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一想,当日那个女人不是戴了面皮吗?他可能不知道是自己的妻子。
所以她又怀疑他了。
现在想想,还是不对。
最后的关键时刻,他不是出手救了那个女人吗?应该还是知道是谁的。
所以,真的是她误会他了?
有些窘迫地抬眼看向潇湘云,对方似乎也瞥了她一眼,唇角轻勾。
郁临渊转身面向场下众人。
“现在每人给你们一根银针,你们就站在那个位置,”他扬手指了指第一张桌子的边上,“投针刺这只蚕偶,最好刺这个位置。”
大手又执起孙大夫放在桌上的毛笔,在蚕偶的身上画了一个黑色的圆圈。
“以这个圆圈为目标,进行投射,尽你们最大的能力,朕会根据这个找到罪魁祸首。”
啊!
众人震惊。
用这个方法找罪魁祸首?
不是找今日下媚药的罪魁祸首,而是找方才那几个官兵说的马车事故的罪魁祸首吧?
因为当日致使马儿失控的原因,就是有人用银针刺入了马儿的癫穴。
可是,可是这个方法真的能找到吗?
说白,没有武功的人,用银针这样投,根本不可能刺中。
而有武功的人,为了不招来嫌疑,也会藏匿武功,不可能刺中。
这是浅显得不能再浅显的道理,谁都懂。
可就是因为道理都简单,此事看起来太儿戏,众人心中又都打起了鼓。
今日之前,虽未曾谋过天子面,但是,关于少年天子的传闻和政绩自是都有听说过。
而且这两日的接触下来,的确与传闻并无出入。
睿智深沉,这是所有人对这个男人的共同认识。
这样的男人又岂会不明白这浅显的道理,而浪费时间来做这毫无用处的儿戏之事?
所以,他的真正动机是什么?
或者说,他到底是从哪一方面找罪魁祸首的?
肯定有他们不知道的地方。
人的心里就是这样奇怪,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面对恐惧,而是面对未知。
未知才让人恐惧和谨慎。
郁临渊的声音继续:“按照座位依次进行,节约时间。另外,朕再强调一遍,都必须尽自己最大能力,你们当中肯定不乏有武功之人,你们尽管用内力便是,别担心自己刺准圆圈,朕就会认定你们是凶手,这并不是朕的评定标准,你们问心无愧,朕也不会平白冤人。而且,有武功跟没有武功,或者说,本来有武功故意装作不会武功,朕可是看得出来的,你们别欲盖弥彰,那样只会弄巧成拙,休怪朕到时不客气!”
郁临渊话落,场下众人心中的不确定又更深了一层。
潇湘云凝眸看着男人,禁不住轻勾了唇角。
这个男人果然是操控人心的高手。
现在场下的那些人心里都长满了草吧?
特别是有武功的人,他们肯定纠结得很,这到底是用内力刺中呢,还是不用内力呢?
若刺中,自己真的不会惹上嫌疑吗?若不刺中,真如他所说,被他看出是在佯装怎么办?
看来,今日有一场好戏了,他坐看便是。
郁临渊已经将银针交给了随从,让他每人发一根。
人手一根发完后,投射开始。
按照座次,依次进行。
现场气氛紧张到让人窒息。
特别是帝王跟潇湘云分别坐于桌子的两边,同时看着。
就那一份气势就足以让人慌惧。
就算不做亏心事,就算身正不怕影子斜,每个人的心都还是提到了嗓子眼。
一个接一个进行。
大部分都没有刺中,特别是一些女子,有的甚至银针丢都没丢多远。
当然,偶尔也有刺中的,就是有武功的人。
还有一些,有武功,却武功不深,能刺到蚕偶,却刺不准圆圈的。
梅老板在一番静观前面之人的表现和静观两个男人脸上的反应、以及深思熟虑之后,也决定了用这种。
若全力而为、真的刺中难免惹上嫌疑,若装作不会武功、故意不刺中,又恐真的被他看出。
那就只能选择中庸,武功照用,内力照用,只是用几分,刺中蚕偶,不刺中圆圈。
这样,就也不会被怀疑到,在一匹马奔跑的情况下,还能准确无误地刺到马的癫穴。
对,这样最安全。
这般想着,便这样做。
他心里选好偏离圆圈右边上的一个位置,用内力将银针射出,刺向那个位置。
成功。
两个男人没有任何反应。
他心头一松,转身让下一人。
就在他刚刚暗自窃喜的时候,身后蓦地传来男人沉冷的声音:“站住!”
