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王思躺在粗使丫头的通铺上,经过白天的变故,稍微有点远见的丫头婆子都看出来,还是少惹她比较好,毕竟穆王思的背后是穆王府,而穆王思又是个心狠手辣的主。
没有人理她虽然清净,但代价就是一身伤痕的穆王思连个上药的人都没有。穆王思倒也想得开,自己对着镜子抹匀了脸上的伤,至于背后,能够着多少涂多少,她也不甚在意。就在穆王思艰难地涂着自己后背时,一双微凉的手落在穆王思的背上,穆王思一怔,用小衣遮住胸口回头看去,来人正是方瑀儿身边那位屛儿姑娘,她不知何时屏退了所有人,此时屋里只有她们两个。
屛儿淡然无波地望了她一眼,十分自然地替她轻轻揉散后背上的淤血。
“……是娘娘让你来的?”
“不是。”
穆王思回过头,任凭她为自己上药,既然她自己愿意帮忙,她又何必推诿。
“屛儿姑娘是哪头的?”穆王思笑眯眯地问,“如果一心一意要帮侧妃娘娘,又为什么三番两次地为我出头?”
屛儿手上的动作不停,“谁说为你出头就不算帮娘娘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你不懂?”
呵,竟然反将她一军。
“我确实不懂,你利用小五设计王爷来找我侍寝,这对你家娘娘有什么好处?”
推揉的手一停,“你都知道了?”
“那天晚上我刚好就在附近,不小心听了你和小五的墙角,真是抱歉。”
屛儿无语,这抱歉两个字除了字面上哪有一点抱歉的意思?
“该抱歉的好像应该是我,你似乎并不希望王爷去找你?”
穆王思叹了叹,难得透露出一点情绪来,“那又怎么样?事情已经发生了,再说还有什么意思?不过倒是你,要不是你几次三番出手帮我,我指不定怎么恨你。”
屛儿一愣,嘴角带起一抹笑,“我还以为是在为你好,没想到竟然招你心烦,真是抱歉。”
“你这个抱歉好像听起来也没多少诚意啊。”
屛儿嘴角的笑纹骤深,穆王思看她心情不错,索性蹬鼻子上脸地整个躺着,指指点点地让屛儿帮她活血按摩,这些日子*活早累得半死,现在有免费的劳力肯帮她按按,怎么能浪费?
屛儿心知肚明穆王思的小算盘,她倒是不介意出些劳力,以便能问出她想知道的。
“你不惜惹怒王爷为的是什么?”
穆王思心中明镜似的,屛儿的立场她不太清楚,所以她也不知道屛儿的问题究竟是代谁问的。不过这都无所谓,既然已经知道事情的结果,那么过程……她想简略一点。
“自由。”
“什么?”
“我想离开这里。”
“离开王府?”
穆王思叹了口气,“我已经自请王爷休妻了,可他不答应,我没办法……”
“你自请休妻?!”王爷竟然没有答应?
“我跟王爷之间已经完了,他不爱我,我现在么……也不爱他了,这样硬在一起真是没趣极了,所以我想走,退位让贤。”
屛儿惊得手上的功夫都忘了,穆王思索性坐起身,背对着屛儿慢慢穿好衣服。
“如果是侧妃娘娘让你走这一趟,你大可把刚才这些话告诉她,若是你自己想问的,答案都告诉你了,再问也没有了。”
这是在下逐客令,屛儿点点头,“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来找我,侧妃娘娘是个好人,你大可不必防着她。像今日这种杀鸡取卵的做法实在不好,万一真的惹恼了王爷,恐怕连带着穆王府都要遭殃,实在得不偿失。”
穆王思没想到屛儿这么为自己着想,一时有些感动,“多谢你,屛儿。”
屛儿没说话,转身往屋外走去,走到门口,忽然穆王思拉住她道:“算起来侧妃娘娘该有五个月的身孕了,你要多多注意她的饮食和休息,最好让王爷请几位大夫过来家中安胎。如果我没记错,她应该有严重的体虚宫寒,这样的身子不适合生养,让太医多调配些温热补气的安胎药给她,你也要日日守在旁边,陪着她正胎位,她这一胎……一定会险象环生,你要做好准备,可以的话,找机会提醒王爷。”
屛儿越听眉头锁得越紧,穆王思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而且,这一听就不像是大夫说出去的,而更像是她亲眼见到的似的,甚至连日后的生养难关都算进去了……
“你别疑心,我自有我知道的办法,我对侧王妃并没有什么恶意,只希望她能为王爷健健康康地诞下麟儿,日后陪伴王爷左右,夫妻和鸣,天长地久。”
屛儿久久地望着穆王思,半晌才道:“看来你是当真放下王爷了。”
穆王思淡淡一笑:“我只不过是放过我自己了。”
屛儿目光一深,缓缓地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方才的话你都听到了,要如何回禀王爷,你自己看着办。”转角处,小五正站在那里,一脸为难地看向屛儿。
小五挠挠头,“这些话我自然不会隐瞒,只不过……我总觉得这不是王爷想听到的。”
屛儿睨他一眼,“你觉得王爷想听什么?”
“也许……说她机关算尽苦肉计什么的会比较好。”
屛儿冷冷一笑,“这有何难?说不定她穆王思跟我说这些只是为了打消王爷和侧妃娘娘的顾虑,她好重整旗鼓,卷土重来呢?”
