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言凤眸微凝,看向轻衣,声音低沉:“你要救人?”
“嗯,不错。”轻衣点了点头,脸容淡淡。
司言手中微微攥紧,眸底深邃了几分,神色却是丝毫不变:“那是个女子?”
“你怎么知道?”轻衣有些诧异,不过倒是没有隐瞒:“三年前我偶然救了一个姑娘,那姑娘伤的很重落到了药王谷的无稽寒池里头,足足昏迷了五天五夜,我费尽心思才勉强保住了她的命。只可惜的是,那姑娘的身子骨完全不中用了,不仅中了蛊毒,而且内伤太过严重,五脏六腑皆是移了位,想要痊愈几乎不可能。”
内伤严重、蛊毒……一时间,司言心中有千金重的石头压了下来,几乎令他喘不过气来。
垂下眸子,司言长长的睫毛掩下一丝情绪,只声音略显暗哑:“那姑娘,叫什么?”
“苏子衿。”轻衣想了想,心中虽然有些奇怪,不过还是回答道:“青青子衿的子衿,倒是个好名字。”
‘砰’的一声,有杯盏落地的声音响起,孤鹜和秋水皆是愣愣的瞧着轻衣,眼底满是不可置信。
苏子衿受了内伤一事,他们都是略知一二,只是,他们并不知道,原来苏子衿不止内伤极为严重,而且还中了蛊毒。习武之人,自是知道五脏六腑移位是怎样的伤害,更何况,轻衣的医术,其实当得天下数一数二,连她都说活不了多久……
苏子衿,到底受了多重的伤?
司言沉默下来,一时间有些心如刀绞,他冷清的凤眸一片片碎裂开来,有情绪溢了出来。
他的子衿……竟是受了这样多的苦?
轻衣见司言和秋水等人的反应,不由皱起眉梢。能让司言如此失态的人,会是谁?
莫非……轻衣看向司言,眼底有惊异浮现:“你抢来的未婚妻,可是唤作苏子衿?”
她虽一路上听人说起,但小老百姓并不会直言尊贵之人的名讳,他们只说长宁王世子和长安郡主之间如何如何,却是不曾说起,长安郡主姓甚名谁,而轻衣又是初来锦都,自然不知道战王府一家,都是有谁。
于是,这一来二去,她便完全没有料到,苏子衿……就是长安郡主,就是司言心中在意的那个女子!
“是。”司言抬眸看向轻衣,眸光深深,漆黑而看不见底:“告诉我,子衿的身子骨,究竟怎么样?”
这样的司言,大抵是轻衣所没有见过的,他虽然依旧面色冷淡,可眉宇间却有一丝沉重,完全不似从前,冷情到没有一丁点的烟火之气。
看了眼司言,轻衣便低声,娓娓道来。
“我初次见到苏子衿的时候,大概便是三年前。她落在无稽寒池之中,浑身伤痕累累,胸口还插着一把羽箭,看起来几乎就像是死了一样。你大约不知道,她醒来之后,一直没有说话,十三四岁的小姑娘,眼底却有浓浓的绝望之色,不过令我惊奇的是,她对生的渴求,是那么的强烈。”
“后来我勉强保住了她的性命,她体内的蛊毒却堪堪发作了……那是蛊毒中最负盛名的噬心蛊,基本上药石无灵。唯一的办法,便是以毒换蛊,用寒毒将她体内的噬心蛊冻住,再将其生生剜出。只是这方法极为凶险,且不说能不能成功,便是成功了,也同样难逃厄运,毕竟寒毒极为霸道,基本上中了寒毒的人,不出几年,也会毒发身亡,这其中只不过是早一天死和晚一天死的区别罢了。”
“可是,我同她提起的时候,她竟是想也没有想,便同意了。那大约,是我这辈子见过最有韧劲的女子了,她几乎全程咬着牙,一点声音都没有出,所以在万中无一的情况下,她竟是奇迹般活了下来……”
说到这里,轻衣声音徒然变得有些叹息,只是,她没有想到,苏子衿如今,竟是成了司言的未婚妻。
轻衣的话音一落地,四下便静谧无声,司言盯着桌子一隅,眸色极为暗沉,谁也看不懂他眼底的风云涌动,只是气氛一瞬间便压抑下来。
先前他想要找轻衣询问苏子衿的来历时,其实只是想看清楚她的图谋,然而如今,在听到轻衣的话后,司言忽然便觉得自己的心口传来一阵又一阵的隐隐刺痛,即便没有亲眼见到那一幕,他也想象得到……那一幕幕令人断肠的画面!
