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日匆匆,春秋赓续。
转眼到了显庆五年正月。
姜沃是落笔写了‘显庆四年’后,才反应过来写岔了,只好换过一张公文纸重新写。
搁笔后,她看向窗外。
又是一场雪。
山茶覆雪,赤红如焰。
姜沃是回想了几息,才想起初次见山茶覆雪,还是显庆一年。而那一年,她随帝后至并州,至洛阳,然后一年都忙于‘吏部资考事’。
过的真快啊。
姜沃看着笔下写废了的公文——感觉她才刚习惯写显庆四年的落笔,就又到了显庆五年。
她忽然记起了前世父母的话:年轻时候不觉得,尤其是小时候坐在教室里的时候,总觉得时间过得真慢呀,怎么还不下课。然而一上班,尤其是按部就班做熟了工作后,就觉得一周周嗖嗖就过去了。
姜沃琢磨过这个问题,觉得大约是人活越久,身上的记忆和经历越沉重,在心理时间上下坠的就越快吧。
尤其是,显庆四年朝中也未发生什么震惊朝野的大事,平平淡淡越发过的快了。
其实,朝臣们原以为,显庆四年会有大事的——毕竟,显庆三年底,边关传来战报,吐蕃起兵犯吐谷浑。
然而,这一战……很快结束了。
*
吐蕃进犯吐谷浑,也在意料之中。
姜沃来到大唐后,常要屡屡提醒自己,时代的不同。
这个时代国与国之间,所谓的和平,都是建立在实力的基础上,而不是什么呼吁和平的理念和秩序。
当一个国家强大了,想要持续发展,必是要扩张的。
这点吐蕃是这样,大唐也是这样。
都不是什么维护亚洲和平的正义之师。
既然这就是时代所处的历史环境——那在姜沃心里,自然是自家武德越充沛越好。
此番吐蕃攻吐谷浑,原因也很朴素:就是觉得能打过!就像是一只狼,看到自己身边蹲着一只肥美的走地鸡,那为什么不吃一下呢?
吐蕃真是眼馋吐谷浑许多年了。
所忌惮便是吐谷浑是大唐的属国,算是有主的走地鸡。
狼可以肆无忌惮吃走地鸡,但要是吃了鸡会引来老虎,就要忍耐口水了。
吐蕃的忍耐,在显庆三年被两件事打破了。
一是这一年,吐蕃再次诚心派出使者(起码吐蕃自觉派出的时候还挺诚心),对大唐如今的皇帝献上金盎、金颇罗(金子打造的马球),然后再次请求和亲。
而皇帝,作为先帝的儿子,也继承了先帝当年的传统:礼物收下了,和亲就不必了。吐蕃如今实际的控制人,禄东赞对此事颇为怨忿。
一来,则是这一年,吐谷浑内部出了问题。有重臣叛乱,甚至还有一位叫素和的直接跑路去了吐蕃,将吐谷浑国内兵力和防守关隘的虚实,尽数告知了禄东赞。这便是,内奸从来比敌人更可怕的缘故。
对吐蕃来说,这……实在太诱人了。
若是一只走地鸡,想吃到嘴里还得去追一下,防止被鸡啄两口。然得知这样详细的情报后,在吐蕃眼里,吐谷浑就不再是活蹦乱跳的鸡,而是一只烤鸡了。
再不吃对不起自己了!
哪怕会得罪大唐,也得先撕下点肉来吃了。
于是吐蕃集结十来万军队,兵分两路,是准备以迅雷不及吐谷浑请援军的速度,直接破国的!
而禄东赞此人,也确实是个挺谨慎的将领。
他也知这些年大唐对吐蕃多有防备,一直屯兵高原。甚至江夏王李道宗一直就呆在西州都督府没走。
于是他在打吐谷浑之前,先挑动了疏勒、朱俱般、葱岭三国叛唐——
意图让李道宗陷入两难选择:是选择发兵救援吐谷浑,还是平定叛乱?须知吐谷浑是属国,但那三国叛唐可是骑兵,跃跃欲试犯大唐国境。
而这种抉择中,江夏王也体现了名将的素质,毫不犹豫选择了率兵支援吐谷浑,然后八百里加急把战报送回了长安城,另请将领来平三国叛乱!