“这……”不太可能吧?
不等小五再说什么,屛儿已经转身离开,如果穆王思真的如她所说,对慕容战已经彻底放下,这对她来说实在算不上什么好事。
“她真的这么说?”慕容战的表情比小五想象的平静许多,小五长舒一口气,狠狠地点头道:“她和屛儿在屋里的话小五记得一字不差!”
慕容战默了默,淡淡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
慕容战坐在漪澜小筑的阑干上,支起一条腿,默默地望着天边。
漪澜小筑虽然不及无风亭那么高,却也不矮,慕容战坐在阑干上,晚风吹来,将他未束冠的长发吹散开来,更添了一丝郎艳无匹的情致。只是这样的面孔下究竟在想些什么,就连跟在他身边多年的小五也看不出一点端倪。
自从和屛儿深谈后,穆王思发现慕容战再也没有出现在自己面前过,即便偶尔匆匆一眼,慕容战也像没看见一般,连一点眼睛的余光都没施舍过她。穆王思苦笑,果然,屛儿将那天的话都告诉他了。对于慕容战的转变,穆王思早就有过心理准备,他只是简单地不理她、冷落她、视她为无物,这比给她找乱七八糟的麻烦来得好上千百倍。
穆王思渐渐地开始习惯了战王府粗使丫头的生活,不过就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累极了的身体容不下她再去想那些前世今生、是是非非,反而让她有种解脱的感觉。虽然她知道,这样太平安定的日子不会太久了。
“春晓,叶子落了这么一地,你还不快过来扫!活干不好还学会偷懒了!”
被管事婆子这么一吼,躲在角落里一边犯着恶心一边不停往嘴里塞冷馒头的穆王思赶紧一抹嘴唇慌忙跑了出来。
“一会儿王爷要过来用饭,你快点扫,别耽误了事!”
“是。”
许是慕容战说话就要过来,管事婆子没工夫再骂,说了几句就赶紧去忙了。
穆王思拿着扫帚仔仔细细地扫着阶前的落叶,已经快到下元节了,方瑀儿的孩子已经有七个多月,她的身体果然如她所料一日不如一日,尤其最近天气日渐寒冷,方瑀儿的身体更加虚弱,这些日子光安胎药已经吃下去不下十几副,可也总不见好转。
穆王思念及此,忍不住叹了口气,前世是她给方瑀儿下了药才害她难产而死,尽管这一世她不会做这种事,但结果恐怕还是会如此,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因为走神,穆王思没注意有人走过,不小心扫帚扫向来人的脚下,恰巧被那人踩中了。穆王思蓦然回神,一抬头,那人正是好久不见的慕容战。
“王爷赎罪!”穆王思猛地低下头去。
低下头的穆王思没看见慕容战的表情,只听他冷哼一声,便要抬起脚往前走去。穆王思不争气地忽然“呕”了一声,腹中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感挡也挡不住,穆王思只好扔下扫帚跑到刚才的角落里狂吐起来。
慕容战皱着眉看着角落里狂吐不止的穆王思,他刚一动脚,忽然屛儿出来唤道:“王爷,娘娘方才又发寒症了,您快进来看看!”
慕容战当即转身,匆匆往春日园走去。
虽然浑身难受得不行,穆王思还是时刻注意着背后的动静,见他离开顿时松了一口气。穆王思一手轻轻覆上自己的肚子,一手扶着墙慢慢站起。
“你病了?”屛儿的声音忽然响起。
穆王思回过头,强笑道:“没事没事,夜里着了凉,过几天就好了。”
屛儿看着她,“你若有什么难处可以跟我说。”
原来她是以为自己又受欺负了,穆王思笑着摇头道:“真没事。”
屛儿这才轻“嗯”了一声。
“你家娘娘怎么样了?”这才是穆王思比较担心的,果然问题一出,屛儿脸色就僵硬了不少。
“很不好。”
穆王思不必问也知道这不好在哪。
“上次春雨为我求的那位神医呢?把他请过来为娘娘保胎岂不是好?”
屛儿摇头,“那位是裴家的老人,一辈子不会离开裴家,上次为了救你已经很破例了,这一回不是救人只是安胎,恐怕人家不会来。”
“安胎不也是救人?”穆王思白眼一翻,“都什么时候了还管人家愿不愿意,不愿意就打晕扛过来,这不是慕容……咳王爷最拿手好戏吗?”
屛儿无语地望着穆王思,估计对她越来越口没遮拦已经无话可说,她想了想道:“若有裴神医帮忙,娘娘确实会好受很多……”
“别再想了,快去找王爷说一说,裴家和王爷交情不深,但跟我们穆王府颇有渊源,我记得我哥哥还在学堂读书时和裴家的公子期是同窗,如果王爷没有把握,我可以同去,或者叫上我哥哥,总之一定要把人请到。”
“你……”屛儿惊讶地看着穆王思,这个女人何止是不同了,简直像变了一个人。
“这个办法很好,你收拾一下,今晚就宿在春日园,明日和我一同前往裴家。”说话的是慕容战,他正站在门帘处,已经看望过方瑀儿的他,脸色实在算不上好看。
“好!”救人至上,穆王思倒也答得干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