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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武皇第一女官》番外(高亮慎订阅) 李小白一进相府(……

作者:顾四木 字数:7964 书籍:(大唐)武皇第一女官

  番外(李小白篇)·2023春节彩蛋·时间线跳跃六十余年后预警线!(可全文完结再看)

  **

  夜色蒙蒙。

  李小白揉了揉眼睛,坐了起来。

  不是家里熟悉的床褥,他有点睡不惯。

  他把头从帐子里探出来,寻找父母的身影。

  寝间跟外间隔着一挂棉布帘子,但李小白能从缝隙里看到透过来的烛光,也能听到父母轻声交谈的声音。

  这让李小白觉得很安心,也很快活。

  他很少跟父母住在同一间屋子呢!

  *

  不过,李小白很少有机会跟父母住,并不是因为他家庭关系不好,而是因为他家有钱。

  有钱到李小白今年快要岁了,却还没有完整逛过自家的大宅子,更别提父母口中的‘别苑’‘温泉庄子’这些陌生的地方了。

  家中地方大,祖父祖母住了最中间的大院子,他的父母以及叔叔们就分东西而住。

  李小白生父是李家大郎,因此住在府东侧,最宽阔的一处二进小院中。

  他从记事起就有了自己的屋子,和专门负责照顾他的乳母和婢女。

  爹娘只有晚上跟他一起吃饭,陪他认字玩耍——在他白天想找娘的时候,乳母就温柔地抱着他哄道:“小郎君,娘子去衙门当值去了。”

  她的声音很轻柔,带着一种李小白还听不太懂的喜悦:“小郎君,你娘亲能去衙门做刑案主司,并不容易哩——你阿翁道家中又不缺银钱,很不必娘子出门做事,还是做这样辛苦的事,连孩子都顾不上。”

  李小白认真听着,问乳娘道:“祖父原来不喜欢阿娘出门吗?”

  乳娘点头:“是,但娘子心里是很情愿去衙门做官的,刑案官很要紧呢,须得是仔细人。”

  “我陪小郎君玩好不好。”乳娘声音放的更轻了:“若是小郎君白日想要阿娘的话,传到老主君处,只怕娘子难做。”

  按说给小孩子,不该说这么多家庭现状。

  但乳娘早发现,自己服侍的这位小郎君格外聪颖,才不到岁,就认得很多字了,口齿也很清楚。

  娘子也说过,平素可以跟小郎君说实情讲道理,不要编什么瞎话哄他。

  于是乳母就照实说了。

  果然李小白再也不闹着找娘亲了。

  他想起了每天晨起,爹娘会一起来看他——那时候他都是才睁开眼,还没从被窝钻出来,而爹娘却是吃过了早饭换过了衣裳,要出门了。

  娘穿着跟爹一样轻便简略的官服。

  她总会弯腰亲一亲自己的脑门:“爹娘去衙门了,今日在家也要乖乖的。晚上回来继续教你认字。”

  李小白仰着脸被娘亲一下,心里感觉得到:娘是很高兴的。

  于是他不但不闹着找娘,还在祖父把他抱过去故意问他“想不想你娘一直在家陪你?”的时候,蹬着腿开始嚎:“我想爹!我要爹陪!要爹!”

  然后在祖父目瞪口呆的时候,从他腿上爬下来,噔噔噔往外跑去:“我要去衙门叫爹回家!”

  就听到阿翁在后头急的喊人:“哎哟,你们都是瞎子啊,没看到小郎君跑啦?还不快把他抱回来!如何能去衙门耽搁大郎的公事?”

  *

  只是,虽然接受了爹娘只能晚上陪伴自己的事实,但李小白到底还小,心里是恋着父母的。

  这段时日能跟爹娘一直呆在一起,连着晚上也都睡在一个屋里,李小白就特别开心。

  洛阳真是个好地方!

  李小白脑子很好使,清楚的知道,爹娘这是带他到都城洛阳来了!

