联姻者皇后3人,太子妃4人,王妃2人,驸马21人,公主20人等,可谓“将相接武、公侯一门”。
裴家势力庞大,盘根错节,与皇族齐名,甚至还要高于皇族,毕竟江山可以易主,裴家却长盛不衰。
虽然穆王思信誓旦旦地保证说一定会请来裴神医,但真的站在裴府门口,她才知道自己实在是太冲动了……
慕容战也收起了平日里的吊儿郎当,他虽然一向看不惯这些名门之辈,但对于裴家他却敬重有加,因为裴家从不培养酒囊饭袋。
“王爷,王妃,十分抱歉,近日公子身体抱恙,神医一步也离不得,恐怕你们的要求没办法达成了。”裴度,裴家总管,一个威严十足头发花白的老头,名为裴家总管,实际上已经是裴家三朝元老,他手中带过的裴家家主一个比一个出色,因此他在裴家的声望、地位远高于一般的裴家子弟。
慕容战和穆王思相视一眼,好端端的怎么突然病了?是故意的还是另有原因?
“裴公,既然公子抱恙,我和王爷无论如何也要见上一见,上次若不是裴神医相救,王思恐怕早已魂归地府,这次不为我家侧王妃的病,我夫妇二人也该见公子一面!”
救命之恩本来就当涌泉相报,穆王思说得情真意切,不过是求见一面,这让裴度实在不好拒绝,但是……
“公子有恙,实在不宜面见外人……不如这样,老夫带王爷和王妃去见神医,公子那边等他病好,再见不迟。”
穆王思和慕容战相视一眼,这样也好。
“那就有劳裴公。”
传说裴神医是个古怪老头,入裴家之前,在江湖中的神医名号就已如雷贯耳,只不过他救人看心情也看病症,要么病对他胃口要么人对他胃口,一个都不对的,就算死在他的面前,他也懒得动一动手指头,因此在江湖上又有“邪医裴术”的叫法。裴家竟然有办法把这样的人收归己用,也不知道花了多少心思和代价。
裴神医的居所在一个清幽之处,四周栽种了很多名贵的草药,尽管已是深秋,这里仍然一片生机盎然。不同于穆王思过去所见的世家大族所偏爱的雕梁画栋,这里自有一股自然之色,看惯了精雕细琢的侯门王府,如今来这里分外觉得清新脱俗。没有墙垣,周围都是用的沾青泥的篱笆环绕,扉门上一块匾额写着“不系之舟”四字,旁边又题着“山木自寇,源泉自盗”。
慕容战是个带兵打仗的主,对这些文绉绉的东西可谓是一窍不通,正觉没意思,忽见一旁的穆王思正呆呆地盯着那几个字发愣,那眼神和表情竟像遇见知交一般又惊又喜。
慕容战有些不爽,“喂,这几句话什么意思?”
穆王思蓦然回神,什么意思?这里头的意思若不是因为她死过一次,恐怕也不能体会到一二。
“这句话应该是‘巧者劳而智者忧,无能者无所求,饱食而遨游,泛若不系之舟’,讲的是心灵手巧的人总是忙碌,聪明智慧的人总是多思多虑,而无所挂碍的人则什么也不追求,吃饱了就任兴漫游,好像没有缆绳拴住的小船,自由自在地随水漂流。题这个匾的主人要么心在囹圄,要么身在囹圄,不得自由所以羡慕那不系之舟。”
一直在听穆王思说话的裴公猛地回过头,一双深若古潭的老目直直看向身后的穆王思,穆王思一愣,连忙反省刚刚有没有说错什么。
慕容战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指了指“山木自寇,源泉自盗”八字,“这又是什么意思?”
“这句话的意思是山中的树木因为成材而招人来砍伐,源泉之水因为甘美而惹人来盗饮。这句话和匾额那句一样,智者巧者永远无法独善其身,因有用而招祸,为了自救只能被囹圄所困,得不到解脱。”
慕容战蓦然一怔,许久他才平定心神,不屑一顾地轻嗤:“不愿被囚就躲,躲不过就战,有什么大不了的?”豁出去一条命而已!
穆王思也不反驳,对于像慕容战这种心思单纯的武将来说有些事确实简单得多,因为无牵无挂所以反而自在,只不过……穆王思忍不住地想,等到方瑀儿生下孩子,慕容战还能有这样单纯的心思吗?一想到慕容战以后会跟镇南王联手左右朝政,穆王思就忍不住地头疼,以后的事情还真是麻烦呢!
