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室里的人拿起一把锋利的匕首,对着冰床上的尸首从喉咙插入,利落地沿着胸腔、腹腔一路往下,手法之熟稔,一看就知道已经做过很多次。
尸首的胸腹被打开后,那怪人立即扒开碍事的皮肉,仔细观察内脏器官,一边拿起笔记录着什么。穆王思快看吐了,连久经沙场的慕容战也脸色惨白,裴度实在有些过意不去,忙将二人带出了冰室。
“情况你们也看到了,神医现在确实不方便见客,至于请神医去府上安胎,更是不可能的事,所以二位还是请回吧。”
“他这个……研究还要多久?”
“时间不等,神医有时两三个时辰便出来了,有时十天半月也不见出来,与其在这里等,不如二位多花些心思去寻一寻别的大夫。”
穆王思咬了咬唇,现在这个状况确实没办法请到人,但是……
穆王思拉着慕容战走到一旁,“王爷,瑀侧妃的身体状况您都了解吗?”
慕容战不太确定她话里的意思,只能点头道:“母子俱危,所以才需要来此找裴神医。”
“也就是说王爷愿意为了他们母子二人拼命一搏?”
“你这是什么意思?”
穆王思一咬牙,道:“我有办法让神医随我们走,至少能让他对瑀侧妃的病上心。”
慕容战看着她,“你需要我怎么做?”
“现在放任瑀侧妃病下去只会一尸两命,如果神医愿意施以援手,他们母子二人还有一半的机会,王爷不是那种坐以待毙的人对吗?”
慕容战懂了,“你想用瑀儿母子的命去和裴神医做交易?”
“准确来说是吸引裴神医的兴趣。”穆王思道,“我刚才看了眼裴神医的水晶瓠,里面大大小小什么器官都有,唯独没有婴儿……”
“你疯了!”穆王思话还没说完就被慕容战打断,“你想让本王的孩子成为他这里万千尸首中的一具?常年摆在这里供人观瞻、研究?”
“王爷!”穆王思神色聚厉,是从未有过的认真,“裴神医不是江湖骗子,他的药术堂你也见了,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裴神医的医术我敢说足以独步天下,只有他才有可能救回瑀侧妃母子!我读书时曾看过一本古书记载,讲的就是剖腹取子,瑀王妃的病拖不了十月怀胎自然生产了,只有提前剖腹取子才有生还的可能。在这个世上唯有裴神医一人,有可能做到,如果王爷不肯做赌,那就只能眼睁睁看着瑀侧妃一尸两命!”就如前世一般!
“你……”慕容战看着穆王思,这个女人心肠之狠,简直令人胆寒,剖腹取子?闻所未闻!如果失败了,瑀儿连一具全尸都留不下,这样的赌注未免太大!
“不可能!”慕容战咬着牙,“如果今天怀孕的是你,我大可放手一搏,但是那人是瑀儿,我怎么可能让她经历这样的事?”
是她就行,是方瑀儿就不行吗?
“如果……”穆王思轻抚上小腹,“如果我说,万一失败了我赔你一个孩子呢?”
慕容战双眉紧锁,“什么意思?”
穆王思咬着唇,摇了摇头把自己没头脑的想法抹去,道:“我的意思是,瑀侧妃还年轻,也许吉人自有天相能够挺过这一关,到时你们夫妻二人白头偕老,子孙绕膝,岂不是好?就算失败,我相信神医一定有能力保住瑀侧妃的命,即便不行,也比你现在什么都不做得强!”
慕容战看着穆王思,她说的没错,与其放任瑀儿这样日渐憔悴下去,想办法治疗才是首选。只是他一想到自己的妻儿或许会成为那冰室里的一部分,他就难以忍受,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即便瑀儿的亲人已经不在,他又怎么忍心让她受此痛苦?
明白慕容战的纠结,穆王思叹了口气,“王爷,今日先到这里吧,想必神医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出来。古有三顾茅庐而成大业,我们再多来几次又有何妨,说不定那裴神医叫我们的诚意打动,会另辟方法救治,岂不是更好?”
慕容战点了点头,心底的某处有些感激她没有当即逼自己作出决定。
穆王思走到裴度面前盈盈一拜,“裴公,今日有劳您老,我夫妻二人这便离开,叨扰了。”
裴度连忙扶起穆王思,“哪里哪里,王妃娘娘客气了。”
客套的话说完,慕容战和穆王思便一同离开了裴府。裴公一直送到门口,抚着胡须目送穆王思离开,心下却不禁感叹,这穆老爷子教子有方啊,一对儿女都很不错,尤其这位小郡主,容貌、品行、才学都是上上之选,若不是早已婚配,和自家公子倒是一对璧人佳偶,可惜可惜。
“王爷,回去以后能不能帮我请三位工匠过来,一个木匠一个篾匠一个铁匠,我有大用处。”穆王思坐在马车里,裴家不会限制神医的行动,所以只要他愿意就一定能来王府救人。穆王思的脑中全是方才裴神医方才解剖的画面,求人帮忙最讲究投其所好,如果能让他满意,说不定就能请动他也未可知。
“你要干什么?”