  因为爹娘要来考试。

  娘抱着他细细说与他听:“朝廷向来都是要考核官员的,只是从前,朝廷会按年份,年一计,让官员们入京述职。”

  “但自从当今圣人登基后,就改了这种考核。以至于每年过了中秋,各地官员都紧张的不得了。”李小白就见娘亲笑起来:“还有去拜清、拜佛祖的,拜天拜地盼着不要抽中自己——”

  “官员们不再按品阶,五品以上的年一进京,五品以下的八年一进京,而是朝廷每年‘随机抽取’一些官员,进行考核。”

  “对被抽中的官员来说,等朝廷‘考试通知’到了,就只给天时间收拾行装,还要整理好自己的‘述职报告’,接着就要坐官驿提供的马车到洛阳来参加‘年度考核’,不得拖延推诿。”

  “今年也巧了,爹娘同时被抽中了。”

  李小白又被娘亲了一下:“阿白跟着爹娘一起去洛阳好不好?怕不怕路上吃苦?”

  “不怕!”

  倒是乳娘闻言有些惊讶,上来劝道:“小郎君还这幺小呢。”然后又道:“那娘子带上我。”

  “不必了,朝廷分给考试官员住的房舍,每家就两间。我与夫君想着,只带一个小厮一个能干的丫鬟去就够了,正好两间房舍。”

  乳娘放心不下:“娘子?到时候小郎君怎么办呢?”

  “我们夫妻俩带着他睡。”就两间房舍,若是乳娘带着儿子睡一间,他们夫妻一间,那带着的丫鬟小厮就只能出去寻逆旅住了,肯定不便。

  “那白日,娘子和郎君都是考试的……”

  “无妨,让丫鬟带着他——你就放心吧,咱们家还有丫鬟已是很好了,据说有些家中拮据的官员,不得不带着孩子去官舍暂住,白日就把孩子托付给那里照应的‘管家’看着,安全的很呢,还供给饭菜,再亏不着孩子的。”

  “是难得一回长见识的机会!”

  周氏是下定决心要带儿子去了——若非这次机缘巧合,他们夫妻一起进京考试,公公婆婆是肯定不会同意她单独把孩子带走的。

  就这,公公都好大的意见。

  李小白也听过阿翁的抱怨。

  爹娘临走前一夜,家中摆宴送别,阿翁喝多了酒,嘟囔了一句:“也没见从前这么些事,果然换了女人做皇帝,女人做宰相,就是乾坤倒悬,世事……”

  李小白震惊地看见,阿翁还没说完话,爹娘和叔叔婶子们都如临大敌围了过去,嘈杂道:“爹啊”“阿耶”“天啊”一阵纷乱叫停,最后一齐道:“这话可不能说!”

  之后真·七手八脚把阿翁扶走了,请他老人家喝多了就回去睡觉,免开尊口。

  李小白跟在后头,还听一向脾气最直的叔直接抱怨道:“我的个亲爹,您倒是致仕不做官了,可咱们一大家子的前程……”李小白海拔低,清楚地看见阿翁气提腿要踢叔。

  而叔灵活似猿,一个搂膝拗步就扭开了。

  李小白就站在门边点头:原来当今圣人是个女人,宰相中也有女人。

  不过,对李小白来说,这个信息没啥冲击力——他虽然聪明,认识很多字,但年纪还很小,完全没有接触过史书,只听爹娘讲过些故事。

  对他来说,皇帝是女人这件事,就只是一件事罢了:就像爹是男人,娘是女人一样。

  李小白就这么到了洛阳,一路都跟爹娘在一处。

  一家口虽赶路辛苦,不如在家里过得舒坦,但很快活。

  *

  此时他利落地跳下了床,来到挂着的棉布帘边上。

  娘亲的声音更清晰地传了进来。

  “……哪怕明天就要去了,但,但我还是不敢相信,那可是姜相,是大司徒啊!怎么会忽然要见咱们儿子呢!况且,大司徒如何就得知,咱们夫妻入京,会带着阿白?你不知那宦官来传话时,我整个人都傻掉了,唉,连茶都忘了给那位公公上一杯。”很是懊悔。

  李小白就听自家爹好声好气道:“你忘记了?大司徒年少时师从袁李二位仙师。少时向来以占侯指谜,料事如神著称。也就这些年,能叫她起卦的人与事越来越少了,才逐渐少人提起。”李大郎是县里专管县志并收录整理朝廷邸报的,满县里,没有人比他爹更了解遥远的京城和朝廷要员。

  不过,李小白知道,他娘的官位比爹还高一点——因他见过阿翁骂他爹没出息,咋的在衙门里还比不过自家媳妇儿。

  他爹也只脾气很好地笑。

  正如现在,温声细语哄媳妇:“所以大司徒有什么算不到的呢?既然召见,必是咱们儿子的大造化。你明儿还要陪儿子去相府,还不快睡,总不好带着两块眼底乌青去见大司徒。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然后娘亲声音复响起:“你说,大司徒怎么会忽然要见咱们儿子呢?”

