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巳将解行舟塞给他的圣旨展开,看了许久。
看落款时间,这道圣旨分明是他们去祁北之前就拟好的。
本来他是不在意这些的,可若是圣旨早就下了,他与楚竹便也早就生米煮成熟饭,也不至于现在被当成是一个外人。
名不正,言不顺,又不得国师的欢心。
圣旨逐渐被捏的不成型,沈巳的脸上也看不出任何情绪,不是一瞬不瞬地盯着沈景琛,谁都能看出来他此刻的心情差极。
众人见状纷纷找了个借口作鸟兽散了。
沈景琛对上他与常人无异的眸子,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好,连忙打着哈哈转身进屋关了门。
他靠在门上,吐出一口气,颇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这小子,变得我都不认识了。”
沈景琛嘟囔了一句,转身就看见站在那一动不动的沈巳,一个哆嗦心脏差点停了。
“你......怎么进来的?”沈景琛顺着气,不停地拍打着胸口,“神出鬼没的吓我一跳。”
“父皇是心虚了?”沈巳面无表情。
“我......我心虚什么?”沈景琛哼了一声,可眼睛却是不敢直视他。
沈巳将圣旨随手放在桌子上,走到他面前,淡淡地看了沈景琛一眼,便错开他出去了。
明明他什么都没说,可沈景琛从那眼神里就是看得出来,他在埋怨他没有把圣旨早拿出来。
这若是换成别的任何一个儿子,沈景琛也就怼回去了。
偏偏是沈巳。
他最不知道如何相处的儿子。
自打亚卿去世,沈巳就像个空壳子,没了幼时的活力。
偶尔碰见,就是看见他在发呆,就是沈景琛上前喊他,他也没反应。
若不是明显能感受到他的呼吸,沈景琛甚至怀疑,他是不是……
终究,是他负了他们母子。
沈景琛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走到沈巳方才站着的地方,抬手拿起圣旨。
这才发现楚竹的名字,有些模糊了。
沈景琛叹了口气,他竟没想到,她成了沈巳的执念。
也是她,让沈巳逐渐活了过来。
沈巳的一颗心,只在楚竹面前是火热的。
这一点,怕是他自己都不清楚。
沈景琛一想到沈巳对楚竹的那份温柔,小心翼翼,心里就有些发酸。
也不知道是欣慰还是怎么。
……
楚竹房内。
一道人影忽地出现,站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床上的人。
那眉眼之中,是化不开的温柔。
“阿竹,我等了两世,终于等到你了。”
“以后,我定不会再让你受半分委屈。”
“那些伤害你的人,我会让他们,百倍,千倍地奉还。”
沈巳说这话的时候,一双绝美的异色瞳出现,在昏暗的房内,熠熠生辉。
一道异样的光芒自那只金色的瞳中略过,与此同时,楚竹的抹额忽然脱落,露出那朵妖冶的红色鸢尾花。
相映生辉。
“阿竹,这是宿命,你我的宿命。”
沈巳抬脚走上前,俯身在那朵鲜艳欲滴的鸢尾花上,轻轻落下一吻。
再起身时,她眉心的妖冶竟然渐渐影了去,好像从未出现一样。
楚竹迷迷糊糊中,好像感觉沈巳在看着她,她努力地睁开眼睛,对上了那双满是深情的眸子。
似千山万水,沉的不像话。
楚竹心中微讶,只以为自己在做梦。
等她将手从被子里拿出来,覆盖在他的脸上,真实的触感才让她如梦初醒。
“不是梦啊。”
楚竹疲惫的脸上泛起一丝笑意,浓重的困意席卷着她的全部神经。
奇怪……明明她昨晚很早就睡了,怎么会这么累……
好像睡……
楚竹觉得自己的眼皮越来越沉,她使劲儿摇了摇头,撑着身子半坐起来。
沈巳一手扶着她的肩,一手覆在她的手上,轻轻落下一吻。
那一吻似蜻蜓点水,让楚竹的心里泛起一阵涟漪。
“国师他……是不是为难你了。”楚竹的声音细若游丝,浅笑着看他。
“嗯。”
沈巳闷闷应了一声,“他不喜欢我。”
楚竹只觉得自己头昏脑胀了,她居然从沈巳的声音中,听到了委屈。
楚竹将头歪在他他的手臂上,轻轻摩挲,带着些许的鼻音,笑道,“我喜欢就好了。”
沈巳眉眼带笑,她明明困得要死,却还在这里安慰他。
“你太累了,睡吧。”
沈巳将她放下,盖好被子,坐在床边温柔地看着她。
鬼使神差地,楚竹迷迷糊糊中伸出手拉住他的衣摆,声若细蚊,“别走……陪我一起……”
沈巳向来清冷的眉眼在这一刻,软的不像话。
手腕处的温软让他不禁失笑。
明明楚竹的力量很小,他就好像是被人拉住一般,顺势躺在了她的身边。
“好,不走。”
沈巳将她箍在怀里,替她理了理乱掉的发丝,一双眼睛从未离开。
好像只要是她提的要求,他就从未拒绝过。
也无法拒绝。
这一晚,楚竹睡得很沉。
她做了一个梦。
梦见了一个人,看不清面容。
那人从不与人交流,也从不表露出自己的任何想法,哪怕是一个表情,都屈指可数。
好像什么事情,都无法提起他的兴趣一样。
余下的二十几载,他始终孑然一身,坐看四季变化,岁月更迭。
仿佛是在等一个人。
没有那人,他的整个世界就是那样枯燥,无趣,毫无色彩。
大雪纷飞,山空尽,鸟飞绝。
他的独坐凉亭,任雪花白了头,湿了衣衫。
后来他死了。
年仅三十六岁。
楚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这个梦。
梦里她看着那人的身影,心里一阵一阵钝痛,压的她喘不过气,泪水直流。
房内。
深睡之中的楚竹,面色痛苦,满脸泪水。
沈巳被她的哽咽惊醒,看见她这副模样,心似刀绞一般。
“阿竹……”
沈巳侧身,擦去她的眼泪,俯身抵上她的眉心。
那一瞬间,她的梦境尽数被他探去。
沈巳微微一怔。
她竟然梦到了……
“阿竹,都过去了,我现在好好的。”沈巳轻喃,琥珀色的眸子骤显,周身散发出丝丝黑气。
待黑气褪去。
楚竹逐渐安宁下来,嘴角挂着一抹浅浅的笑容。
沈巳竟是动用了那道禁法,只为了给她编织一个美梦。
他轻轻抚上楚竹娇小的脸,眼底尽是压抑,“阿竹,真想你快些长大,可我又不想让你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