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王思一进裴府就被一个飞奔过来的白影装了个正着,要不是有慕容战一把拉住她,估计还没进门就要闹洋相。
“喂,走路不长眼吗?!”慕容战直接展开骂战。
一旁的裴公赶紧解释:“这位就是裴神医,神医等候多时,方才见到王府马车一时兴奋,还请王爷王妃见谅。”
这一坨白白的东西就是裴神医?
穆王思看着眼前那个明显也被撞得不轻的人,又乱又长的白须白发几乎将整张脸遮住,身上的衣服像是从市集上捡来七拼八凑成的,真是左看右看也看不出来哪里有“神医裴术”的风采。
“裴神医?裴老前辈?”
裴术也被撞得不轻,这会儿终于回过神来,一见穆王思,竟然二话不说,再次扑了过来。慕容战飞起就是一脚,那神医轻轻一侧身就完美地错过了这一脚,顺利抱住了穆王思。
原来是个会武功的。
慕容战咬牙切齿,恨不得把这臭老头的手指头一根根剁下来。
“裴度,这人交给你了,我还有事。”裴术留下这么一句话,竟然拉着发愣的穆王思飞快闪入府中。
慕容战想追,衣袖却被裴家的几个家丁死死拉住,恨得他牙齿咯咯作响。
“裴公!这是哪门子的待客之道?”
裴度自觉理亏,满含歉意地劝慰:“王爷请息怒,神医做事向来如此,老朽也拿他没辙啊。”
慕容战不吃他这一套,“那你说,他在本王面前拐走本王的王妃,到底想干什么?!”
裴度摸摸斑白的胡须,一脸的讳莫如深,“王爷,请恕老朽直言,裴神医的请贴上好像并有没王爷的名字?王妃娘娘费尽心力送来那两样东西不就是为了引起神医注目,现在神医似乎对王妃很是上心,说不定看在她的面子上愿意答应救治您家那位侧王妃。况且,王爷的心思本就在侧王妃身上,如此何不宽心以待,说不定娘娘这一去很快就能为您解忧。”
慕容战很生气,比打了败仗还要生气,裴度话里话外明为劝慰实则嘲讽,是讽刺他为了救瑀儿利用穆王思吗?大家都知道是他冷落正室,但谁又知道这个外人眼中的可怜人成天不是要自请休妻就是要和离,甚至这样用心地救瑀儿也是为了离开他,为了离开他连炸死这种法子都想过了,不是他慕容战负心,根本是这个女人太狠心!
裴度轻咳一声,自忖刚刚的话有些过了头,毕竟人家夫妻之间的事他一个外人不该评价,只不过么,他是真心喜欢这个丫头。昨天王府管家送来东西后,他是最先看了的,尽管不了解医术,但也知道那东西十分难得,果然裴神医一见大喜,乐颠颠地带着这两样宝贝钻进冰室就再没出来过。结果今天听说那丫头要来,一向不爱跟人接触更不喜被人打搅的神医竟然亲自出府迎接,这样的待遇,除了自家公子还没有第二个人做到过。说起来,这丫头的才气当真不俗,又懂得使力,实在是比一般的王侯小姐强上百倍,可惜啊可惜,公子没有这个福分。
“王爷,我家公子还在病中,恐怕无力接待,王妃娘娘那边您无需挂怀,不如去偏厅休息一会儿,我叫下人去打听一下,神医带王妃娘娘去了哪里可好?”
慕容战收敛住怒气,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穆王思跟着“白头发老爷爷”一直走到药术堂门口,估计是从没见过裴术跟谁这么亲昵过,一旁走过的丫头们无不侧目看过来,穆王思正感无奈,裴术却毫无男女大防地拉着穆王思就往冰室里头走去。
上回是在窗外远观,这次是实打实面对面地看这些东西,穆王思实在是招架不住,刚一进去就忍不住呕了出来。
“你有孕了。”
裴术站在冰床前,拿着穆王思送的解剖刀十分娴熟地打开了尸首的胸腔,又用固定器将肋骨固定住,看手法显然不是第一次用了。看着那尸首肿大的心肺,穆王思又是一顿狂吐。
“你的胎象不是很稳,最近又劳累过度,这样下去对母体损害很大,我劝你还是好好休息为妙。”
穆王思吐了半天,终于缓过劲来。
“我没事,还请神医别把我有孕的事说出去,否则这么顺手的解剖刀和固定器可就没有第二份了。”
裴术终于从对内脏的狂热中抬起头来,有些不解的,“看你相公对你挺上心,为什么要瞒着他?”忽然,裴术了悟似的,“哦,你肚子里的种不是他的?”
不是他的难道是你的?穆王思白眼狂翻,这个裴术,白须白发,不看须发下的脸也能确定此人年纪绝对在裴度之上,说八十太小,说一百嫌少。可能是善于保养的原因,裴术的声音并不苍老,听起来还有几分少年人的稚气,但却不是穆王思那天听到的声音。
可是不是他,那天会是谁呢?