  外头陪着妻子熬夜的李大郎:……我累了,我真的累了,这样车轱辘的对话,已经发生了八百遍了。

  从早起有宦官到这官舍来传话,一直到现在,妻子几乎只会说这些话啦!

  “娘。”

  夫妻俩转过头,看到棉布帘后面钻出来的小脑袋。

  周氏连忙起身走过去,把儿子抱在怀里,又把搭在椅背上的棉褂子给儿子披上:“你这不省心的小祖宗,就这样穿着单衣在屋里钻来钻去?夜里冷,仔细冻坏了你!”

  见儿子乌溜溜的眼睛,周氏又忍不住对着脑门亲了两下。

  跟丈夫说车轱辘话,正是因为她满心激动与骄傲:那位位极人臣权倾天下的姜大司徒,竟然点名要见自己儿子!以她的神机莫测,相人如神,想必是儿子颇有神异!

  她儿子将来说不准有大出息呢。

  周氏把儿子抱过来,又重新嘱咐他,明儿见了大司徒该怎么行礼问好。

  这样的话,李小白今天也听了八百遍啦!

  于是他开起了小差,把头转来转去,结果,就从开着透气的小半扇窗子看到——

  “娘!白玉盘!娘屋里的白玉盘挂在天上。”

  周氏这才停下嘱咐,忍不住失笑:这孩子被乳娘照顾的太精细了,夜里从来都是守的牢牢地,起夜也不让他出门,生怕小孩子被黑乎乎的夜色吓掉了魂。

  以至于儿子快岁了,竟然是第一次见到明月。

  她让丈夫过去把窗子再推开些,然后道:“这是月亮。”

  李小白出神望着月亮:这就是他学过的‘月’吗?很像白玉盘,但又比白玉盘更加皎洁!

  他不要娘亲抱了,挣扎着来到地上,想跑去窗前,更近地看月亮。

  结果被娘拎住了领子。

  “不行!夜里冷,不能跑去窗口吹风。”

  李小白伸出小手,努力抗争:“要,要……”

  被周氏无情镇压:“要个大头!”

  说完直接抱起儿子,不顾蹬腿挥手的反抗,把李小白塞回被子里不许他出来了:“好孩子,快点闭上眼睡觉,明儿是决不能起晚的。”

  李小白只好闭上眼。

  但心里还在想着方才见到的月亮。又想到喜欢摇头晃脑吟诗的二叔,一会儿感花,一会儿对鱼的,都能念上两句。

  李小白想:那我以后,要给月亮写诗,写好多好多……

  他睡着了。

  *

  次日清晨,周氏坐在租用的官舍马车上,心神不定。

  夫君以为她是害怕见权倾天下的大司徒,其实,周氏心内,激动更多些。

  她要见到大司徒了!她想,天下所有女官,要有机会见到大司徒,都会激动的!

  周氏兀自心潮澎湃,李小白则坐在马车上向外看。

  “娘亲,那是什么?”

  周氏回神,顺着儿子的小手看去。

  只见街上行马道,一个骑着马的女子缓缓行过。只见她头上戴着斗笠似的帽子,垂下来纱织物,将面容挡住了绝大部分。

  “这是幂篱。”

  李小白点头:“这就是幂篱啊?”

  他听阿翁说过这种幂篱。

  阿翁是用怀念的语气说的:想当年他年轻的时候,官宦人家夫人与小娘子出门,都可讲究,一定要带着幂篱,免得外人窥视了去。可惜如今再没有如此守礼的古风了,女子们甭管有没有出嫁,竟然都大大方方的出门行走,别说幂篱,连个遮面的扇子也不带,真是,唉,真是没眼看啊!

