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俊眉轻挑,“当然,如果梅老板觉得朕所言不对,大可以用事实来告诉朕,比如依旧用你的那粒花生米,站在朕所说的这个角度以外的任何地方来射射看,看能不能射到朕的左脚外脚踝?”
梅老板哑口无言。
众人心服口服。
“所以,朕无法理解梅老板说的误会,难道指的是,罪魁祸首不是梅老板,而是梅夫人,或者梅公子?”
席上的梅夫人和年少儿子吓得脸色惨白。
梅老板脑子里一嗡,跪坐在自己腿上,待稍稍恢复了一点神识,连忙求饶:“他们什么都不知道,跟他们无关,皇上宅心仁厚,请皇上看在他们还只是妇孺孩童的份上,饶过他们……”
帝王唇角笑意一敛,拂袖大步往回走,声音沉沉丢下:“那就要看你是不是敢作敢当了?”
梅老板身形一颓,整个人就像是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生气。
垂眸苦笑摇头。
自己垂死挣扎有什么用呢?
人家是帝王,是掌握着天下所有人生杀予夺大权的帝王。
将独一无二的银针给他,早已怀疑于他,早已认定是他,他做再多的狡辩都只会于事无补,还会将家人牵扯进来。
闭了闭眼。
罢了。
事到如今,他只能承认。
他有些后悔,今日的媚药不该下的。
如果上次马车那事之后,他收手,或许根本查不到他。
可是,世上没有后悔药。
之所以会对这个女人下媚药,是因为他发现,这个钦差大臣似乎跟她很是暧昧。
他看到他们一起买孩子玩的玩具。
她可是有夫之妇,是潇湘阁阁主夫人。
他想,如果能促成两人的好事,又能被人当场捉奸的话,不仅可以让一个钦差名声扫地,因此丢掉官职,还能激起潇湘阁阁主与他之间的矛盾,让潇湘云来收拾他。
他们一家跟李氏一家住在同一客栈,也有些场面上的来往,他一直密切关注着对方,得知李氏给每个人专门做了一套成衣,他觉得机会来了。
成衣都是一对一定做的,且都有衣袋装好,他只要将药下在衣服上,宴席上弄湿女人的衣服,促成她去换,女人就会中毒。
而她的丈夫潇湘云不在,她又必须找人解毒,所以,跟她有着暧昧关系的钦差自然就是首选。
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潇湘云竟然在,甚至跟钦差,他们三人还是朋友。
这是他始料未及的。
他始料未及的又何止这些,最让他觉得自己完了的是,钦差竟然是当今天子。
梅老板认罪,并磕头求饶。
帝王完全不为所动,态度很坚决。
“在朕着手调查之前,给过你一个死得痛快的机会,你自己没有珍惜,放心,朕说到做到,一定会给你一个辗转又惨烈的方式!”
梅老板绝望。
众人骇然。
辗转又惨烈的方式?是什么?
凌迟么。
太狠太可怕了。
梅夫人和儿子也跪在地上哭着替梅老板求情,声泪俱下、可怜至极。
帝王看都未看一眼,让隐卫将梅老板先带下去。
宴席也草草结束。
随从将能收的银针都收了,还给潇湘云。
帝王也将袖中的那一枚银针掏出,递给潇湘云,低声道:“多谢。”
潇湘云怔了怔,谢他关键时刻出现替换下他吗?
还有谢他的银针?
他的银针?他眸光一敛,垂目看去。
可不就是他的银针。
那这个男人刚刚说……
眼波一动,他骤然明白。
原来,什么师傅,什么眼睛有问题,什么银针特制会偏移,都是假的,就是他的一枚普通银针而已。
这个男人胡诌这些,是为了以此来击垮对方的心理防线。
对方将银针射在了蚕偶的右边,所以这个男人说,银针是朝左偏移的。
如果对方将银针射在了蚕偶的左边,这个男人肯定会说,银针是朝右偏移的。
果然啊。
果然不是一般的男人!
伸手将银针接过,潇湘云对他竖了竖大拇指。
帝王笑笑,徐徐转身,看向倚在软榻上的女子。
郁墨夜自是也在看着他。
其实是一直在看着他。
随着药力的散去,她早就缓过神来了,她一直在看着这个男人如何将这个人给揪出来。
这些人真是无孔不入、防不胜防啊。
她已经万般小心了,却还是着了人家的道。
她都不敢想,方才如果这个男人没有出去寻她,如果没有寻到她,如果没有给她解毒,她会做出怎样的事情来?