“神医那边一时半会儿拿不下,我们得想想别的办法。”
“别的办法?什么办法?”
穆王思咬着手指,“其实我也不太确定,不过可以一试,王爷只管将人叫来,过几天就知道了。”
慕容战看着陷入沉思的穆王思,这个女人只要稍微动一动心思就能转出七八个主意来,他不禁想,这样一个聪明人怎么会频频在他眼皮子底下做那些伤害瑀儿的蠢事?以她的智谋明明可以做得不动声色啊。
穆王思一回到王府就立刻换下繁复的王妃衣服,改穿回粗使丫头的布衣。随便对付了两口饭后,穆王思就一头扎进了柴房。
慕容战心里有气,这个女人为了离开王府真是努力得很呐。
三位匠人很快被请来,穆王思也不拘礼,四人围坐在柴房前的石桌上,桌子上放着几本匠人图谱,专供匠人学习结构的书籍,这是穆王思特地命人买回来的。穆王思手里拿着纸笔描描画画,因为嫌毛笔太软,她索性拿了自己妆台上的石黛代笔,一边和三位匠人沟通一边参考图纸亲自绘图。
她要做一套刀具,专门给裴神医解剖用,她观察过裴神医用的匕首,虽然锋利无比,但却不趁手。匕首需要五指交握才能发力,这样一来需要严格地控制力道才不会伤及内脏,其次匕首的刃口偏宽,解剖时或许问题不大,但一旦要在活人身上用,那伤口势必很难愈合,综合种种考量,穆王思的脑中已经大致有了一套构思。
另外,她还要做一套木架或铁架,裴神医在解剖时由于不爱让人帮忙,所以打开胸腔腹腔后,由于腔内肌肉和骨头的原因,一旦要绘图伤口就会在肌肉和骨头的作用下重合,所以她看到裴神医每次只能绘制几笔,就要重新扒开来看,不仅费时费力,而且频频翻动尸首所得到的结果总有误差,如果能做一套固定器,那么就能解决这个问题。
一连十多天,穆王思和三位工匠除了吃饭睡觉每日都在研究、尝试。为了感受手感,穆王思切烂了几十斤猪肉,夹碎了不知道多少根骨头,虽然不停尝试不停失败,穆王思却觉得这是从未有过的感觉,那么的充实热闹。
“王妃那边还是那样,今天又失败了十几次,夹坏了十几副猪排。”
慕容战无奈地点点头,看着又是满满一桌的焖排骨、酱肘子、红烧肉、肉羹汤,实在是腻歪地拿不动筷子。
“王妃……心情怎么样?”
“心情好着呢!”小五忍不住又笑又叹,“真不知道王妃是什么做的,每天折腾到半夜三更也不觉得累,天天跟那几个匠人一起画图干活,柴房那边现在简直活像个铁匠铺木匠窝。不过嘛,我看他们快要成了,您看,我从他们不要的废物篓子里捡的,已经有模有样了。”
小五说着从腰间掏出一把小刀,那把刀十分短巧秀气,拿在手里几乎没有重量,刀口处十分轻薄,但却锋利无比,吹毛短发,但刀柄处十分窄小,根本无从下手,慕容战在手里琢磨了半晌也不知道该怎么拿才对。
小五笑嘻嘻道:“这把刀不是这么个拿法。”小五做了个执弓的手式,以四指交握,食指压在刀背处,“王妃娘娘说,这把刀动作范围应广而灵活,用力涉及整个上肢,主要在腕部,这样可做较长的胸腔腹腔直切,便于那个神医解剖。”
慕容战心里顿时一怔,本以为她不过是随口一说而已,没想到竟然真的弄得八九不离十了。慕容战什么兵器没摸过,按照小五所讲,在手上试了试,除了刀型还有些微偏差而用力不准外,几乎没有什么大问题了。
这个女人,比他想象中还要聪明。
“哎哎哎?王爷,这刀可是我捡回来的,您得还我啊!”见慕容战毫不犹豫地将小刀收入袖口,小五急得直跳脚,想要找你媳妇要去啊,抢我的算怎么回事?
慕容战眼皮不带抬一下便端起饭碗吃了起来,心里忍不住有些得意,不枉他跟着吃了半个月腻死人的猪肉。
“想要的话再去捡啊,不是有很多废品吗?”
“王妃说到底是利器,怕流出府外出事,每天清理好废品以后都重新回炉煅造了,我这把可是得到王妃首肯送给我的!”
“送你?”慕容战皮笑肉不笑地抬头,“本王倒是不知你现在面子这么大,既说是送你的,你明个再去要一把就是了。”
小五白眼一翻,要就要,王妃比王爷好说话,明天再去要一把也只是一句话的事。
小五说着转身就走,他走了没多一会儿,慕容战十分闲适地擦擦嘴,吩咐道:“去跟王妃说一声,若是明日再送刀出去,一年之约立即作废。”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