  周氏也有点稀奇:这会子出门还带幂篱的女子,多半是从偏远之地来的,家中还未改数十年前的旧俗。

  可,若是少见的旧式人家,也不该穿跟自己一样的轻便女服,还独自骑马。

  奇怪。

  不过,周氏心上记着大事,奇怪过后也就放下了,继续教儿子复习见了大司徒怎么说话。

  马车很快到了距离皇宫最近的颁政坊。

  里头住的都是勋贵人家,朝中大员。

  但哪怕如此,周氏还是一眼就看到了其中最显眼的相府。

  李家也算是当地豪富,宅子颇阔。但见了相府这大厦连云,高阁叠起,还是有些惊住了。

  新都洛阳皇城已是出了名的巍峨阔丽,她与夫君进京的第一日,就带着儿子远远看过,深叹壮丽。

  然此时近距离看这座相府,还是冲击力巨大。

  李小白原本从马车窗口探出头平视外头,现在小脑袋却已经完全仰起来,仰到极限,以至于周氏赶紧托住儿子的小脖子,怕他闪到。

  “娘,为什么比别的府邸大好多。”

  周氏怕儿子进门后也童言无忌,连忙道:“这原是圣人亲下旨建的宅子,原说是按亲王府邸建的……”所以规制如此,但后来却赐给了大司徒。

  一时又解释不清,主要是她确实也不很清楚其中缘故,只好告诉儿子:“这话进门后可不许乱问人。”

  李小白懵懂点头。

  相府正门前的一条街,就直接划给了相府。

  车马络绎不绝,往来如织,都是来请见大司徒的。

  街道东西两头都有打扮干练的女吏负责接待,挨个问驶过来的马车有无‘牌子’。又有高大健壮的侍卫,负责引导以及维护秩序,再没有人挤车碰的现象,都是规规矩矩排队。

  周氏自然也嘱咐车夫好生排队,自己则从窗口望出去:见前头有一架马车上,有人拿出了黄色牌子,那女吏就对着一个册子勾画了:“没错,确实是天前定约的。”

  还有一架马车则是没有牌子,里头人连声问道:“容接引指点我,去哪里递名刺?”

  这是还没预约的。

  就有侍卫引着这辆马车掉头,从另外一条路出去,绕去递名刺处。

  周氏握紧了手里一块红头木牌——这是来传话的宦官留下的,让她务必带上牌子再去拜见大司徒。她一直在留心,发现有人是黄牌子,有人是绿牌子,但就她一个是红牌子。

  这是什么意思呢?周氏有点担忧与旁人不同,但来都来了,只好忐忑递出红牌。

  那女吏都愣了一下,然后立刻站直了些,忙忙唤旁边候补的女吏:“去前头引着!这是大司徒的贵客——但凡来访,要直接见!”

  后面的马车显然也听到了,非常羡慕的看着周氏:居然是司徒府上发的直接面见大司徒的红牌!瞧着只是官舍的租赁马车啊,难道里头坐着什么不显山不漏水的大人物?

  周氏也懵了。

  不过她很快看向自己儿子——感觉这红牌不是给自己,而是发给儿子的。

  *

  宰相府的大门,只会为皇帝驾临而打开,其余宾客,只有东西两侧门可走。

  于是周氏的马车驶过正门前,去往西门。

  李小白再次疑惑道:“娘,为什么是姜府?大司徒没有爵位吗?”

  他一路都趴在窗子上看,看到了好几个国公府,侯府呢,怎么到了大司徒这里,府邸正门上悬着的是姜府呢?

