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谁能拯救这个王朝
多多收着指甲的爪子拍打在脸上,蒋庆之悠悠醒来。
「喵!」
多多不耐烦了。
「起了起了!」
蒋庆之觉得自己是养了个猫大爷。
「少爷!」
「来了。」
哦!
外面还有一个。
蒋庆之推门出去,一阵冷风吹来,他不禁打个寒颤。
艹!
这身体还是有些弱啊!
「练武!」
天边还挂着星辰,伯府的小教场上,蒋庆之挥汗如雨。
徐渭也在练武,这个白胖子笨拙的舞动着长刀,师父孙重楼早已忍无可忍,「你这悟性太差了。」
「我靠这里杀敌。」徐渭指指脑子。
「呵呵!」孙重楼说道:「少爷说了,大明就是这等聪明人太多,以至于重蹈前宋覆辙。什么以文御武,自我阉割……」
「自我阉割?」徐渭低头。
胡宗宪没练武,老胡跟着蒋庆之学了太极拳,每日早上悠哉悠哉的打一套,自觉神功大成。
「武人不可不打压。」胡宗宪收功。
「不是打压,而是制衡。」蒋庆之一边擦汗,一边说道:「失去制衡的武人很危险,但压制太过,便是自我阉割。」
「武人跋扈的先例多如牛毛啊!」胡宗宪屁股坐在了文人这边。
「为何跋扈?」蒋庆之问道。
「失控。」
「所以需要制衡。」
徐渭干咳一声,「伯爷,武人一旦失控,轻者为藩镇,前汉前唐这等先例数不胜数。就算是前宋也是如此。重者便会沦为叛逆,反戈一击。」
大明也是如此……用不了多久,以李成梁为代表的将门养寇自重,成了不是藩镇的藩镇。
「士大夫打压武人,可想过武人的反击?」蒋庆之反问。
徐渭说道:「故而钱粮要握在手中,一旦武人跋扈,断了钱粮……」
「继续!」蒋庆之把布巾递给窦珈蓝,「怎么不说了?」
徐渭的才华堪称是大明最顶尖的那一批,可眼光却在有后世资讯加成的蒋庆之这里不够看。
胡宗宪已经醒悟了,「狗急跳墙。」
徐渭说道:「他们……会谋反,乃至于投敌。」
「我看过一本书,上面讲了个故事……」
蒋庆之坐下,接过温水喝了一口,「某个王朝末期,边军大多被将领掌控。边墙之外异族渐渐壮大,他们不断侵袭这个王朝,数次击败他们……」
胡宗宪和徐渭交换个眼色。
伯爷说的什么王朝,不会是大明吧?
「于是朝中便把希望寄托在了边军身上。边军开口要钱要粮食,要各等资源,给不给?」
蒋庆之问道。
胡宗宪叹道:「必须给,不给便会有不忍言之事。」
「可若是给了,便是养虎为患。」窦珈蓝看了胡宗宪一眼,「人心不足,今日索求钱粮得手,明日就会索要更多。」
「朝中商议不给。」蒋庆之端坐着,「随后边军示警,说敌军大举来袭,朝中慌作一团,随后钱粮源源不断送到边塞。于是敌军退去。」
「这是……勾搭上了?」徐渭的反应之快,令蒋庆之颇为欣慰。
「对,双方达成了默契。从此之后,朝中便知晓这些边将靠不住。可边军掌握在他们手中,若是他们放开口子,异族铁骑将会长驱直入。故而明知不妥,朝中依旧有求必应。」
蒋庆之的声音在这个清晨回荡着,除去孙重楼精力充沛的在练刀之外,所有人都在聚精会神的听着。
这必然是大明!
伯爷竟然以故事来推演大明的未来国祚。
胡宗宪暗自心惊。
「可此刻这个王朝因人口日增,土地兼并日趋严重,导致流民遍地都是。恰逢大旱……」
「这不是前汉旧事吗?」徐渭看了胡宗宪一眼,心想蒋庆之难道认为大明会走前汉的老路?
「听。」胡宗宪一个字给他。
「各地士大夫和豪绅们坐拥无数钱粮,却不肯施舍一分,于是快饿死的流民扯起大旗,反了!」
蒋庆之想到了那位驿卒,「朝中本以为是疥癣之疾,谁知流民大军迅速席卷天下。而塞外异族也趁势不断进攻……」
「内外交迫,这是亡国景象!」
胡宗宪的眼光放到崇祯年间,大概也是数一数二的。
「异族大军兵临城下,重演前宋故事罢!」徐渭叹息。
蒋庆之讥诮的道:「是流民大军攻破了京城。」
「帝王南下,王朝迁都。」徐渭玩味的道,心想伯爷你这个套路史书上多了去。
「不。」蒋庆之眸色凛然,「流民大军兵临城下之际,帝王令人敲响召集群臣的警钟,可无人入朝。」
亡国惨剧啊!
