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能懂得别人痛苦的人,这个人绝对不是坏人。”
阙煜听着这番话有些发愣,看着面前眼眸宁静的女子一时无话。
他……不是坏人吗?以前所有人见到他都会躲避,他以为他已经成为了人们眼中那所谓的坏人,唯恐避之不及。他有自己的事要做,对于人们的刻意躲避他就没有放在心上。
有些事注定他只能一个人完成,而有的人,注定一生下来就只能孤身一人。
他没有期待过人们能过来与他主动接触,只因他们注定不是一条路上的人,这世间繁华从来与他无关。
但现在有一个人对他说他其实并不是坏人是吗?
“祁韶仪,你真的认为本王并不是坏人吗?”阙煜自嘲一笑,“那你可真的高看本王了,对于别人的痛苦本王可不懂,也并不是什么仁义之人。”
“不,你是。”男子话音刚落,女子便果断否决道,微抬头凝着面前精致风流的双眸,女子认真说道:“对于别人的痛苦,你懂得,你比任何人都要懂。”
虞夫人的痛,苏菀青的苦,这个人都懂。所以在泗河城中,他专门多留下来了几天,只因他想为虞夫人伸冤,让虞夫人逃离那阴暗潮湿的牵牛花土地深处,去得到她应有的风光与补偿。
在方家之事中,他明白苏菀青那充满苦涩与失望的短暂一生,更明白苏菀青最想要的其实是解脱与救赎。
所以他并没有插手方家之事,一方面是方家之事与他无关,他没有必要插手,但更多的是知道苏菀青能因此逃离方家,回到她最想去的地方,最终能笑着离开这令她失望的世间。
这个人所做的事都在按照自己的心意,做的都是正确的事。
虽然她一直认为她看不透阙煜,但这个人的内心能懂得别人的痛苦,他其实是一个仁义之人,这一点她能看得出。
面前女子向来冷淡的双眸中闪着一层光亮,神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虽依旧面容平静,让人看不到一丝波澜,但还是令这风流恣意的男子不由动容,一时怔愣。
半晌后,男子低头轻笑一声,艳丽媚然的脸庞缓缓靠近,凝着面前那认真漠然的眼睛,语气暧昧,“所以在本王还是镇国公府小公爷的时候,你就已经认为本王与别人不同对吗?既然如此,那你为何不早点说出来,也许本王就会早一点回来找你,早一点回来见你。”
说着话,男子的脸庞也逐渐靠近,语气也带着一丝轻佻,“原来在你心里,本王早就是不一样的。如果你真的喜欢本王,可以直接说出来,也许本王就接受了呢。”
女子闻言向来平静的面容出现了一丝裂痕,带着赌气道:“谁喜欢你,我才不喜欢你。”
“是吗?”男子直起腰,举起两人牵起的手,挑眉看着女子的脸庞调笑道:“如果不喜欢本王,那为何要牵本王的手?”
祁泽看了看两人牵起的手,猛地把手松开,转过身向前走几步偏着头道:“我只是顺手带你过来而已,才不是喜欢你,少在这里自作多情。”
“真的是这样吗?本王可不相信。”身后的男子缓缓走近,在距离女子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停下,微微弯腰在女子耳边笑道:“也许你真的可以试试说一句你喜欢我,看本王到底会不会接受。”
祁泽:“……”阙煜这家伙最近是不是太无聊了,要不然怎么会开这么无聊的玩笑。
“我才不试,我可没像你这么无聊。”祁泽向前走几步,远离男子说道。
阙煜也不介意,直起腰看着前面不远处女子的身影,抱胸说道:“本王也不是无聊之人,这次来本王是要告诉你一件事,赫连皓确实答应王庸去祁家出面劝和,不过最后赫连皓又拒绝了。”
前面的女子闻言身影一顿,“拒绝?是因为夏侯霏?”祁泽转过身反问着男子道。
“嗯,夏侯霏把赫连皓给挠伤了。”阙煜轻一点头,笑着回道,这丫头终于肯转过来看他了。
“挠伤?”祁泽有些讶异。
对于最后赫连皓同意出面去祁家劝和,祁泽并未感到意外。虽说赫连皓也不是什么爱管闲事的人,对于王家他可不一定会出手帮助,但王家是慕容晟的麾下家族,地方上的官员补缺还需要王家来做,王家的事情还不能完全置之不理。
虽然把襄城公主牵扯进来,用以牵制住赫连皓,这就是她的本意,但仅仅是因为一个挠伤,这好像有些说不通啊。
