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有段时间,陈九宴躺在后座一路上睡睡醒醒,察觉车停了,揉了揉眼睛坐起身来,透过车窗看到陈老夫人正等在门口。
陈九宴软着嗓子叫了声:“外婆。”
陈老夫人亲昵地拉着陈九宴的手,不易察觉地一声叹气,“丫头可是好久没回来了,外婆特意做了好多你爱吃的菜呢。”
陈灼顺手拿着陈九宴的包,跟着两人后面,冷不丁地煞风景烘托气氛:“瞅她脸胖的,少吃一顿正好减减肥。”
陈老夫人嗔怪地看了他一眼,扬起手就想招呼到陈灼后背上,最后还是高高扬起轻轻落下。
进门后陈九宴并没有在熟悉的树下看到陈老先生躺在躺椅上晒着太阳听戏曲的身影,陈老夫人见状拍了拍九宴的手,仰头看向书房的方向:“快要吃饭了,去叫你外公出来吧。”
陈九宴抿了抿唇,顺着目光看了过去,犹豫了一阵弯了下笑眼,宽慰老夫人眼底的担忧。
小时候玩闹的时候经常会穿过这条长廊,几个孩子叽叽喳喳地追逐打闹,惹到几个老人吹胡子瞪眼睛地说他们打扰到他们下棋了。
以前个头小总觉得这条路好长,每次她都跑不过陆明祈,每次她也都是耍赖蹲在地上。
踏过门槛,陈九宴在红木沙发上看到了戴着老花镜看报纸的陈宪。
她缓缓启唇开口道:“外公,吃饭了。”
陈宪年轻时候戎马一生,如今年事已高的陈宪身子还算英朗,可是跟几年前比起来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了。陈九宴大学的时候这老人就已经生了场大病折腾到医院去,如今也只是面前维持之前的现状。
退休之后,每日听听曲下下棋逗逗鸟就已经是他全部的生活。
陈九宴实在不忍让这样一位老人还总是为他们小辈担心,尤其是如此不省心的她。
陈宪放下报纸看着门口站着的陈九宴,人老了老眼昏花,可是稍微有点风吹草动他也还是知道的。
“还知道回来?”
陈九宴抿了抿唇不敢说话。虽然习惯了陈宪宠溺把什么好东西都留给她,可是骨子里陈九宴还是有点害怕这位不威自怒的老人,跟对梁胜的怕是不一样。
她对梁胜或多或少还是有点不服气的,但是提起陈宪,她是一百个佩服。
陈宪扬了扬下巴,示意陈九宴到一旁坐着。陈九宴听话地坐了下来。
陈宪静静地看着陈九宴的眉眼很久,她的眉眼有着陈清越的影子,也正是因为这样陈宪也总是放心不下陈九宴,这孩子从小到大总是一根筋爱钻牛角尖,别人都夸这孩子打小就灵巧,可是陈宪却是越看越愁。
因为陈九宴的一切都跟陈清越太像了。
陈宪一直都有个不成文的禁忌,那就是他的小女儿陈清越。没人不清楚,当年陈清越出事后,陈宪是对梁家下了狠手,可是还是顾及到陈清越留下的一双儿女才动了恻隐之心。
老来得女本就不易,更何况是捧在手心的掌上明珠。
陈宪沉默许久,才深深地叹了口气说道:“你这些年就没安生过,没成年就在国外生活,上了大学又跑出去好些年,好不容易回来了心就没定过。九宴,外公问你,抛去那些旁的,只问你自己,你有没有想过自己究竟想要什么?”
陈九宴眼皮一跳,她以为外婆特意让她过来,至少外公也会心慈手软地安慰她几句,没想到这几句话问着越发不对劲起来。
她究竟想要什么?
这个看似简单的问题,答案却迟迟停在嘴边说不出来咽不下去。
陈宪喝了口茶水替陈九宴回答了这个问题:“既然你说不出来,那外公好好帮你屡屡思路,打你十七岁回来的时候,那个时候家里人问你想做什么,你毫不犹豫地回答,想当调香师,就算你什么都不说,我也知道,你是想完成你妈妈的遗愿,这一坚持就是好几年。是,你现在做出了成绩,可是你看看你又做了什么。从前半点公司的事都不愿意沾,半年前你冷不丁坐上了那个位子,不就是想替你哥守着那个公司吗?”
陈九宴低着头,静静地听着,面上想要极力保持着无动于衷的样子,可长时间下去随着陈宪略带沧桑的嗓音,那毫无破绽的神色也逐渐有了破层。
“所以,抛去你妈妈,你哥哥,九宴你自己想要做些什么?”
所以,陈九宴你到底想为自己做些什么?
这些话应该不是标榜你的大仁大义,只是直抒胸臆地点出你的懦弱,从前总是想着自己的人生有多么不尽人意,仗着周围人的宠爱,肆无忌惮地任性妄为。
她将这一切重担都就给了为她负重前行的哥哥,所以在梁思逸出事后她选择站出来了。然而,可是这一切的作为都显得格外惨白。
半路出道的她并不算什么精英,面对职场上的是是非非也有无措的时候,她从未得心应手地处理过什么。所以有了今天的结果也并不意外。
是她将这些想得过于简单,又想得过于理想化。
陈宪闭了闭眼,他不记得有长时间没在这丫头脸上看到像小时候那样单纯的笑容了。梁思逸陈九宴这对兄妹虽不在他膝下长大,可是该有的疼爱他是半分都不少的。
梁思逸要强,从来不会在他面前露出半分难处,也总是尽心尽力地为家里做着什么。
末了,陈宪语重心长地说了句:“外公希望你是个拎得清的人。”
陈九宴放在膝上攥紧的手指渐渐松开了,她似乎释然了,又好像没有。说拎得清又哪有那么容易,她只是还是在钻牛角尖罢了。
听了别人的劝阻可能会装作不执着的样子,可是骨子还是没有放下那些。
两人正陷入沉寂的时候,陈老夫人适逢地走进来,温声地笑着打破爷孙俩之间突兀地气氛,故作生气地板着脸愠怒地说道:“叫你吃个饭一时半会都不过来,叫不动了是不是。”
陈宪还是听老夫人的话,撑着扶手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捶了捶腰。
陈九宴极有眼力见地搀扶着他的胳膊,沉默许久才轻轻松了口气,缓缓出声:“外公,你跟我说的话我会想明白的。”
陈宪点点头,迈着步子就往饭桌那边走。“今天你外婆特地去了早市买了新鲜的乌鸡,知道你喜欢喝鸡汤,炖了一上午,待会多吃几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