“轻衣。”半晌,司言忽然清冷冷出声,只听他道:“有什么办法,可以治好她?”
说着,司言便抬起头,秀美绝伦的脸容满是执着。
他的子衿,绝对要活下来,无论如何!
“阿言,”轻衣深吸一口气,神色有些许复杂之意:“我得先诊治一番苏子衿的情况。”
如今她并不敢确定,苏子衿的身子骨,已然坏到了何种地步,亦或者说是好到何种程度,所以作为医者,她没有办法下这个定论。
“九色莲花在燕夙那里。”司言沉吟道。
依着燕夙与苏子衿的交情,想来是了解苏子衿如今的状况的,他既是拿了五色莲花,有了还魂草和麒麟血,想来便是有办法诊治苏子衿的内伤。
“燕夙?”轻衣诧异出声,问道:“燕夙竟是与她有交情?”
燕夙在锦都这件事,轻衣也是知道的,虽然他们都是少年成名的医者,但性子却是截然不同。她早年间也是与燕夙有过一些交集,大抵算得上点头之交,不过,即便如此,她也知道燕夙是个极为淡泊之人。
可以说,轻衣医治苏子衿,那是因为她素来对医毒很是感兴趣,故而但凡有疑难杂症,她总愿意多插手一些。但燕夙却是不同,只要没有交情,基本上燕夙不会理会。
司言闻言,微微颔首,神色莫辨道:“明日我安排你与子衿见面,届时你可诊一诊她的脉象。”
“为何不是今日?”轻衣不解道:“既然你如此在意她,终归早一些让我瞧瞧也是好的。”
司言眸光沉静,却没有过多解释,只抿唇漠然道:“你应下便是。”
原先找轻衣的时候,司言是为了探查苏子衿的过去,可如今轻衣入长宁王府一事,想来苏子衿已是知道。
他其实……还是怕苏子衿会误解,毕竟在这之前,他的目的确实那般。
眸光沉沉,司言心口的疼惜浓烈的难以化开,他心下便想着去一趟战王府,于是身姿一动,在众人没有意料之际,便犹如一阵寒风,转瞬离去。
轻衣素来慵懒的脸上浮现一抹怔神,下一秒便嘀咕了一句,只道司言此人实在还是不懂人情世故。
……
……
雪夜撩人,银松上有白雪皑皑,堆积一片。
忽然,松枝上微微一震,有白色影子一晃而过,顿时惹得积雪落下,寒鸦夜啼。
彼时,战王府
走廊上,青茗穿着一件小袄子,手中提着一盏明灯,下一刻便喊住了青问。
“青问,”青茗瞧着小暗卫,吩咐道:“落樨园的炭火不够了,你明儿个一大早,记得同余管家说道一番。主子畏寒,这两日眼见着愈发冷了几分,不妨再拉个一辆车过来。”
青问闻言,露出一口白牙,笑道:“好的,青茗姐。”
“下去休息罢。”青茗点了点头,随即便拎着明灯,朝着屋内走去。
她缓缓推开门,屋内,苏子衿坐在铺了火狐皮的榻上,身上盖了一件绒丝的小被子,手中却搁着一个暖手炉,显得极为畏寒。
没有迟疑,青烟便很快关上雕花木门,将风雪挡在了外头,生怕苏子衿受一丝的寒。
“主子,”一边走进来,青茗一边将明灯放到一旁,说道:“云兮死了。”
苏子衿此时正兀自摆弄着棋局,乍一听青茗的话,倒是没有丝毫惊讶之意。她只缓缓一笑,眉眼极为温软:“老太太下手倒是很快。”