看到是这三国叛乱,皇帝也没有犹豫,直接点了苏定方大将军——
老熟人嘛!
这三国都是当年苏定方大将军灭西突厥,望风而降的小国。
苏定方也觉得责无旁贷:灭西突厥后,他勋至最高级别上柱国,皇帝又加封左骁卫大将军,邢国公,甚至还直接又给了他儿子一个县公的爵位。
在苏定方看来,皇帝如此厚酬其功,那西突厥再有叛乱,也是他分内之事!
在姜沃看来,苏大将军这就属于‘售后’极为靠谱的人,余生都保修。
*
皇帝封苏定方为‘安抚大使(平叛专用名号,实则武力安抚)’。
诏青海道各州府兵皆听其令。
又因西州都督府原有特意屯于高原的精兵,苏大将军从长安出发时,根本就没带多少兵马,皇帝还给他安排了薛仁贵做副将。
两人是属于带千余精兵,就日夜兼程,直奔西州都督府的先头部队。
若是战事顺利,西州都督府与青海道的兵力够用,自然最好。
但长安城中,皇帝也准备了后手——毕竟吐蕃国力,尤其是战斗力实在不弱——皇帝也做好了准备,若战事不顺,就令英国公李勣军挂帅带大兵出征。
然而,战报很快传回。
不是顺利,而是大顺利——
苏定方大将军率领千余精兵赶赴战场,也是巧了,还没跟自家大部队汇合,也还没见到‘叛唐三国’的影子,倒是在乌海,先跟吐蕃军队遇上了!
而且还不是吐蕃小股军队,而是吐蕃大将达延莽布支率领的八万大军。
遇上后,两方都有些惊喜——
吐蕃大将惊喜于:我身后可是八万大军,优势在我!若是能抓住大唐的邢国公、上柱国,绝对是大功一件,说不定可以用来跟大唐交换吐谷浑。
而苏大将军和薛副将则惊喜于:原来以为这次只能来平叛,不能打吐蕃呢!毕竟军中忌讳抢军功。如今吐蕃方面是江夏王在应对,若是李道宗不主动要求,他们倒是不好插手,只好去平叛。但现在居然遇上了?那遭遇战可是不得不打!
*
显庆四年三月底,捷报传到京中时,姜沃正好在御前,听了个正着——
“达延莽布支于乌海东,与邢国公苏定方交战。达延战死,以八万败于一千。”[1]
姜沃实在感叹加惊叹:虽说初唐精兵主打就是一个以少胜多,战力强悍,但这一次,胜的也实在是太漂亮了!
一场偶然的遭遇战,兵力又悬殊至此,竟然是唐军大胜。
吐蕃大将直接战死。
就这,苏大将军还在奏疏里请了罪,道此战虽胜,吐蕃军死伤过万,但并未歼灭敌军。
姜沃:……那是数万人啊,你一千人就算带着机/关/枪,也很难歼灭敌军吧!
而苏大将军在乌海清点战场收缴过战利品后,也终于与江夏王李道宗,和青海道军队顺利会师。
至此,苏大将军终于把自己手下精兵,从数量颇为可怜的千余人,补充到了万余人。
觉得万余人就稳够了的苏大将军,与江夏王礼貌道别,两人各奔各自的任务——
苏定方依旧率兵去平‘叛乱的三国’。
而江夏王则开开心心,准备去找驻扎在吐谷浑边境的吐蕃军队,友好地告知一下:知道不,你们的大军来不了了?