“对,因为夏侯霏把赫连皓的脸给挠伤了,面容受损,让赫连皓无法前去。”祁泽正在深思之时,阙煜悠悠开口给出了答案。
原来是因为脸被挠伤了,怪不得赫连皓不出面解决此事了。如果是其他地方还好,但面容受损,这让他一个西魏太子的脸往哪儿放。如果真的去了祁家,不仅丢了西魏皇室的脸,还会被众人猜测出他与襄城公主的婚姻不和谐,白白让人看笑话。
“看来把夏侯霏牵扯进此事是正确的,我也没有白费心力。如果赫连皓真的去了祁家,那我的计划就要被打乱了。”祁泽思索片刻后,沉声说道。
如果赫连皓真的出面帮助王庸,让祁家与王家的关系得到缓和,那王庸就有时间去关注官员补缺的事了。如果被王庸察觉到有人正在搜查证据,不管对方是谁,这都是一件不可轻视的事情,汇报给慕容晟是肯定的。
若是被慕容晟顺藤摸瓜查到是她在搜查证据,铁定会直接下狠手置她于死地。本来慕容晟就想要除掉她,这样一来,就更不会留下她了。
地方上的势力网差一点就可以完成了,却因为她毁于一旦,慕容晟不派人弄死她才怪。所以她才使计让祁家与王家的关系恶化,让王庸无心顾及官员补缺之事,用来拖延时间。
这张势力网是慕容晟登上皇位的重要辅助,她怎么可能会留下?趁现在还没有完全形成,她要及时搜查到证据并交到昭正帝的手里。如此一来,不仅是王家会因此灭亡,更是把慕容晟多年以来的心血给毁掉了,对于慕容晟可谓是沉重的打击,也是扳倒他至关重要的一步,绝对不能出错。
最终不管赫连皓是因为什么才不去祁家的,反正只要赫连皓不去劝和,祁家与王家的关系丝毫没有改善,那她就还有时间。
况且这时间……也刚刚好。
“王家官员补缺的证据你搜查的怎么样了?虽然这段时间王庸分身乏术,并未察觉,但时间一长,王庸恐怕就会发现出端倪。”正在祁泽低头沉思之时,就听到阙煜出声问道。
“放心吧,已经搜查的差不多了。祁成去王家闹事的这段日子,虽说时间并不长,但也是足够的。”祁泽抬头道,“苍术已经给我报信,说今天晚上就会把证据交给我,王家注定要被毁灭。”
这一次不把慕容晟身上的皮扒下来一层,那就愧对于她费尽心力派人搜查,并想方设法引起祁王两家的矛盾。既然做了,那就要保证万无一失。
女子眸中闪着笃定的光,明亮异常,引人注目,男子只是静静看着,随即低头轻声一笑。
他就知道不会有问题,让赫连皓与王家来对付这丫头,那就太小看她祁韶仪了。
这丫头向来很聪明呢。
到了晚上,在浮生阁中,祁泽正看着手里她想方设法拖延时间而搜查来的证据。
“证据就这些?没有什么遗漏吧。”看了许久后,祁泽抬起头出声问道。
“放心吧,主子,属下已经仔细核对过官员名单,证据就这些,绝无遗漏。”苍术弯腰行礼,肯定说道。
祁泽放下手中的证据,语气带着笃定,“很好,没有出任何差错就好。等到明天,我就会把证据上交给圣上。这一次,王家绝对逃不掉。”
在第二天下朝之后,祁泽就把手中的证据交给了昭正帝。
昭正帝接过常公公恭敬递过来的文书,低头看了半晌后,抬眸道:“祁爱卿,这就是王家私下官员补缺的名单与证据?”接着威严龙眸中带着一丝凛然,光射寒星,“没想到王家竟如此大胆,背着朕做出这祸乱朝纲之事。”
因为这几天的休养,昭正帝并不如之前那样形如枯槁,面色恢复了些许红润,有了之前那龙威之气。
虽说昭正帝也并不是什么明君,但对于祸乱他的江山之事,也绝对不会姑息。王家这番作为就是越过他这位皇帝,肆意妄为,扰乱朝政,不把昭正帝放在眼里,昭正帝能放过王家才怪。
看着手里厚厚一沓的文书,昭正帝越看越气,直接一手甩在书案上,大怒道:“来人,把王庸给朕召过来,朕要亲自审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哎,原来发现臣子无视朝纲,仅仅只是传召进宫审问,南楚皇帝此举恐是不妥吧。”昭正帝命令话语刚落,就听到旁边一个磁性的声音幽幽传来,虽只是轻描淡写地说出来,但其中带着的威压不容忽视。
昭正帝闻言立刻面容僵硬,脸色大变,龙威不在,带着讨好之意朝着旁边慵懒坐在椅子上的男子出声问道:“那依秦王殿下的意思是……”
阙煜悠闲地支着下颌,斜靠在距离龙椅不远的华丽精致的木雕长椅上,兴致缺缺地回道:“当然是派人抄家,直接抓入大牢判死刑,以震慑朝堂。南楚皇帝身居高位多年,难道还需要本王来教吗?”