云兮是从哪里来的,苏子衿已然着人查了清楚。那时候苏子衿便觉得不对劲,毕竟云兮的手段,可丝毫不像是个被迫害了的小姐,反而说起来,倒像是瘦马……
扬州有瘦马,听说一些年轻漂亮、穷苦人家的女子被挑选了,自小学习琴棋书画。等年纪大了,便送与门阀富贵之人,供其玩乐。一般这样的瘦马,大都是送与有‘特殊’癖好的人家,这样一来,到了那等子地方,便是只会落得一个凄惨的结果。
而云兮,显然是早些年便被送进去了,后来逃了出来,便是被苏老太太所救,不过苏老太太要的大抵只是一颗棋子,云兮聪慧且多才多艺,自是会被看重。
这一点,苏子衿倒是不由要赞一声苏老太太的好手段,若是没有她的出现,大概苏老太太的计策便可以顺利进行。
“可不是呢,”青茗摇头叹息道:“听说是给活活打死的,连尸首都扔到了乱葬岗,这苏老太太可真是狠毒。”
苏子衿没有说话,只问道:“芍药可是安置妥当了?”
芍药原本就是苏子衿要用来安插在苏老太太身边的一颗棋子罢了,如今苏老太太前路不再……
这芍药,苏子衿自然便让人将她带出,与家人团聚,也算是给了她一条全新的道路。
“安置妥当了。”青茗点了点头,便问道:“青烟,楼宁玉那儿可是有什么消息?”
“暂且没有。”青烟夹了一块炭火,说道:“质子驿站的那几个质子,都是很安分的人,即便楼宁玉回去了,也没有人宣扬开来。”
司天娇死后,楼宁玉便自行回到了质子驿站,昭帝倒是没有说什么,毕竟楼宁玉现下身份极为尴尬,无论怎样,都是掀不起风浪的。
一想起楼宁玉,苏子衿便忍不住轻声一笑,她眉眼极为温柔,说出来的话却含着微微凉意:“楼宁玉的手段,看着颇有些狠辣。”
这一句话,青烟和青茗都是听不出褒贬,唯有苏子衿自己知道,她其实还算欣赏楼宁玉此人,狠辣果敢,有一国之君该有的残忍。
她想起,若是当初陛下不那么仁慈,想来便不会有那后来的种种,到底这一国之君,最是要不得的便是仁慈……
眸光有冷意划过,苏子衿脸色一时间愈发的柔和了几分,只是那抹柔顺看起来极为淡漠。
就在这时,窗边传来一丝异声。
“谁!”青茗和青烟微微凝眸,不由便抚上各自的腰际。
只是,下一刻,一道如玉的身影便闪了进来,只见那青年生的极好,面若冰莲,人似谪仙,一袭云锦白衣,愈发衬的他如玉秀美、如仙清冷。
“世子!”青茗和青烟对视一眼,不由脸色有些诧异。
心下不由便想起先前在祁山的时候,司言似乎也这般突如其来的夜探过一次……
“你们先下去罢。”苏子衿淡淡吩咐了一句,便抬眸看向司言。
青烟和青茗闻言,倒没有多说什么,只应了声是,两人便很快离开了。
一时间,屋内极为安静,司言和苏子衿就这般互相看着。
半晌,苏子衿兀自微微一笑,绝美的脸容浮现一抹高雅:“世子可知夜闯女子闺阁是登徒子所为?”
司言面无表情,薄唇清冷的吐出一个字:“知。”
“那为何世子要来?”苏子衿从容道。
司言:“睡不着。”
苏子衿:“原来世子睡不着就夜闯闺阁?”
