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很短。
对沈巳来说,如此。
可对某人来说,这一夜,相当漫长。
天边泛起鱼肚白。
千羽澜坐在床上,一双眼睛睁得浑圆,丝毫睡意没有。
为什么?
因为他知道,沈巳那个小子,偷摸进了他闺女的屋。
“臭小子。”
千羽澜咬着牙,想冲进去将他提溜出来。
可是……
好巧不巧地,刚才他告状的话和楚竹的回答,尽数被他听了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沈巳故意的。
除了这几句,别的他什么也没听到。
竹儿喜欢他。
这代表着他不能随便动那小子。
“怎么偏偏这个时候失了记忆,”千羽澜烦躁地挠了挠头,脑中开始搜索恢复记忆的法阵,“要是能破了这个锁魂阵就好了。”
锁魂阵一破,他的自我意识也就不会逐渐衰弱。
就在刚才,他竟然有一种无法控制自己身体的感觉。
他从来不是坐以待毙的人。
从他在这间屋子醒来的那一刻起,无论是解阵方法,还是记忆,他都在搜索。
可是,无论是那一样,都让他没有办法。
禁阵……
他有印象,不,应该说,他非常熟悉。
可是给他下了锁魂阵的人分明也很清楚,所以将他对于禁阵的一些记忆,也尽数封了起来。
千羽澜正冥思之际,忽地觉得房内多了一人。
千羽澜睁开眼,沈巳正面无表情地站在他的床边。
两人谁也不说话。
千羽澜索性闭上眼睛,并不想搭理他。
最后还是沈巳叹了口气,声音清冷,“我可以帮你解阵。”
闻言,千羽澜这才缓缓睁开眼,眼里的探究意味,颇为明显。
他提防道,“你想要什么?”
分明是怕他拐走了楚竹。
沈巳失笑,“我只要她开心些。”
“阿竹自小过得苦,独自在山上长大,为了生存,让自己穿上了一身盔甲。”
“楚家的做法,早就让她寒了心。她一直将自己放在黎明苍生的对立面,可她这心里,却不忍伤害任何一个无辜之人。”
不然……
这些年来,就算云岭山被踏破了,她也断然不会出手,救助任何一人。
她只不过是,一边清醒着,一边又做着梦。
归根究底,她只是想换来一颗真心罢了。
沈巳第一次对楚竹意外的人说这么多话。
其实,他也不知道这话是对千羽澜说的,还是对自己说的。
可能,二者都有吧。
千羽澜听他如数家珍,似乎能说出楚竹的每一个细节。
若不是千羽澜听说了他们一人住山上,一人居皇宫,千羽澜甚至产生一种,沈巳陪着她一起长大一样的错觉。
千羽澜看得出来,他对楚竹的深情,总不是假的。
那是一种爱人到骨子里的眼神,是怎么也藏不住的。
那样的眼神,他曾经也见过。
可按理说,他应该会刻骨铭心才是,但记忆总是一片模糊。
“我知道,你在寻找解阵之法。”沈巳看着他,淡然道。
“你如何得知?”千羽澜反问。
“就凭,你是千羽澜,炎国的国师,我认识的你,就是如此。”
他向来是个骄傲的人,他不允许自己这么被动。
千羽澜怔了怔,默了片刻,神色才逐渐郑重起来,“你打算怎么做?”
这是同意沈巳的提议了。
“直接取出来,以彼之道,还之彼身。”
“直接取出来?”
千羽澜愣住。
这阵起,要么用完消损,要么找到阵眼,寻求解阵之法。
他还第一次听说,这阵,能直接取出来的?
“这奇门八卦阵,又不是实物,如何取?”千羽澜犹豫半晌,问道。
“我可以。”沈巳平静如水,一双琥珀色的眸子看不出任何情绪。
别人兴许做不到,但他可以。
“有劳。”
千羽澜抬头,左眼瞳仁之中,一轮阵法渐渐浮现,依旧泛着诡异的黑紫色光芒。
这次才看去,那阵法周围的黑紫色,竟愈发地重了。
这也表明,千羽澜最近的意识状态,越来越不好。
沈巳眸子微沉,走到千羽澜面前,伸出手覆盖住他的左眼。
千羽澜只觉得左眼一阵灼烧感,继而,脑海里忽然涌入大量的记忆。
可独独,没有苏苓予。
千羽澜只觉得记忆深处有一道牢笼,里面锁着一个人。
那个人会哭,会笑,会爱,会恨……
不像他,一颗心,平静的不像话。
千羽澜回过神,才发现沈巳的掌心,赫然悬浮着一个黑紫色的阵法。
在它周围,还萦绕着一缕黑色丝气。
那黑色,千羽澜很熟悉。
那是沈巳身上的。
千羽澜恢复了记忆,自然也恢复了往日的性格,不再似这两日。
不过,却不像以前那样,一板一眼,像个缺心眼一样。
“你这身本事,从何而来?”千羽澜神情淡漠,周身的气场陡然一变,还是那个森冷可怖的国师大人。
沈巳看了他一眼,没有解释。
“说。”
四周的温度因为他那一声冷喝,骤然降低。
可沈巳,却跟感受不到一样。
“重要吗?”沈巳反问,“这身本事,从何而来,很重要吗?”
千羽澜抬手就是一掌,直接将沈巳打翻在地。
“我问你,你这身本事,从何而来。”千羽澜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沈巳吐出一口鲜血,却混不在意。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清醒的千羽澜,居然会有这种神态。
“你可知这是什么力量?毁天灭地的东西你也敢碰?你以为你控制得住吗?”
千羽澜意念一动,沈巳身下即显现出一道浅金色法阵。
法阵转动的瞬间,沈巳身上的黑气陡然大乱,像是被围捕的猎物一般,四处仓惶逃窜。
可无论怎么逃,始终都在猎人的围捕圈里。
受黑气影响,沈巳只感觉灵魂被撕扯一般。
疼痛的感觉让他几度昏厥,却又因为极度的痛感,变得清醒不已。
他疼得身子已经不成了形,但依旧紧紧地咬着牙,一声不吭。
千羽澜冷漠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松动。
不知是想到楚竹,还是想到过去默默陪伴在沈巳身边的十几载。
他终是收了手。
“你最好能好好控制它,不然,我就亲自送你上路。”
千羽澜拂袖,大门打开,沈巳被他一甩,直接丢到了院子里。
沈巳拖着重伤的身子,一双金灰色异瞳低垂,恰逢早起的解行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