  周氏也有些惊讶,不过她很确定,哪怕没有悬匾,大司徒也是有爵位的。

  她不但有爵位,还身兼好几个官职——这在本朝一直很常见,宰相们一般都身上挂着数个官职,比如尚书右仆射,也可以兼着下面六部的尚书,再兼着东宫的职位。

  俱周氏所知,姜大司徒身上曾经有过的官职不下数十个,如今正在担着的官职也有七八个。

  这样的宰辅,称呼起来都令人犯难。

  按说官职易变,爵位固定,应该称呼爵位更合适些,但所有在朝为官的人,哪怕是他们这些县城的官吏,也都只会称呼姜相为大司徒。

  无他,只为做臣子,一切应向皇帝看齐。

  圣人在朝上言必称:“朕之大司徒”,那么所有人就都称姜相为大司徒。

  周氏只好道:“你乖乖的,今日都不要多问。”

  李小白感觉到了,马车越接近西门,娘越紧张,手都变冷了,似乎还有点颤抖,立刻不问了。

  谁料母子俩到了姜府西门,下了马车,竟然又碰到了方才骑马的女子。

  只是这会子她已然摘了幂篱,在跟姜府里出来的一位女吏说话。余光看到周氏和李小白时,才忽然捂住了右脸。

  然后大大方方对周氏笑道:“我在战场上伤了脸,有些骇人。”

  周氏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她在路上骑马,哪怕视线不便,也带着幂篱。

  原来是怕惊到路人。

  周氏见她露出的半边脸,杏目秀眉很是英气,端的是好相貌,心里极为她可惜的,然后又格外敬重道:“这位娘子为家国伤了容颜,我们心中只有敬服的。”请她不必如此遮掩。

  那女子笑了笑,仍旧不肯放下手:“咱们是无妨的,就怕吓到孩子。”

  李小白一直听着,此时便道:“我不怕!”

  那女军官便笑道:“小郎君好胆气,那我可就把手放下了。”

  她露出了左脸,李小白眼睛亮亮道:“根本不吓人的!”

  只见这女军官左脸虽不是右脸肌肤平整,有一道狭长的刀疤,却让她整个人立刻锋利了起来,添了一种神奇的魅力。

  *

  周氏直到出了相府们还晕乎乎的,像踩在棉花上——

  她刚进去,行了礼,就听大司徒道:“你下午还要参加两场考试,先回去准备吧。孩子留在我这里,到时会好好送还给你。”

  大司徒的语气很温和,但周氏就是下意识完全听从了,根本没想过要说出一个‘不’字来。

  直到出了姜府门,才开始惊讶:啊?大司徒日理万机,居然还能记得她的考试时间?!

  晕乎乎上了马车,才反应过来另一件异常的事情。

  不对!大司徒不是已经年过八十了吗?

  但刚才看到的女子,绝不是八十岁的老人啊!不会把孩子送错了门吧?

  周氏甚至忍不住掀帘子确认下,嗯,确实是姜府没错,门上确实挂着御笔亲题的匾额没错!

  虽则已经亲眼见过,但要说大司徒的年纪,周氏完全看不出……只觉得大司徒身上,有种历经世事权掌天下的威严,却又有从未沾过世事的渺然无踪,简直像是传说中‘飘然乘云气,俯首视世寰’的天人。

  *

  与周氏的吃惊不同,在李小白的脑海里,年龄还是比较混沌的东西。

  因而他根本没琢磨眼前人的年纪。小孩子看人,只按照孩童心性直白看可不可亲。

  李小白现在完全没有进门时被娘亲传染的紧张情绪了——他只觉得,呆在大司徒身边,一点也不令人害怕,反而好自在好舒服。

  大司徒的眼睛,是他见过最好看的眼睛了。

  像是,像是昨夜见过的明月!

  于是李小白呆呆看着大司徒的双眸,直到被人捏了捏小脸蛋,才反应过来。

  明明才是初见,李小白却一点也不害怕,甚至被捏了左脸,还下意识转头露出右脸。

  果然又被捏了。

  然后他就被这位母亲念叨着‘要格外敬畏’的大司徒亲手抱起来,被抱到她坐着的榻上,挨着她坐。

  大司徒低头对他道:“有一个人,让你见一见。”

  李小白有点茫然:啊,这句娘亲没教给他怎么回答啊。

  昨日娘亲教了他好多问题,比如念了什么书,家里有什么人等等。李小白就以为,自己来见大司徒,是要被问许多问题的,像是爹娘考自己认字一样。

  谁知,大司徒什么也不问,只让他见一个人。

  李小白索性忘记娘亲教的所有话,只按自己的心情来,他仰着脸儿:“好!”