司言垂眸,谪仙般俊美的容颜依旧淡淡道:“只是突然想你。”
苏子衿:“……”
一时间,苏子衿有些无奈,这已然是好多次下来,司言的突袭了,只是这次他倒是比上次好了一些,起码到了屋外,他会刻意弄出些声响出来,也免得她觉得突兀的很。
“世子且坐罢。”心下知道再怎么纠正,司言这厮也是不会听从,苏子衿便缓缓笑道:“下次世子若是要来,可否也如这次一般?”
这话,便是苏子衿在妥协了,其实她也不知道为何自己要妥协,毕竟若她执意谴责,想来司言也是会注意一些。可想起这青年待她的好,她又一时间不愿小题大做。
苏子衿兀自这般想着,不料司言却是出声:“好。”
他声音中,有些愉悦的意思,大抵先前是做好了苏子衿谴责他的准备,如今瞧着苏子衿这般模样,心下倒是松了几分。
见司言没有要坐下的趋势,苏子衿便从容一笑,手中的棋子悄然落下,她一边起身,一边牵起唇畔,轻声道:“世子先前说的那些,可是算数?”
先前司言说过,她要什么,便给什么,而她现在要的,便是成亲,因为只有成亲,她才能借着世子妃这个名头,随司言一起,参加四国大会!
素来四国大会,都会持续半年之久,每三年一度,皆是由各国皇亲贵胄被派出周游。
四国大会要求颇为严苛,但凡代表本国出席的,都得是皇室正统血脉,战王府是异姓封王,便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参与,而唯独可以参与的,便是皇子、公主以及正统的王爷世子。
苏子衿原本想着的,便是让司卫前去,只要她成了七皇子妃,便可随同前去,毕竟这各国的代表虽是风光,但却暗藏着未知的危险,基本上想要登上皇位的皇子,皆是不会轻易请愿。
所以,也只有司卫这般的心性最好利用。
至始至终,她要的只是一个名正言顺的地位!
“子衿,我说过,你要什么,我便给你什么,从不虚言。”司言垂眸,掩下那即将溢出的疼惜之色。
生平头一次,司言发现,原来心疼一个人,是这样的难受。一想起轻衣的话,他便觉得心中窒息,尤其一瞧见苏子衿这一副从容浅笑的模样,他更是心痛的紧。
“司言,我要你娶我。”苏子衿忽然一笑,明媚温柔,却又含着一股戾气,她说:“我要堂堂正正的踏进东篱,我要那些欠了我命债的人,一一还来!”
他们摧毁了她唯一的光,那么她就是化身恶鬼,也要将那些人一个一个揪出来,一个一个践踏在脚下!
她要东篱朝堂的天,暗沉如夜!
眼前的女子,依旧言笑晏晏,可她眸底,却有从来没有出现过的森然恨意露出。这是第一次,司言在苏子衿的脸上看到这般神情,她宛若地狱修罗,看起来依旧美艳,却自带幽暗。
心中一窒,司言的大掌抚上苏子衿的脑袋,他微微凝眸,语气十分轻柔,有痛苦之色转瞬即逝:“那些欠了你命债的人,我会为你一一讨来。”
他说:“子衿,有我在,莫要害怕。”
有那么一瞬间,苏子衿觉得眼眶发酸的厉害,她仰头看着这青年,只见他凤眸极为深邃,眼底却泛起浓烈的疼惜。
心中微微一颤,苏子衿垂下眸子,掩饰住那一抹情绪。
片刻,她话锋一转,只语气稀松平常,轻声道:“听说轻衣入锦都了?”