“还好吗?”郁临渊缓步走近,在软榻边站定。
郁墨夜微笑着点点头,“嗯。”
边上还有很多潇湘阁的人在,他们必须注意分寸。
潇湘云也起身走过来:“我让人送你回香纸铺。”
“谢谢。”郁墨夜看着他。
或许这两个字太单薄,但是,却是她此时最想说的。
她是真的感谢他,由衷的、发作肺腑的。
到兰鹜以来,都是他在帮她。
从假冒丈夫开始,到为了她还跟郁临渊打一架受伤,再到今日最关键的时候,他从窗外进来。
反观她,倒是给他惹麻烦不少。
潇湘云笑笑,没有做声,然后就吩咐人去准备马车。
郁临渊自是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对于潇湘云这个男人,他又何曾不是有着复杂的情愫。
从最开始的敌意,到后来的猜疑。
敌意是因为他曾以为他觊觎他的女人。
而猜疑是,他觉得素昧平生,他又为何帮助这个女人?
时至此时此刻,他真的愿意相信,此人真的就是如同传言中一样,翩翩公子、义薄云天的男人。
“朕要去官府一趟,会会那个车夫。”
郁临渊让郁书瞳跟随从先回客栈。
“不,我要跟皇兄一起去。”
郁书瞳不依,好不容易出来,她才不愿回去客栈坐牢。
而且,听到这一出一出的,她的小心脏都吓出来了。
长这么大,几时经历过这些,太可怕了。
她都没想到就坐个马车而已,竟然就同时遭遇两场阴谋。
不行,她要跟这个男人一起。
跟他一起,她才觉得安全。
郁临渊揉揉她的发顶,哄她:“你回客栈,放心,他会保护你。”郁临渊指指随从。
“另外,朕也会吩咐一些隐卫在客栈四周。朕去官府,是有公务,而且,指不定某些人要来灭那个车夫的口又搞出什么事来,反倒不安全,听话,回去好好呆着。”
郁书瞳没有办法,撅嘴跺脚,甚是不情愿地离开。
这时马车准备好了,郁墨夜也随后出门。
经过郁临渊的身边时,她听到他低声道:“也有隐卫跟着你。”
郁墨夜眼帘颤了颤。
幸亏她方才看到此次随行隐卫不少,不然,这要分一拨出来,又分一拨出来,怎么分?
她点点头。
回到铺子后,梁子将药煎给她喝了,她又睡下了。
身体很累,心里也有些惆怅。
本就怀着孩子,昨夜那个男人没来,她又大半夜没睡着。
然后今日又经历了一场那什么,身体根本吃不消。
而惆怅是因为公文一颁,意味着男人就要走了。
特别是现在出来那个跟朝堂重臣牵扯的车夫一事,她知道,他更要速速回朝处理。
疲惫又郁闷地躺着,让梁子不要打扰她。
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擦黑。
梁子晚膳已经烧好,她问梁子,没人来过吗?
梁子说有一个买香纸的客人。
郁墨夜有些失望。
她问的不是顾客,但梁子也算是给了她答案。
他没来。
可能还在处理那个车夫的事。
她心里这样想着,却还是好盼望他来。
用完晚膳,郁墨夜又开始等。
一边沐浴一边等。
沐浴完,就如同前夜那样,窝靠在窗边的软椅上,望着窗外的夜色继续等。
等到夜深了。
等到她自己不知不觉睡着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她是被脸上的温热和**的触感给弄醒的。
惺忪睁眼,就看到男人俊美的脸。
他在亲她。
意识因为骤醒还有些混沌,她懵懵怔怔地看着他,任由他亲吻着自己的鼻翼唇角。
“怎么能开着窗睡觉呢?染上风寒怎么办?”
熟悉的磁性的、略带着责怪的声音呼打在脸上,她终于清醒过来。
“你终于来了……”眸光一亮,她惊喜地缠上他的颈脖。
睡眼惺忪的样子,加上浓重的鼻音,又未戴任何面具,还加上这样难得的举措,让她看起来说不出的娇憨。
郁临渊心中一动,大手捧起她的脸,狠狠地吮了一把她的唇,“在等我吗?”
“是啊,”郁墨夜也不想掩饰,撅了撅被他吮得有些发红发肿的唇,“我昨夜也等你了,你没来,我还以为你今夜也不来了呢。”
郁临渊抬起头,桌案上的烛火就瞬间映入瞳眼,就像是眸子刹那被点亮一般,璨若星辰。
他将她抱起,自己坐了下去,如同前夜一样,让她窝靠在自己怀中。
“昨夜有些事要处理,今日在处理那个车夫的事。”
他解释,唇瓣贴着她的耳边。
“知道。”郁墨夜鼓鼓腮帮子,她也没怪他。
“晚膳用了吗?”她回头问他。
“嗯,跟潇湘云一起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