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少华道:“任天威惯用左掌,左掌之上练有‘铁砂掌’功的事,铁大跟商二已经告诉我了,刚才铁大就要找任天威去,我没让他去,一则任天威是‘万家帮’的人,‘万家帮’自有执法、掌法的人,二则虎符血令是无主之物,人人可以下手夺取……”
万令仪道:“夺取血令,无可厚非,正如你所说,血令是无主之物,人人可以下手,可是杀害一个不识武技的年迈老人家,这是‘万家帮’帮规所难容。”
傅少华道:“姑娘,这件事现在恐怕不只是为杀害一个不识武技的年迈的老人家了。”
万令仪目光一凝道:“你还知道些什么?” 傅少华摇头说道:“我只是大胆假设,还待细心求证,任天威在‘万家帮’里地位极高,甚得万老爷子倚重,要是没有确切的证据,那动不了他,不但会打草惊蛇,而且很可能让他反咬一口,伤了贵我双方的和气。”万令仪道:“我想听听你那大胆假设。”
傅少华道:“我先请教,姑娘跟老爷子谈及‘云泉古刹’事的时候,任天威他可在场?”
万令仪道:“在,可是他一句话没说。”
傅少华道:“老爷子怎么说的?”
万令仪迟疑了一下道:“你知道,我刚才是生气出去的。”
傅少华笑笑道:“我知道,只是我不知道姑娘是为令尊袒护任天威而生气,还是为令尊已知道这件事而生气?”
万令仪道:“我爹说普天之下惯用左手,左手之上练有‘铁砂掌’功的不止任天威一个,而且任天威这两天一直在他身边。”
傅少华道:“有令尊说话,任天威是用不着再说什么了……”
顿了顿,接道:“姑娘的看法如何?”
万令仪道:“固然世上惯用左手,而左手之上又练有‘铁砂掌’功的不止任天威一个,可是知道阴瞎子跟‘云泉古刹’有关系的却只有他一个。”
傅少华沉吟了一下道:“姑娘,对令尊这种说话,只有几种可能,一是毫不知情,一是袒护,一是令尊也怀疑是他,但却不为此损他的股肱,一是任天威所以这么做,是出诸令尊的默许。如果是后二者,这件事恐怕很扎手……”
万令仪道:“你刚才说现在这件事,已经不只是杀害一个不识武技的年迈出家人了,可是……”
傅少华道:“是的,此理,只是我的大胆假设。”
万令仪道:“那么,为‘万家帮’当初创帮的艰难,以及多少年来流过的血汗,这件事你既然伸了手,就应该管到底。” 傅少华道:“将来令尊面前,还请姑娘代为……”
万令仪截口说道:“一旦揭露些什么,到那时候我想用不着我多说。”
傅少华微一点头道:“姑娘说得是……” 顿了顿接道:“姑娘,贵帮这位任总护法,背着贵帮跟外人有来往,这已经是明显的事实了,只是他跟那些人来往究竟是为了什么事?这我还不敢说。”
万令仪双眉一扬道:“可要到那家‘西庄’去看看?”
傅少华摇头说道:“不忙,也用不着,我还有两件事要告诉姑娘,头一件,商二刚才没有说,我认为应该让姑娘知道……”
他把商二的所见告诉了万令仪。
万令仪娇靥上变了色,霍地站了起来。
傅少华道:“姑娘,那是大不智。事出有因,查无证据——”
万令仪说道:“我早就怀疑了。”
傅少华道:“姑娘有什么所见?”
万令仪道:“家里事十九不如意,我没事就往外头跑,而且时常半夜三更才回来,这是你知道的……” 傅少华道:“姑娘跟我说过。”
万令仪道:“有一回,我回来早了一点,进后院就碰见任天威神色慌张,步履匆忙地往外走,进了后院之后我又看见一个女人身影很快地消失在隅里,后院住的是内眷,曲指算算也有四个女流,我娘、我、还有我贴身的丫头,她还小,另外一个就是我那二娘了,当时我就动了疑,可是我没有确切的证据,不便跟我爹说。”
傅少华道:“令尊常出去吗?”
万令仪点了一点头,道:“你的意思我懂,我爹很少出去,每天睡得早,可是一个练过武的人……”
傅少华道:“他们不该那么胆大吧?”
万令仪道:“这我就想不通了。”
商二突然说道:“要一个人睡得很酣,办法很多。”
万令仪霍然站起,道:“您是说……”
商二道:“姑娘,二夫人可谙武技。”
万令仪摇头道:“那她倒不会……”
商二道,“要说任天威进入老爷子的房里去点老爷子的穴道,那做法不大可能……”
铁大冷哼一声道:“八成是二夫人下什么迷药。”
万令仪美目睁道:“我爹每夜睡前,一定得喝一碗参汤,这是我那位二娘的好意……”
商二点头道:“那就行了,在参汤里下上一点迷药,够让老爷子香香甜甜睡上一夜的。”
万令仪风眼望向傅少华道:“这够了么?”