问起轻衣的时候,苏子衿俨然便是一副随口一说的模样,但即便如此,司言还是听出了她语气中的试探意味。
她大概想要了解,司言都知道了什么。
薄唇抿起,司言盯着苏子衿,清冷的瞳眸倒映着她的脸容,有情意翻涌而出:“我与轻衣算是旧识,诚然,原先让她来锦都正是为了调查你的过往。只是子衿,我未曾料到,在轻衣入锦都之前,我便如此欢喜你。”
苏子衿微微一愣,她抬眸看他,这青年就站在她的面前,他看起来有些出尘俊逸,却异乎寻常的真实不已,即便面无表情,他眼底也依旧有情愫溢出。
眉心一跳,苏子衿压下心头的异样感受,眸光熠熠,弯唇笑起来:“司言,我是将死之人,你也不介意么?”
即便司言什么也不说,苏子衿也知道,他一定知道了她如今的身体状况。
司言清冷的眸光微微一凝,眼底有浓浓的痛楚划过,下一秒他便上前一步,在苏子衿来不及反应的时候,便将她拥入怀中。
他说:“子衿,我不会让你有事。”
这是他的誓言,也是他的所愿。苏子衿的手,他决计不会放开!
鼻尖传来青竹淡淡的味道,青年的胸膛坚硬而温暖,她侧耳听着,那剧烈的心跳声犹如击鼓一般,‘咚咚咚’的,有些撩拨人心。
心口处传来一阵又一阵的跳动,苏子衿恍然一笑,却是在司言的怀中,没有动静。
她想,她大概,有些累了……
感受到怀中女子柔软的娇躯,司言心中一阵悸动,耳朵也微微有些泛红起来,他抱着苏子衿,好半晌都在恍惚中度过。
只是,令他奇怪的是,苏子衿竟是在那之后都没有动弹,心下一惊,司言便低头朝她看去。
只见苏子衿此时微微闭着眼睛,长长的羽睫卷起一个弧度,仿若桃李的面容极为柔顺,她呼吸很是均匀,红唇轻抿,安静的像是个孩子。
这模样,明显便是睡着了。
眸光微微一动,司言盯着苏子衿的红唇,眸光愈发深邃了几分,心尖上有些被撩拨的几欲吻下去。
只是,心下有些不耻自己的登徒子行为,他便压下思绪,抬眸不去看苏子衿,不多时,他的眸光便恢复了清冷之色。
而后,司言动作轻柔,双臂一动,便打横着将苏子衿抱了起来,走了几步,他轻轻的将苏子衿放置在了软塌之上,扯过丝绒锦被,缓缓的便为她盖上。
有叹息自司言的胸腔溢出,他清冷的凤眸有些愈发深邃了几分。
他心爱的姑娘,竟是被伤的如此之深。落入无稽寒池,浑身伤痕累累,胸口上插着一把羽箭……
他最怕伤了她的心,却不知,原来她的心,已然支离破碎。
那些没有他的过去,究竟是怎样的暗沉?
一时间,司言开始,有些后悔,没能早一点遇到苏子衿……只是,那些伤了她的人,他决计不会轻易放过!
好半晌,司言才回过神来,他凤眸有些不可遏制的又朝着苏子衿的面容上看去,那张素日里言笑晏晏的脸容,此时显得极为可爱。这般想着,司言心中有些难以抑制的跳动起来。
垂下眸子,他思索半晌,忽然便弯腰,薄唇怜惜的吻了一下苏子衿的额角。
顿时,就好像触电一般,有奇异的感觉在他的心中流转,薄唇亲吻下的额头,微微有些凉意袭来,而她长长的睫毛,亦是酥麻的挠着他的下颚……
司言心下有些犹豫,便赶紧起身,薄唇离开的那一瞬间,苏子衿忽然便睁开了桃花眸子,她眼中有些迷惑,看的司言不由心中悸动,慌乱不已。
不过,苏子衿却是在瞧见眼前之人是司言后,便又缓缓闭上眸子,安稳的睡了过去。
一时间,司言如玉的俊美脸容忽然便微微泛红起来,他就好像是个被抓包的现行犯,忐忑不安之际,又有些思绪纷乱。
不敢再去看苏子衿,司言便敛了眸子,他缓缓起身,便朝着门外走去。
等到出了门,便瞧见青烟和青茗守在外头。司言淡淡扬唇,一副什么也不曾发生一般,清冷冷道:“方才说着话,子衿便忽然睡下了,你们可知为何?”