还有谁会告诉她“既不畏死,又何必惧生”的话?
“神医,我觉得咱们还是来聊一聊正事。”
裴术一扭头,不情愿地道:“什么正事啊?跟我可没关系,我是不会离开裴家的。”
“为什么?”
“公子最近老毛病又犯了,我不在会很麻烦。”
“什么病?很严重?”
“严重倒是谈不上,只不过等到严重的时候恐怕就来不及了。”
这是什么话?
“那你说吧,怎么样才肯移驾?”穆王思看着裴术用那把解剖刀有些不顺手地慢慢割开尸首的心肺周围的气管和血管,“一把刀刃向上挑开专门割除血管气管的刀怎么样?”
裴术果然一顿,似有挣扎般,又不吭声了。
穆王思咬咬牙,“或者凭你的需要,需要什么样的我就帮你做什么样的,怎么样?你把我叫过来,不是就光看你解尸吧?”
“我可以答应你救人,但公子的病也很严重,他若不好我走不了。”
“那你家公子要多久才能好?”
“这我说不好,多则一二年少则数个月,他的病情反反复复,我也没辙。”
一二年?数个月?方瑀儿母子的尸骨恐怕都快化了!
“我没有这个时间等。”穆王思单刀直入,“要么你要的器具我都帮你做出来,大家和和气气的,要么你什么都得不到,我让慕容战趁你睡觉将你打晕带回王府,到时候你治也得治,不治也得治!”
裴术眉毛胡子顿时挤到一起,委委屈屈道:“你怎么凶巴巴的,怪不得慕容战不喜欢你!”
穆王思白眼一翻,“他喜不喜欢我我不知道,但他一定会把你绑进府治他的心上人我却清楚得很,到底怎么说你快决定!”
“你你你……哼!”
“我还哈呢!”
裴术没辙了,对着两根玉葱似的手指道:“也不是全没有办法,你要是有本事让公子这一两天病就好,我立马收拾东西随你去王府。”
穆王思扶额,“连你都要一两年去治他,我一两天能做什么?扯淡的话不要说了。”
“我没说扯淡的话好不好!”裴术抗议道,“公子这病我是必须日日陪在身边才放心的,你只要能劝动他跟我一起去战王府,我倒也不是不能两头兼顾着辛苦一下。”
嗯?这个主意听起来很简单啊,不过以穆王思的经验,听起来越容易的事往往越有诈。
“但是,如果你不能劝动我家公子,不仅我也不会去救人,而且你答应我的东西都得如数给我。”
果然。
“你家公子到底什么病?”
“不能说。”
“不能说?!”穆王思好不容易才按下打人的冲动,“我已经说过,扯淡的话免了!”
“我说的每句话都不是扯淡啊!”裴术委屈道,“公子的病确实不能说,就算说了你也不明白,还不如自己亲眼所见。我只能告诉你,他的病既不是外伤也不是内伤,根治的法子我花了十几年也没找到,而且看样子还每况愈下,作为天下第一神医我已经很惭愧了,你还凶我!”
裴术说着说着越来越委屈起来,穆王思只好道:“知道了知道了,你家公子人在哪里,我去见见就是。“
“那你是答应了?可不能反悔!”裴术立刻小白兔化身大灰狼,“看你为人还不错的份上,给你三日期限,三日后要是还不能说动公子动身,我可就要开单子要东西了!”
“嗳?什么?怎么就要东西了?我还……”穆王思这句“我还没答应呢”没来得及说完,那边裴术已经将人轰出了冰室,“我家公子就在曲桥上,你快去吧,三天的时间已经过去半日咯!”
……
裴术你个不要脸的王八羔子!
嗳?不对!
裴术你个不要脸的王八老子!
“你说什么?神医带着娘娘去了药术堂的冰室?”
“回裴公的话,正是如此。”
裴度抚着白须,药术堂是裴神医的命,除了公子外,谁也未曾踏足过,看来连裴神医也很看重这个丫头。
“怎么?有什么不妥?”慕容战有点担心。
“王爷无须担心,神医很看重娘娘,您所求之事或许可成。”
慕容战蹙了蹙眉,没有说话。
“不过裴公,王妃娘娘现下已经离开药术堂,听她问路的时候说要去曲桥找公子。”
找公子?裴公又是一惊,有点闹不清神医此举的目的。
“曲桥在哪?带我去看。”慕容战二话不说,撩起衣袍便往外走。
裴公赶忙拦住,自家公子的病岂是外人能知晓的?
“王爷,请稍安勿躁!”
慕容战显然已经到了容忍的极限,他拿出战场上的习气,冷冷地盯着裴公:“再多说一个字,我就把你的头拧下来!别以为我不敢!”
裴公冷汗滑过背脊,秀才遇到兵,能退且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