傅少华道:“姑娘可曾看见二夫人在参汤里下迷药?”
万令仪道:“还用看见,分明就是这么回事。”
商二道:“不够的,姑娘。”
万令仪道:“那么你说还该怎么办?”
商二看了傅少华一眼道:“听我们少爷的。”
万令仪望着傅少华道:“你有什么高见?”
傅少华道:“让我再告诉姑娘一件事……”
他把后院见二夫人的经过告诉了万令仪。
万令仪一听便说道:“好啊,她把事情全推到我头上来了……”
傅少华微一摇头道:“姑娘,我很感激她给我这个机会,明天一早我就向老爷子告辞,我到小召街找个住处监视那家‘西庄’去,铁大跟商二留在万家大院协助姑娘搜集这儿的证据,一俟时机成熟,让铁大、商二随便哪一个给我送个信儿去,到那个时候,我们再采取行动,姑娘以为如何?”万令仪道:“我听你的。”
傅少华道:“时候不早了,姑娘请回去安歇吧,小不忍则乱大谋,在时机没成熟之前,还请姑娘别动声色,以往姑娘每天什么时候出去,以后还请姑娘每天什么时候出去。”
万令仪道:“我出去了,这儿的事怎么办?”
傅少华道:“自有铁大跟商二。”
万令仪道:“那么我回后院去了。”
站起来开门行了出去。
商二望了望傅少华道:“少爷办事,临事不乱,足智多谋……”
傅少华微微一笑道:“时候不早了,你们俩也歇息去吧。”
铁大跟商二没再说什么,双双告退而去。
第四章 “西庄”巨贾
商二陪着傅少会在那家“西庄”对面赁了一间屋,那是个小阁楼,一扇小窗户恰好对着那家“西庄”。
那家“西庄”看上去挺气派,想必是做这种买卖赚了不少钱,临街店面一大间,里头堆满了货,看情形后头必然还有院子。
门前一排大树,树荫下卧着几匹骆驼,慢慢地嚼着草料,满嘴是白沫儿。
傅少华赁的这间屋,隔壁就是一家茶馆儿,座雅茶香,据说这家茶馆儿的水,是汲取“大召”寺旁那“九边”第一泉的泉水,提起“九边”第一泉,来头颇大,传说是康熙至此,马渴不饮,以蹄踹地,泉忽涌出,于是此泉日日涌出,汲之不绝,以之制酒,酒醇,以之烹茶,茶香,傅少华不愁无聊,不愁没去处,每天均在这家茶馆儿泡。
傅少华安置好了,商二便走了。
傅少华住在小阁楼上,楼下另有一个人家,也就是房东,房东是祖孙俩,是汉人,听说迁到归化来已经有十几年了,算得上老归化了。
祖孙俩一个是老态龙钟的白胡子瘦老头儿,一个是十五六岁聪明伶俐的小孙女儿,祖孙俩相依为命,靠门前一点小买卖糊口,日子过得相当苦。
本来嘛,老的太老,小的太小,又是个小姑娘家能干什么,老头儿白胡子一把,瘦得皮包骨,一阵大点儿的风就会把他吹倒,口齿不行了,眼神儿也不行了,说起话来漏风,半天听不懂他说什么。说话要不提高嗓门儿他也听不清楚,很难交谈上一两句。
小姑娘长得挺美,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粉红的面颊,十足的美人胚子,梳着两条辫子,挺活泼的。
不到半日工夫,傅少华跟这祖孙俩混得挺熟,老头儿有个不常见的怪姓,姓养,八成儿是养由基的后代。
老头儿姓养,当然了,小姑娘也姓养。
于是乎,老头儿成了养老爹,小姑娘成了养小妹。
日头偏西了,楼下桌子上放着一壶酒,多添了几样菜,小姑娘硬把傅少华拖下楼来吃顿饭。
养老爹说得好,赁上了他的房子,那就是有缘,而且在这地方也很难得看见一个汉人,人不亲土亲。往后就是一家人,天天见面,用不着客气。
饭菜虽不怎么样好,可是情意重,却之不恭,傅少华只得跟着下了小阁楼。
小姑娘斟酒夹菜,挺热络,挺殷勤,也很诚意。
本来已经相当熟了,借着酒,三杯下肚,彼此之间更熟了,养老爹张着干瘪的嘴唇,漏着风开了口:“傅哥儿今年多大了?”
“老爹,”傅少华道:“我二十多了。”
养老爹“啧啧”两声道:“我活了这么大把年纪了,像傅哥儿这种人品,还是生平头一回见着……”
养小妹眼睛一眨动道:“真的,傅大哥比那戏台上唱小生的还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