富城叹息。
「皇帝身边只剩下了一个内侍,他带着内侍爬到高处。」
蒋庆之想到了煤山,后世他看过图片,不打眼的的一个地方。
「皇帝自尽于一棵树上,留下遗言……」
蒋庆之想到了那位刚愎的崇祯帝,心头沉重。
「朕凉德藐躬,上干天咎,然皆诸臣误朕。朕死无面目见祖宗,自去冠冕,以发覆面。任贼分裂,勿伤百姓一人。」
小教场内安静的掉根针都能听到。
「嘭!」
众人闻声看去,却是富城恨恨跺脚,声势骇人。
徐渭幽幽的道:「伯爷说的是大明吧?」
蒋庆之没回答他的问题,「当人口多到土地无法容纳时,当军队糜烂,成为私军时,当臣子蝇营狗苟,只知晓为自己划拉好处时,你等说说,谁能拯救这个王朝?」
「少爷,吃早饭了。」
沉重的气氛被打破了。
蒋庆之也饿了,去了饭堂。
胡宗宪和徐渭一起。
「伯爷说的是大明。」胡宗宪说道:「若是错了,我愿挖了这双眸子去。」
「就是大明。这是伯爷在按照历史先例来推演大明的国祚。」徐渭很感兴趣。
「武人尾大不掉是个问题。」
「此次在宣府,我见那些将领在军中颐指气使,底层将士宛若他们的奴隶,正如伯爷所说的那样,再这般下去,军队将沦为将门的私军。」
「家丁!」
「没错。」
二人相对一视,惺惺相惜。
徐渭说道:「军中只知将领,不知朝中,不知帝王。」
「伯爷慧眼如炬,看到了这个绝大的危机。可当如何化解?」
胡宗宪突然止步,「另外,伯爷说的异族大敌,指的是俺答!」
「俺答如今兵强马壮,九边官兵畏敌如虎。伯爷的推演……老胡,我方才仔细寻了一番,竟寻不到大的错处。」
徐渭暗自心惊。
「若是有中兴之主,兴许能挽回颓势。」
「可中兴之主在哪?」
……
天气干燥,厨子做了汤面,浇头是红烧牛肉。
「牛肉炖烂了,滋味尽数在肉中。这味道太浓郁了些……咦!坚韧的面条混合进来,相得益彰啊!」
胡宗宪吃的慢条斯理。
徐渭叹道:「说实话,但凡吃过伯府的饭菜,怕是都不想走了。」
「喵!」
正在吃小鱼干的多多不屑一顾。
吃完饭,洗把脸,多多爬上蒋庆之的肩膀。
「伯爷,陛下让你歇息两日,要不去庄上?」富城笑道「这个时节庄上正是有趣的时候。」
「我在想,陆炳在干什么?」蒋庆之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
「一群蛀虫!」
嘉靖帝召开了一次扩大化的朝会,把宣府文武贪腐的证据丢在群臣身前,冷冰冰的道:「这便是朕倚为长城的九边文武,这便是戍守国门的忠臣良将?」
众人噤若寒蝉。
「查!」
「领命!」
陆炳行礼,随即转身昂首而去。
锦衣卫出动了。
众人面面相觑,仿佛嗅到了血雨腥风。
当日上午,兵部被拿下十馀人。
「尚书!」
一群兵部官员聚集在王以旗的值房内,气氛悲壮。
「陆炳的爪牙猖獗之极,有官员不肯走,竟被他们打折手臂,强行拖了出去!」
「还有人被他们逼着下跪……」
王以旗闭着眼,仿佛在打盹。
侍郎兰寿轻声道:「尚书,这只是开始啊!」
王以旗缓缓说道:「让我说什么?求情?」
他睁开眼睛看着这些官员,「若是那些人持身正,锦衣卫但凡敢下毒手,我把官司打到御前,也要为他们讨个公道。」
他问道:「可他们干净吗?不干净。满屁股都是屎!」
王以旗的怒火猛地勃发,「陆炳令锦衣卫强行动手,打的是我这个尚书的脸。」
陆炳多次想和王以旗接触,但都被王以旗拒绝。这位嘉靖帝的奶兄弟最记仇,直至此刻才发泄出来。
「我若是出手,陆炳便会顺势发难。」王以旗幽幽的道:「兵部不能乱。」
稍后众人告退。
「陆指挥使!」
外面有人打招呼。
接着陆炳走到门口。
把外面的光线遮挡的严严实实的。
幽暗中,王以旗淡淡的道:「陆指挥使有何见教?」
陆炳大步进来,门外几个锦衣卫挡住了所有视线和窃听的可能。
陆炳坐下。
目光炯炯的看着王以旗,「宦海无情,陆某也曾几度沉浮。从此后便领悟了一个道理。」
王以旗说道:「我洗耳恭听。」
「单枪匹马,迟早会淹死在宦海之中。」
陆炳盯着王以旗,「王尚书以为如何?」
这是要王以旗靠拢自己的意思。
「这是城下之盟!」王以旗冷笑。
何况他怎肯投靠严党和陆炳!
「那十馀人还没出兵部,就有人招供。」陆炳一字一吐,「说王尚书知情!」
你是靠拢我陆炳,还是等着进诏狱?
党内亦有党。陆炳隐隐是严党中的一员,但却处处显露出自立门户的味儿。
在严嵩出手之前,陆炳需要把最大一条鱼,兵部尚书王以旗拉到自己这边。
王以旗的手颤抖了一下。
陆炳嘴角微微翘起。
「老王!」
外面有人大喇喇的问道:「你们尚书躲哪了?」
王以旗只觉得眼前一亮。
「长威伯,我在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