  “请裴将军过来吧。”

  很快,一位身着银色薄甲,剑眉星目的少年将军走进门来,腰间还悬着一口宝剑。

  大司徒道:“请裴将军剑舞。”

  少年将军行礼:“是。”

  接下来的时光,李小白完全看呆了——哪怕他不知道这位是剑圣裴旻,剑舞为当代一绝,但他已经被深深震撼和吸引了。

  李小白从未见过这样令他着迷之物,寒光凛然的宝剑,电光下射穿透云霄般的剑舞,比之前看到过的一切,都令他震惊着迷。

  直到剑舞结束良久,有侍女上来送饮子,李小白才回神。

  低头看到眼前摆着一只漂亮的玉碗,里头是透澈晶莹的淡紫色。

  李小白尝了尝,葡萄汁!

  特别好喝的葡萄汁。

  而剑舞毕,下去换过衣裳的裴旻回来,就看到埋头喝葡萄汁的孩子,只剩下小汤圆一样的腮露在外头,心情有点复杂:“这就是大司徒说的,我命中注定的弟子?”

  大司徒说的当然是真的,裴旻从不怀疑。

  前日大司徒召见,说自己的弟子已到了洛阳,很快能见到,裴旻就很期待。哪怕大司徒说弟子年纪还有点小,裴旻也没在意,但真没想到这幺小啊……

  目测了下,还不到自己膝盖呢。

  李小白从玉碗中抬起头来,只觉得心里被欢喜撑得满满的:“我可以学剑?”

  裴旻上前,弯腰戳了戳李小白的脑门:“你愿意认我做师父吗?我教你剑术。”

  *

  李小白很快发现,大司徒和新师父眼前,虽也是玉杯盛着淡紫色液体,看起来是葡萄汁,但闻起来却跟他杯子里的不同。

  “这是酒吗?”

  闻起来跟阿翁喝的酒有些像。

  李小白的腮又被捏了一下,只听大司徒道:“果然是你啊,这幺小就认识酒。”

  李小白:?

  “但现在可不能给你喝。”

  李小白眨巴眼:“什么时候才能尝尝酒的滋味呢?”在家里,爹娘有时也对饮,但也不给他喝。

  “再等十五年吧。”

  李小白好失望,对不到岁的他来说,十五年,简直是想象不到的长,那还要多久啊!

  *

  其实李小白是有点茫然不解的。

  他知道这位让娘亲紧张的一夜睡不着的大司徒,一定很忙——只看门口排长龙的马车就知道了。

  但这整整一日,大司徒却又很耐心的陪着他,跟他一起喝葡萄酒(汁),看剑舞,聊天。

  甚至还亲自带他去逛府邸,给他准备了许多书和礼物。

  为什么呢?

  李小白很聪明,已经能分辨出人的情感:爹娘家人疼爱他是因为亲缘,娘眼里满满都是疼宠心爱,有时候抱着他不撒手只叫心肝宝贝。可大司徒明明是初见,看他的时候却好温柔,像是看一块珍宝,带着无尽的期许。

  李小白迷茫后,又很快开心起来:一定是因为他讨人喜欢!

  他是家里最讨人喜欢的孩子,所以大司徒也很喜欢他。

  于是用过午膳后,他忍不住跟大司徒分享自己昨晚刚刚树立的人生目标:我想写好多好多诗,尤其是月亮的。

  说完后,脸又被轻轻捏了一下,李小白后知后觉——大司徒好喜欢捏脸哦。

  “好,多多写。”

  *

  哪怕再不舍,暮色四合的时候,李小白也知道,自己该回去了。

  他看着大司徒,还没有开口,眼前人就已经未卜先知道:“以后还有机会再见的。”

  “什么时候呢?”

  李小白仰头问道,却没有得到具体的回答,只是又被捏了捏脸。

  有侍女来领他:“小郎君,这边请。”

  李小白不舍地走到了门口,忽然扭头跑了回来,一直跑到大司徒的榻旁,扯了她垂下来的衣袖问道:“我能尝一口葡萄酒吗?”