禄东赞也是个能够壮士断腕的狠人,立刻从吐谷浑撤兵,以至于李道宗到吐谷浑时还扑了个空。
除了退兵外,禄东赞还火速再派使者往大唐求和认错,甚至还单独派了使节去求见文成公主,求公主看在旧年之分,向大唐皇帝求情。
又送上大量金银与保证书。
同时全面收缩战线,仗吐蕃地势来面对步步紧逼的江夏王。
*
比起江夏王这边面对天险和吐蕃顽强的战力,在慢慢钝刀子割肉。
苏将军和薛副将这边,两人的作战作风,都是主打一个快。毕竟薛仁贵本就是先锋将出身。
两人率精兵再次一日一夜不眠不休,行三百里,直接打到叶水城下三国叛军驻扎地。
作为‘安抚大使’,苏大将军对其叛唐行为,进行了物理安抚。
叛军首领都曼战败投降。
平定叛乱后,苏大将军看了看身后一万精兵,继续前进了。
他顺着叛乱三国的领土打过去,翻越葱岭,一路打到咸海——当年汉武帝征大宛国,也曾打到过咸海,时人望着一望无际的咸海,以为是天下最西境,又称之为西海。
而苏定方大将军也是至此方归。
*
显庆四年五月,战报送入京城。
姜沃已经很熟练而波澜不惊地在系统里打开了现代地图,开始找咸海在哪里。
而这些年,托皇帝流放人,喜欢往最边边流放习惯的福,姜沃找地图是越来越熟练了。
很快找到了——咸海,现哈萨克斯坦和乌兹别克斯坦界湖。
此战后,葱岭以西皆定。
*
西域战事竟然顺利至此,一战未败,京中朝臣自然都是欢欣的。
也只有英国公在心里,为国喜悦之余,为自己小小遗憾了一把。
他真是好久没上战场了,原以为这回能再次率大军出发呢!
不过很快,李勣大将军就发现,自己还是有机会带兵出征的。
*
显庆四年七月,苏定方大将军班师回京——其实也不算班师,因也没有多少师随他去。
而这一次西征,与之前一样,大部分时间其实都耗在路上了。
皇帝再加邢州五百户食邑以做褒奖。
*
而皇帝令苏定方班师,并未集中力量全力打吐蕃,也有两个缘故:
一来吐蕃这次主动挑事儿不成后,损兵折将也算伤筋动骨。然穷寇莫追向来有理,且大唐屯下的能打高原战的精兵,数目还是不够。御敌勉强够用,但深入对方腹地,很容易被对方包圆一口吃掉。
一来,也是最重要的原因,东边亦要起战事。
显庆四年夏日。
皇帝如往年一般苦夏,皇后每每随朝。
只是比起一开始只是坐于帷帐后听政,如今御座后则是置了一道珠帘,皇后坐在珠帘后,朝臣们能够看到影影绰绰的身影,也能听到皇后时不时会开口论政了。
朝臣们如同温水里的青蛙,渐渐习惯(不习惯的也有,主要是抗议也不顶用)。
倒是外国来的使臣,在朝上第一次听到丹陛上有女子的声音,显然吓了一跳,哭求都忘了,抬起头来看——
这位一到大殿就开始苦求大唐援军的外国使臣,来自于新罗。
朝鲜半岛三国:高句丽、新罗、百济之一的新罗。
这些年来,新罗算是紧靠大唐的国家,皇帝刚登基的永徽元年,新罗就千里迢迢上书,主动使用唐朝年号,这些年也年年贡奉不绝。做足了臣服的态度。
此番前来,新罗是来求救的——
邻国百济侵占了新罗三十多座城池!最要紧的是,百济还阻拦新罗给大唐上贡奉,想要中断大唐与新罗的关系,以便于百济能更好的侵占新罗。
新罗打不过,立刻来大唐求援。
并且告状:百济之所以能顺利打下新罗三十多座城池,是因为他们勾结高句丽的叛军以及倭国的军队!