“主子睡下了?”青烟和青茗皆是有些诧异,虽然这几日苏子衿确实因为喝了药的缘故,很是嗜睡,但到底她是个戒备心极强的人……
想到这里,两人便不由齐齐对视一眼,看来主子对世子是当真不再防备了,否则绝不可能松懈下来,就这般睡去了。
司言见青烟和青茗半晌没回答,不由冷声道:“理由?”
青茗回过神来,便道:“世子,主子最近在喝药,故而比起往日里要疲乏一些,人也变得嗜睡许多。”
听着这样的回答,司言心下总算是安了些许。他微微颔首,便淡淡道:“你们先退下罢,我来守着她。”
青烟心下一掂量,知道司言不会危害苏子衿,便点了点头,道:“是,世子。”
说着,青烟便带着青茗,缓缓退下。
等到这两人离开,司言才又回到了屋内,他动作极为轻,生怕惊醒了苏子衿一般。
他无声走到软塌前,见苏子衿还在熟睡,心下便泛起了一丝柔软来。
……
……
不夜戏楼
红衣少年郎晃晃悠悠的便从戏楼里头出来,他手中拿着一个酒壶,一边仰头倒酒,一边哼着小曲,很是快意。
走到一处小巷的时候,他忽然便停下了步伐,漂亮的脸容浮现一抹嗤笑来:“老子生平最是看不惯这种偷偷摸摸的行径了,还不出来吗?”
一言落地,四下皆是安静下来,蓦然有黑影闪现,下一刻,便有黑衣人出现在他的面前。
那人面戴银制面具,一双毒辣的眼睛隐藏在面具之下,嘴角却是扬起一抹笑来。
他双手抚掌,只听‘啪啪啪’三声,便魅惑一笑:“百里家的少主果然是厉害的角色。”
眼前这红衣少年郎,不是百里奚又是何人?
百里奚不以为意,只仰头喝了口烈酒,便一副醉醺醺的模样,语气冷淡:“弦乐,你这些天跟着老子看戏看的可还是满意?”
弦乐闻言,不由微微一愣,他盯着百里奚,眼底闪过一抹犀利。百里奚认得他,他其实并不惊讶,在疆南的时候,他们也算是有一面之缘,
只是,他暗中跟随百里奚已然有好几日了,这几日百里奚皆是在戏楼子里度过,基本上不是喝喝酒,就是埋头大睡,连一步也没有踏出去过,俨然浪荡至极。
可弦乐没有料到的是,他这几日的跟踪,他竟是一清二楚,而且还如此不声不响,看来这百里奚也是个心思通透的,疆南第一公子这个称号倒不是浪得虚名。
牵起一个邪肆的笑来,弦乐不急不慢道:“还算满意,只是可惜,被你发现了。”
百里奚翻了个白眼,嫌弃道:“你要是想看戏,直接跟老子说不就好了?何必偷偷摸摸?”
难道这暗影门这么穷?穷到门主看戏的钱都付不起?啧啧!
百里奚的回答,一时间让弦乐有些摸不着头脑,他盯着百里奚,便等着他的下文。
然而,百里奚这厮好似是看出了弦乐的心思,便就故意不再说话,只自顾自的又喝了一口酒,好不潇洒。
气氛一时间颇为尴尬,弦乐拧了拧眉,心下不去思索百里奚的意思,只意味不明,开口道:“百里奚,听说你入住了长宁王府?”
“废话!”百里奚睨了一眼弦乐,一脸的不乐意道:“你都跟了老子这么多天,难道还不知道老子住长宁王府?”
说着,不待弦乐回答,百里奚便再次道:“弦乐,你小子其实是想问老子那个长安郡主的事情罢?还磨磨唧唧的,像个娘们!”