裴度一直在盯着穆王思的一举一动,自家公子的心思从没有人弄懂过,别说一个女人,就是他,也是花了很多年才慢慢了解了公子的内心……
“裴公,这是裴神医的居所?”刚刚就在想这位裴老前辈恐怕心思不同常人,这么一看也许还真是如此。
“……算是吧。”这里是公子的居所,后来神医入府以后,一直在公子身边治疗,所以说这里是神医的居所也没错。
果然如此。
穆王思对这里清幽雅致的环境很是喜欢,连带着她对这位素未蒙面的神医也有了不少好感。一个怎样心思玲珑剔透的人才会在偌大的京都建一所这样避世的屋舍,所谓大隐隐于市吗?那一定是个超然物外的人物。
看着穆王思毫不掩饰的欣赏,慕容战隐隐觉得不爽。
见裴公带了客人过来,雅园中立即走出一名侍从,那侍从年纪不大,模样清秀,通身的气派若放在普通人家,也当得起“公子”二字。
“裴公。”那侍从拱手弯腰,极为恭肃地一拜。
裴公点点头,问道:“神医可在园中?”
侍从道:“神医早些时候带了一箱医书,往药术堂去了。”
裴公点头,回转身来,道:“真不好意思,神医现在恐怕正在研究新术,任何人都不能打断,王爷和王妃不如改日再来?”
见不到家主就算了,竟然连一个大夫都见不到?慕容战眼看就要发作,穆王思忽然饶有兴趣地开口:“药术堂?不知道王思有没有荣幸前往一观?”
“这……”
“我们不会打扰的,就远远看一眼,至于其他一定会等神医事情结束再说,好不好?”
“不是老夫不让王爷王妃去看,实在是……药术堂与别地不同,怕吓着娘娘。”
这精致优雅的裴府竟然还有能吓着人的地方?穆王思好奇心顿起,无论如何也要看一看了。
“还请裴公行个方便,我夫妇二人今日势必要见到神医。”
若是旁人提此要求裴公断不会答应,但现在他对这个丫头有几分好感,看她态度诚恳,跟其他王公子弟不同,竟点头答应了下来。
“好,既然王妃开口,老夫便带二位前往,不过神医脾气古怪,还请二位到了药术堂不要发出任何声音,只能隔着门窗远远看一眼。”
“好,没问题。”
穆王思一口答应,心里对这位神医越发好奇,不仅是他声名在外又行事古怪,更是因为当时她在病中,将死之际,若不是听得裴神医对她说的那句“既不畏死,又何必惧生”,她恐怕不愿再醒过来……
能说出那样一句话的人啊,究竟长了几个七窍玲珑的心肝?
慕容战虽不了解穆王思所念所想,但他也感觉得出她对这位裴神医不只是感兴趣那么简单……
三人一路往药术堂走去,行至半路,远远的,一方画桥上站着一人,穆王思只能看到他的背影,一袭白衣,发未竖冠,一直散到腰际,什么也看不清,只能看到一方孤寂。真是……一个寂寞的人。
穆王思回过头,继续往前走,直到三人已经走去很远,那画桥上的人才淡淡地回眸,目光似有若无地在穆王思身上稍作停留,便又回过头去。
药术堂又名死人堂,死过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有被医死的、有死后自愿贡献尸体供裴术研究的、有朝廷特批的死囚犯、而更多的则是裴家花大价钱买来的尸首,这些尸首无一不是死于让人束手无策的病症。裴术弄来这些尸首,挨个解剖,再制成绘图,一些难得一见的病变器官则单独放于泡了盐水的水晶瓠中。这里常年存放着大量寒冰,用于防止这些尸首和器官腐烂,即便远远看着,穆王思也觉得透心的冷。
一个巨大的冰室内,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背对着他们,正站在一具尸首旁捣鼓着什么,桌上地上散乱放着很多本医术,冰室四周堆满了存放着器官的水晶瓠。穆王思第一次看见这样恐怖的场景,脚步不由得往后一退,正撞上一旁的慕容战,慕容战低头看了她一眼,穆王思无声说了句“抱歉”,正要挪步,慕容战竟一把握住了她的手,温暖的掌心传来的热度让穆王思心底一暖,忍不住再看向慕容战,他早已挪开目光,正盯着冰室内的人看,穆王思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靥,回转看向屋内,就在穆王思转头的瞬间,慕容战再次看向她以及两人交握的手,这种感觉……好像还不坏,不经意间,慕容战的嘴角也已牵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