姜沃站在朝上。
她能看到,许多朝臣对此事是没什么兴趣的:对他们来说,东边除了高句丽需要关注,其余百济新罗倭国都是小国而已。
唯有她心中知道,将来的中日韩三国,快要进行历史上的第一战了。
所以她听得很认真。
跟她一样认真而感兴趣的还有李勣大将军——听说百济勾结高句丽作妖,又有高句丽的残余势力闹事,李勣大将军眼睛都亮了。
若是平高句丽叛乱肯定得他去啊,这个他熟悉啊!当年他就是随先帝亲征高句丽的行军大总管!
而皇帝听得也很认真——高句丽是父皇带他亲征的一战。
这些年来,大唐在高句丽建了安东都护府与数个羁縻州。
但打下一国,跟能真正控制一国,是两回事。
大唐的幅员辽阔与此时的百姓子民不够,决定了如今打下的许多属国,都仍旧是原本国度的当地人在管理。
难免叛乱频发。
这些年高句丽名义上是大唐的领地,但实则小动作也没断过。
果然,这回又勾结百济倭国,开始排挤一心靠拢大唐的新罗。
最终,大唐做出的决定是,直接灭百济!
倒不是因为新罗使臣哭诉的太惨。
而是,站在大唐的角度看,灭了百济,高句丽孤立无援才能彻底老实下来!
*
故而显庆四年的下半年,朝中一直在备灭百济之战,直到年底,彻底调兵完毕,只等着来年开春就出征——
如果说,上半年大唐与吐蕃之战,算是狼挑衅老虎,老虎予以反击。那么唐灭百济之战,准备的很周密,便是狮子搏兔尚用全力了。
皇帝这次安排的阵容,让姜沃在心底替百济国祈祷:祈祷百济国国王早早投降,不要因上层的固执而害的更多百姓丧命!
大唐阵容如下:
神丘道行军大总管苏定方率数千艘水军,共五万人渡海至新罗。
辽东道行军大总管李勣率兵六万,陆路至辽东高句丽。
此外还有诸如骁卫将军刘伯英等七八位副将,各自跟随两位行军大总管。还有新罗,也不能光哭诉不出人,皇帝将新罗王金春秋也封了嵎夷道行军总管,让新罗自己也出点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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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沃望着窗外的覆雪山茶花——现在,已经是显庆五年正月了,再过一月余,大军就要出征百济了。
但她心底还记得一事……
姜沃正在凝神细想,就见晨起雪中,有人举着素面油纸伞进门。
是裴行俭。
虽然正月天气极寒,但裴行俭看起来格外龙腾虎跃,神采奕奕。脸色看着比他绯色官服还要红润。
他如此有精神,倒不是因为正月里年节下,而是因为他终于能跟着师父苏定方出征了!
虽然在吏部多年,做的是文官的公务,但裴行俭也是个实打实的武将。
去岁苏定方前往西域平叛之时,裴行俭就向皇帝上奏疏,想随师父一起去平叛。
奏疏里还特意阐述了自己的优点:做过西州都督府的长史,他对西域更了解,跟师父苏定方之间,配合也绝对默契。
然而皇帝没准,而是另外点了薛仁贵作为苏定方大将军的副将。
那几日,裴行俭难得对公务都失去了热情,每日丧丧地来,卡着最低公务标准和当值时辰,到点就走。
姜沃都怕他受打击太过,变成王神玉。
还特意开导了他。
好容易裴行俭振作起来,西边战事的捷报却又屡屡传来,听闻师父打出了如此彪炳的遭遇战,以及最后竟然打到了西海,裴行俭整个人又丧掉了。
连王神玉都觉得不对劲了,还请他去酒肆喝过酒。
于是此番朝廷备灭百济之战,裴行俭再次恳切上奏疏,想要随军。
而这次的理由,是学军法——他之前被贬西州,是打过西域战的,对于荒漠和高原都不是特别陌生。
但海战真的没打过!