  十五年啊,太长了。

  李小白觉得脸上有点痒痒的,原来是大司徒垂下的发丝,拂过他的脸。银白色的发丝,比他见过最好的银线还要好看,映着一双明月清泉似的眼睛。

  他见到大司徒脸上分明的笑意。

  很快,大司徒再次抱起他,放在榻上,将玉杯推到他面前:“可以尝小小一口。”

  倒是他的新师父,上前一步:“大司徒,这孩子还太小,这酒……”

  李小白连忙抱住杯子。

  他用舌尖小小的点了一下。

  这……好像还是葡萄汁啊。

  见裴师父要上来拿走他的杯子,李小白不知哪里来的勇气,闭上了眼睛立刻抢喝了大大一口。

  旁边裴旻上前一步的动作晚了,只看这孩子‘咕嘟’一口喝了大半杯葡萄酒——怎么说呢,只看勇气,倒是好的剑客苗子。

  他无奈道:“还好吗?”

  李小白道:“跟葡萄汁是一样的!就是有点苦,还有……”

  还有……

  我是谁?我在哪儿?眼前怎么好多圈圈?

  李小白睡过去前,还能听见大司徒的声音:“让人去告诉他爹娘一声,这孩子留在这里住一晚吧。”

  “再请府里的儿科大夫来瞧瞧,备些孩子能喝的解酒甜汤。”

  之后,李小白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

  李小白醒来后,有侍女上前给他喂甜汤。

  还不忘扭头对另一个侍女道:“大司徒说了,小郎君一醒就去报她。”

  那位侍女略一犹豫:“可,大司徒正在跟上官侍郎夜谈……”

  想了想还是去了,反正上官侍郎也不是外人,她常夜里留宿在姜府呢。

  *

  月色皎洁,从光亮的琉璃窗透过来,洒了一地银霜。李小白就呆呆的坐在床上,看着大司徒走进来。

  她一身青衣宛然,月光洒在上面,流转出碧波一样的光泽。大司徒在月色中而来,整个人也像是由月光与霜雪凝聚而成的——

  李小白看着她,又不由转头去看琉璃窗外的月亮,然后不等侍女抱他,就活泼灵巧跳下来床来,一路跑到大司徒跟前,小小声问道:“大司徒是不是从月亮上来的?”

  一定是的!

  大司徒略摆手,侍女退了出去。

  李小白原本仰着的头变成了平视,他惊讶地看着大司徒竟然蹲下身子,完完全全与他平等对视。

  然后温柔地搂着他,跟他一样,用说秘密的语气轻声道:“我不是从月亮上来——但我是从另一个地方来的。我告诉你,你会不会替我保守秘密?”

  李小白用力点头。

  他想起之前偷听到的爹对着娘赌咒发誓,说什么会一生一世,不然就……还没说完就被娘给止住了。

  想来那就是最重的誓言了。

  于是他举起小手:“我会一生一世保守秘密!”

  大司徒笑了,宛如霜雪冰溶。她只有笑起来的时候,眼角才会有散开的轻柔纹路,显出历经岁月的痕迹来。

  “那我只告诉你一个人,小太白星。”

  “我来的地方啊,是‘东方红太阳升’之处。”

  李小白震惊了:啊,大司徒不是从月亮中来,竟然是太阳吗?

  他不由追问道:“那里好吗?”

  大司徒点点头:“嗯。所以,我有些想家了。”

  淡淡的情绪蔓开,像是一地月色一般。

  李小白已经把娘亲说的‘对大司徒要无比敬重’的嘱咐,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他伸出双臂搂住眼前人的脖颈,像乳娘哄他等娘亲回来一样,轻轻拍了两下:“再等等,就能回家了啊,不着急。”

  耳畔听见,大司徒又笑了。

  两人分享完秘密后,李小白便听大司徒问道:“夜里会不会想爹娘?要不要找人送你回家?”

  李小白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不,我不想回家,我想看月亮。”

  还很自然就把亲娘在家的说一不二的独断给供出来啦:“昨夜我要多看一会儿月亮,娘都不让,还凶我‘看个大头!’”

  他指着琉璃窗:“开窗看月亮好不好?”

  大司徒没有拒绝,她亲手为他披上一件厚厚的棉衣,又给他带了一顶暖和的虎头帽。

  “好,咱们一起赏月。”

  李小白生平第一回,在夜色中伏于窗口,尽情看着天空上挂着的白玉盘。

  不,是月。

  月亮,可真好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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