这慵懒的尊贵男子虽只是坐在一旁,但身上带着的威压却已明显压过坐在龙椅上的帝王,让人难以忽略。
而尊贵男子轻飘飘说出的这番话,更是让一国皇帝面露窘态,不由难堪。
祁泽轻抬头看着高位上的阙煜,心中不由无奈。这家伙,平时也不见他来,今天倒是来的挺积极。来都来吧,还让昭正帝当着他朝臣的面难堪。
在刚刚上朝之时,祁泽就已经看到阙煜在旁边听政了。昭正帝对于这位不速之客也甚感惊讶,怎么北朔的这位亲王今儿个来皇宫听政了?虽然心中奇怪,但面上不显,只能笑呵呵地把人迎到高台上,让其坐在自己的旁边。
本来以为这位秦王是来捣乱的,但在上朝时一言不发,只是在旁边静静看着,昭正帝见此也松了口气。原本以为这位秦王只是闲来无事过来看看,并不打算插话,谁知竟是在祁泽呈上证据后突然开口说话了。而这一说,还让他这位帝王下不了台。
原本想着等调查清楚了再定罪,虽然祁泽把证据交上来了,但这等越过皇帝自行官员补缺的大事仅仅只是依靠一个书面文书就下旨定罪,这就显得有些随意了。
虽然昭正帝因为此事怒不可遏,但基本的理智还是有的,知道要把所有事情调查清楚再行定罪。但阙煜的这番话,却是断了昭正帝的这个念头,打算当场逼迫定罪。
虽然这么做也没什么错,但这逼迫就显得毫无道理了。秦王为何要说出这番话?
别人不知道,但祁泽心中十分清楚。在这金銮殿中,就有慕容晟的耳目,现在发生的事情都记在这个耳目心里。恐怕等她一走,昭正帝又把王庸召进宫调查具体实情,就给了这个耳目回去传递消息的机会。
慕容晟知道了这件事,肯定就会立刻进宫搬弄是非,巧舌如簧一番,最终让这件事不了了之。
既然已经找到了证据,那就不能让王家轻易逃掉,给慕容晟钻空子的机会,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当场定罪,不给对手喘息的机会。
本来她打算说一番话,让昭正帝当场定罪的。谁知阙煜这家伙适时开口了,也倒给她省去了这个麻烦。
昭正帝看着身旁不敢得罪的男子半晌,讪笑道:“秦王殿下所言极是,官员补缺是件大事,是该好好治罪,绝对不能姑息。”然后便看向殿外的禁卫军厉声吩咐道:“来人,召禁卫军统领进殿,接受朕的旨意带兵抄家,把所有王家人活捉入牢,午时三刻立即问斩。”
殿外的禁卫军拱手接受旨意正打算下去给禁卫军统领传令,却被一个淡淡的慵懒声音阻止了。
“召什么禁卫军统领,浪费时间,如今殿上不正有一位兵部侍郎,还有着麟威将军的头衔。依本王看,由她去是最合适不过了。”
这番话让殿外的禁卫军生生停下了脚步,扭头看向龙椅上的昭正帝询问答案。
昭正帝也被这番话惊到了,但还是不得不顺从道:“秦王殿下说得对,召禁卫军统领进殿就有些浪费时间了,如今正有一个合适的,还是朕亲自加封的麟威将军,岂有不去之理?”
然后便看向地上跪着的祁泽,下旨道:“朕现命祁爱卿带兵抄家,活捉扰乱朝纲,违法乱纪的贼人,祁爱卿可愿意?”
跪在地上的清冷男子腰板挺直,不卑不亢,掷地有声道:“微臣愿意。”
“好,朕现在就下旨命麟威将军带着禁卫军活捉贼人,亲自监斩,整顿朝纲,重振法纪。”
“微臣遵旨。”祁泽拱手,声音铿锵有力应道。
本来祁泽就没有想到能亲自带人抄家,只要当场定罪,王家人一般都是逃不掉的。但让别人去做,唯恐节外生枝,慕容晟可是一个很会钻空子的人。如果被他逮到机会救下了王家人,那就有些得不偿失了。
所以还是亲自带兵前去会比较安心一些,阙煜这次也是帮了大忙了。
想到阙煜,祁泽就不由抬眸看去,结果发现那人正眼眸带笑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看到她看过来,还眸中笑意加深,唇角弯起,饱含深意地挑眉一笑。
祁泽:“……”这家伙。
等祁泽拿到圣旨后,就带着禁卫军去了王家。
此时,在王家,王庸还在想昨天赫连皓派人给他传的话。虽说是有时间再去,但这什么时候才会有时间?这明摆着就是拒绝了不想去,可是为什么?明明已经说好了,他这个西魏太子出面劝和,之后他们王家帮赫连皓除掉祁泽。
赫连皓不出面,那祁成今天不就又要过来了?近些日子,他一直在忙祁成的事,连官员补缺的事情他都很少操心。
只要一想到王文昌如今身体丝毫不见好,还更加虚弱了,现在连站立都需要人扶着,王庸就觉得一时头疼。虽然他打听了不少偏方,但压根一点用都没有。王庸都有些后悔,为何要让王文昌引祁泽去辰月楼?
明明知道自己儿子就是个怂包,还怕祁泽怕得要死,他还逼着王文昌去,这不明摆着会出事吗?如果当初他不逼着王文昌去,也许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了。
王庸正揉着太阳穴,处于万分悔恨之中,就听到大门外的仆从大喊着跑进来,“不好了,老爷,出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