因而裴行俭对随军百济之战的渴望,甚至超过了上次平叛西域。
这次,皇帝准了。
毕竟皇帝也知,无论李勣与苏定方两位大将多么能打,他们也已经年过六旬。
总不能过十年后,还让两位七十多岁的老人家去高原、去海域。
传承最要紧。
此番灭百济,又是水陆同战,便是将他们毕生作战的心血智慧,传承下去的时候。
正月初,皇帝正式下旨,此番征百济——
中郎将薛仁贵为副将,随军李勣。
吏部侍郎裴行俭为副将,随军苏定方。
还是那句话,姜沃每每想到这个阵容,就真心希望百济国早投降早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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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大军出征前,姜沃还在意一件事。
显庆四年的年尾。
所朝诸蕃之中,多了一个国家:倭国。
自然,倭国不是第一次出现在大唐。最早的倭国使臣,出现在贞观四年,自此,倭国便以‘大唐国者,法式备定,珍国也,常须达。’为由,陆陆续续又派了两回使者兼学生来。[2]
这一次,已经是倭国第四次派遣使者至大唐了。
但这一次,不同。
*
且说,自去岁起,崔朝已经回到了鸿胪寺——
比起国子监,他自己一直更倾向偏爱鸿胪寺。
而吏部‘资考制’确立后两年,国子监内算学科明法科日兴,已经不太需要他去帮着招收学子了。六学里许多学子都会主动报一门算学课。
正好原本的鸿胪寺正卿年老致仕,鸿胪寺少卿顺位升至鸿胪寺正卿,崔朝便请命回鸿胪寺。
皇帝授他鸿胪寺少卿职。
说来,崔朝的性格和为官作风,让姜沃来看,便是那种最好一世做一把手的人。
有的人,天生不适合当要决断安排所有事的一把手。他的性格太平太稳,本人又完全没有锐意进取的意思。
他自己也是更愿意做一把手。
就像在国子监,崔朝做司业,上面也一定要有国子监祭酒才行。这样他就可以只做好自己的事,而不用统筹安排所有人。
*
崔朝既在鸿胪寺,自倭国使者进京后,姜沃就常向他问起倭客事。
而崔朝对她的情绪一向很敏感,不过几回就察觉了:“你不喜欢倭国?”
大唐属国众多,姜沃很愿意听这些属国的事儿,崔朝与她提起的国度很多,但每次提到倭国,就觉得她有种隐约的抵触。
崔朝不免好奇缘故。
因倭国与大唐往来实在不多。
姜沃只道:“就是一种直觉。”然后让崔朝多留意,此番倭国使者至此,有无异动。
其实这第四批倭国使者,只到了五个——本来是两船人,但无奈路上跑偏了,直接被刮到小岛上去了,大使坂合部石布都因此身亡,最后只有五个使臣,好不容易搭路过的大唐商队船只到了大唐。
虽说只有五人,但姜沃既然提出来,崔朝也对他们格外留意。
而很快,倭国使臣,果然要单独求见大唐皇帝——
他们是作为百济的盟友,想发挥外交作用,说服大唐放弃新罗的。[3]
姜沃听闻了此信,唯有一个感想:简直是,不知所谓。
算来,这便是第一次,倭国站错了队吧。
*
既然确定了,在此次大唐新罗队以及高句丽百济队中,倭国站到了敌对的一方。
那就没什么客气的了。
皇帝当即下旨:
我朝来年必有海东之政,汝等倭客,不得东归。[3]
免得回去走漏消息。
于是这几位倭国使者便被软禁在了鸿胪寺——后来鸿胪寺懒得担责任,怕他们跑了,就又转交到了大理寺。
‘请’倭国使者们等大唐灭了百济后,再想回国的事儿。
*
显庆五年一月。
大军出发东征。
姜沃于朝上见诸位将军向皇帝辞行。
忽然记起苏大将军灭西突厥后那个元宵灯会。
那时,她曾想起了‘一身转战三千里’的诗。
但如今,她眼看着苏大将军,从最西面咸海归来,又即将奔赴百济——
这都不是一身转战三千里,这完全是三万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