梅老板呼吸一滞。
让他?还是让别人?
强自镇定,他装作若无其事回头。
就直直撞上帝王冷色昭然的眸。
他心口一撞,真的说他?
他震惊。
全场皆震惊。
心念电转,脑中快思,他告诉自己不能自乱了阵脚,对方只是让站住,而已。
对着帝王,他恭敬鞠身:“不知皇上有何吩咐?”
“抓住他!”帝王扬袖,吩咐隐卫,声音如同他的眸子一样森冷。
梅老板脸色一变,学着李老板先前的样子“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
“皇上……皇上,这里面一定是有什么误会,请皇上明察……”
边说,他边磕头。
却是还未说完,就被帝王轻嗤一声打断。
“误会?”
帝王起身,伸手自蚕偶身上捻出他方才射上的那一枚银针。
全场雅雀无声。
梅老板自己也噤声看着帝王。
他也想知道,这个男人凭什么让他站住,凭什么让隐卫抓他?
帝王举着手中的那枚银针,缓缓踱步走向梅老板。
“朕的师傅曾经极擅用银针,但是,他的银针都是特制的,为什么呢?因为他有眼疾,看的东西会朝右偏离,所以,他的银针就必须特制,里面有空心部位,也有入了玄铁水的部位,总之,就是用此银针瞄准射出,银针会朝自动朝左偏离,梅老板所用的这枚银针便是此银针,而非阁主的银针,是朕故意让朕的随从混于其中给梅老板的。”
走到近前的时候,帝王将银针放下,拢进袖中,声音继续。
“也就是说,梅老板如果是瞄准圆圈射出,那么此银针应该落在圆圈的左边,就算梅老板一时失误朝右边偏了一点点,那也会正中圆圈,如今银针落在圆圈的右边,说明,梅老板瞄准和想射的部位跟圆圈偏右不是一点点。换句话说,只有刻意朝右射,且不是一点点,才会出现这种情况!”
众人恍悟唏嘘。
梅老板面白如纸。
他做了种种假设,也思忖了种种对策。
千算万算,却做梦都没有想到会是这样。
如今,他该怎么解释?
他的确就是对着右边射的。
他百口莫辩。
还有,这个男人说,这枚银针是他故意掺在其间让随从给他的。
为何独独给他这枚银针?
其实早就怀疑他了是么?
既然早就怀疑他,为何还要搞得这么复杂?
因为没有证据?
对,没有证据,所以想要让他自我暴露。
但是,现在就算有证据,也不能说明他就是罪魁祸首吧?
“皇上,真的不是皇上所想的那样,我虽然的确是对着右边射的,但是,这也不能说明当日的那匹马是我射的吧?我之所以对着右边射,是因为我不敢射中圆圈,选丝会我梅氏落选,我本就就容易被人怀疑有动机,又加上我会武功,更是不利,所以,为了不惹麻烦,我才故意不让自己射中的,请皇上明察!”
梅老板言辞恳切,句句在理。
却是被帝王一言回之:“朕难道没有说过,不许故意,否则弄巧成拙,休怪朕不客气?”
梅老板顿时被问得语塞。
他的确有言在先。
天子的话便是金口玉言。
所以,就算撇开射马不射马的不说,就单单他违背天子所说的不许故意、必须尽全力这一点,同样可以给他治罪,是么。
“还有,”帝王继续踱步,经过他的身边往前,走到郁墨夜原本所坐的那个位置旁边站定。
“婢女是站在朕的这个地方给夫人倒茶,因为左脚脚踝外的地方一麻,导致崴脚,显然,是有人用东西击中了她脚踝外的麻穴,而朕现在这样站着,因为角度问题,能击中朕左脚脚踝的人并不多。”
“比如,这边的人肯定是击不到朕的左脚脚踝的。”帝王扬袖挥过自己的右边。
“又比如,这个方位的人也定然是击不到的,”他又指了指自己的前方。
“因为是左边的外脚踝,所以,背后的人也不行,只有这个方位可以。”帝王扬袖挥过自己的左边。
“而且,就算这个方位,因为角度问题,因为有桌子有椅子的遮挡等等,也不是所有这个方位的人都能做到,只有这个角度内的人可以。”
帝王只手伸出,摆出了一个角度。
“而在这个角度内的人……”他声音顿住,转眸看向梅老板。
梅老板面如土灰。
在这个男人摆出的角度里,只有三个人。
一个他,一个他夫人,一个他儿子。
众人又是一阵压抑的唏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