百里奚的话音一落地,面具下,弦乐的脸上浮现一抹厉色。他位居暗影门门主的地位这些年,便是皇亲贵胄,也是要看他脸色行事,这百里奚实在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一口一个老子,还出言讽刺他像娘们?
眼底浮现一抹杀意,弦乐便阴测测的笑起来:“百里奚,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本座的脾气,可素来不是很好!”
言毕,便有十几号玄衣人势如破竹般涌入小巷,一时间狭窄的街巷显得异常拥堵。
百里奚冷哼一声,俊逸的脸容有张狂之色徒然升起:“老子的脾气难道会输给你?”
说着,百里奚手中酒瓶毫无预兆的便往弦乐的方向掷了过去,那酒瓶犹如利刃,一时间犹如飞驰。
弦乐脸色一暗,整个人便往一侧躲了过去,只是,那酒瓶却‘砰’的一声,落到了一旁的墙壁上,若是仔细想去,明显百里奚并不是真的要丢向弦乐。
弦乐眯了眯眸子,心下有不悦之感浓烈涌出。正打算吩咐什么,却不料,与此同时几十个黑衣人蓦然飞身过来。
他们手执利刃,眼含杀意,便就这样护在了百里奚的跟前,比起暗影门的杀手,丝毫不差。
“愚不可及!”百里奚脸上有肆意与嘲笑之色浮现,只见他眉梢挑起,一副春风得意的模样,道:“你以为老子会这么傻,单枪匹马的跟你干?”
论武艺,百里奚虽不如司言,但也是佼佼者一个。可奈何这厮实在极为怕死,就恐出个意外的,身边自是有无数人相护。
“你!”弦乐眼底有怒意浮现,显然没有想到百里奚会与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你什么你?”百里奚咧嘴笑起来,红口白牙,甚是少年倜傥:“老子的爹就老子一个儿子,要是老子死了,他以后可就没人送终了,所以老子带几百个小弟出来混江湖,很奇怪吗?”
百里奚一脸的理所应当,听得那些‘小弟’个个汗颜。
原本少主出来闯荡江湖的时候,门主和门主夫人可都是言明禁止携带手下的,可少主哭了三天,又是上吊又是绝食的,硬是逼着将他们几个带了出来……更何况,他那所谓的几百个,实在极为浮夸,统共能出来的,也就他们这几十个了……
弦乐一听百里奚的话,自是不知道他全数都是在诓骗自己的,心下微微一思忖,便当真信了他的话。
毕竟百里家,确实只有一儿一女,而百里奚若是出了事,百里家俨然便算是绝后了。
这样一想,弦乐便冷声一嗤,看了眼身边的几个人,便道:“走!”
说着,弦乐一个挥手,便转瞬消失不见。
那模样倒是丝毫不显灰溜溜,反倒是有种诡异的快速。
瞧着自己将弦乐吓跑了,百里奚便不可遏制的哈哈大笑起来,等到笑够了,他忽然便严肃起脸,看向为首的黑衣人,道:“都查到了吗?”
换脸只在转瞬之间,黑衣人神情一滞,心下有些叹息自家少主这疯疯癫癫的模样,毕竟门主和门主夫人都是无比正常的,就少主一人奇奇怪怪,着实令人担忧。
想了想,黑衣人便沉声禀报道:“少主,三年前边界几个蛮族联合起来造反,容青奉文宣帝之命,携罗刹营五万余人前往镇压,那场大战持续了足足两个月,容青受了重伤,那五万人也只剩下三万,却不料,在归途的路上,一场雪崩,葬送了三万人的性命,无一生还!”
“无一生还!”百里奚眸底有火光跃起,他盯着暗夜中的小巷,冷笑连连:“好一个无一生还!”
“少主,”那黑衣人又道:“属下查到,弦乐此番来大景,是受东篱女相委任,想来便是探查苏姑娘的身份。”
“女相?”百里奚挑眉,不屑道:“不过是蝇营狗苟之辈,也敢称作女相?滑天下之大稽!”
说这话的时候,百里奚清俊的脸容有暗沉浮现,看的底下一众人诧异不已。这样深沉的少主,倒是他们前所未见过的。
就在众人惊讶之际,只听到百里奚冷淡的声音响起:“告诉那老头子,这江湖不甚有趣,既是找到了师父,便要随同闯一闯朝堂。”
黑衣人不解:“少主的意思?”
见黑衣人不解,百里奚有些气恼,咬牙道:“傻子,回去跟老头子说一声,老子人手不够!”
既然要闯朝堂,这几十个人怎么够用?这群人实在是太蠢了,竟然没有听懂他言下之意!
黑衣人:“……”
……
……
一夜无梦,翌日一早,苏子衿便幽幽转醒。
她微微睁开桃花眸子,眼前忽然出现青年安静的睡颜,他支着脑袋,就这般坐于她榻前,面容沉静。
脑海中忽然便想起昨夜恍然如梦的一幕,苏子衿眉梢蹙起,便思索着昨日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记得那时候司言是将她抱进怀中,她一时间有些安心,便是疲倦袭来。梦中……好似司言离她很近,可脑海中有些莫名的片段浮现,一时间令苏子衿有些想不清楚。
屋子里极为安静,苏子衿有些不忍打扰,便没有出声。不由自主的,她的眸光便落在司言的脸容之上。
不得不说,司言确实生的极好,他看起来就像是不染纤尘的谪仙,即便沉睡之际,看起来也尤为清冷。只是,那堪比女子浓密的睫毛,着实好看,长而卷翘,忍不住便让人想要伸手摸一摸。
这般想着,苏子衿便伸出手去,素白纤细的柔荑轻轻抚上司言长长的睫毛,指尖一动,那极淡的触觉,令她不由攒出一个笑来。
然而,就在这时,司言清冷的凤眸蓦然一睁,便恰巧抓了个现行。
一时间,两人皆是齐齐愣住。
空气骤然愈发安静下来,司言忽然抿唇,璀璨漆黑的凤眸掠过一抹无声笑意,看的苏子衿心下一跳,素日里苍白的脸容顿时泛起丝丝红晕。
她素手微微一动,很快便收回手,撑起身子来。
司言见苏子衿这般模样,倒是没有多加为难,只是,心中有股难以言状的愉悦之感,悄然升起。
“这几日,”苏子衿敛下情愫,眸光潋滟道:“百里可是有回你那儿?”
百里奚这小子实在是极为随性的一个人,以至于自那日与苏子衿‘师徒相见’后,第二日便溜了出去,只说要见识一番锦都的繁华,便再没有回来。
不过那时候苏子衿倒是不甚担忧,如今忽然想起,也就想着问一句。
“没有。”司言蹙眉,以为苏子衿是在担心百里奚的安危,语气含着一丝冷淡:“他那样大的人,左右出不了大事。”
苏子衿闻言,不由失笑着解释道:“司言,他是我徒弟,你若是有徒弟,大抵也会像我一般担心一二。”
司言蹙眉,一想起百里奚,面色便愈发冷了几分:“我不收徒弟。”
苏子衿:“……”
见苏子衿不说话,司言便又问道:“今日沐休,要不要去长宁王府一趟?”
说着,司言略显期待的瞧了眼苏子衿,苏子衿回到战王府不过仅仅一日,司言便觉得有些思念的紧,尤其用膳的时候,他都有些不习惯一个人了。
“去长宁王府做什么?”苏子衿不解抬眸,就瞧见司言凤眸亮亮的,好似一只期待被喂食的小狗儿,看着极为可爱。
忍不住唇畔一牵,苏子衿便笑了起来。
司言神色清冷,一本正经道:“昨日新换了个牌匾。”
苏子衿:“……”
所以去长宁王府看牌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