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色沉凝的上了马车,沈苏姀仰身靠在车壁之上,甫一闭眸便能想到嬴纵适才那低寒而森然的眼神,沈苏姀极轻极缓的呼出口气,心头一时五味陈杂,她本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想嬴纵那心头之血不是为她而取,可今日倒是确定了,他知道了,他知道她就是苏彧!
沈苏姀感觉自己身上的暖意正一点点的被剥离,那从脚底漫上了寒意让她心头的疑问越来越大,他明知道她是苏彧,却为何不曾与她挑明,不仅如此,他似乎不曾对她下过杀手,他知道窦阀之事乃是她的手笔,那么他就应该明白她抱着什么样的打算!
明知她是为了复仇而来,他就不怕吗……
马车晃晃悠悠的出了宫门,甫一走出天圣门闹市之上便传来一阵阵的嘈杂之声,沈苏姀听着那车水马龙的热闹心神不宁,不由得将脑海之中的诸般思绪暂时放下只做闭目养神,因是到了闹市所以马车的速度放缓了不少,不知过了多久,几乎快要睡着的沈苏姀耳边忽然响起了一道清脆而迅疾的马蹄声,沈苏姀心头一跳,被那熟悉的感觉惊醒,尚未反应过来已经有一骑快马骤然疾驰到了马车之前,只听一道马嘶响起,缓行的车架猛地一停!
沈苏姀一个趔趄差点在马车之中摔倒,一手撑着车壁的她猛地将眸光一凝。
即便隔着一道车帘,她也能感受到马车之外那双鬼眸的森寒!
沈苏姀唇角微勾,这就要摊牌了?
来往如织的闹市街头,沈苏姀就这么被嬴纵拦住了去路。
“下来——”
撩黑的墨袍闪动着暗夜般的冷华,嬴纵高坐在赤焰马背上,刀削斧刻的面容之上沁着一抹将发未发的怒意,那低寒之音从唇齿之间迸出,更好似挟着深冬凛冽的风一般让驾车的赵勤瑟瑟然一抖,回头看了看悄无声息的车厢,赵勤一时不知道自家主子到底是个什么打算,隔着一道车帘,沈苏姀唇角的淡笑尚未散去,她淡淡的挑眉,并未应声。
嬴纵眼底的墨蓝之色愈发深谙,幽幽冷芒随着马车之内的默然无声愈发浓黑,赵勤感受着嬴纵身上的森冷之势心头一阵畏怕,正在赵勤以为自家侯爷会一直和嬴纵这般相持不下的时候,面色黑沉的嬴纵忽然动了——
折腕出剑,剑光簇闪!
剑鸣骤响,剑气四溢!
玄墨的裂天不过是虚空几划,在路人的眼中,一架精致华贵的马车竟然就这般四分五裂开来,车壁华盖天女散花般的飞散开去,好似神秘的面纱被揭走,在周围路人的惊呼声中,独独看到马车之中正坐着一个白裳白裙面色冰冷的貌美女子!
众人眼底一抹惊艳闪过,然而尚未看清那女子的脸,适才挥剑毁车的罪魁祸首已经策马疾驰一个回旋倾身便将容色含怒的白衣女子捞上了马背,墨袍迎风而鼓,堪堪将那女子整个一裹,两人一马,幻影如风般顺着圣德大道飞奔而去,当赵勤和一众路人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之中醒过神时已经望不到嬴纵和沈苏姀的身影,赵勤额上汗意如雨,深吸口气回头看了看自家惨不忍睹的马车,僵冷的身子仍是忍不住的瑟瑟一抖!
策马疾驰,嬴纵手中玄色的长鞭毫不留情的落在赤焰的马背上,街边幻影急速后退,不出片刻便到了安定门城下,戍城军们正在检查进出的百姓,长长的拒马拦在城门口,士兵们只听一阵蹄声震地而来,一抬头便瞧见了嬴纵的来势汹汹,一众士兵面面相觑之下挡都不敢挡,正怔愣之时,嬴纵长鞭席卷,拒马横飞,他竟堪堪从城门口闯了出去!
沈苏姀被嬴纵一只手攥着腰狠狠地压在身前,腰骨生疼,马儿的颠簸叫她快跌下马背去,眼见得嬴纵这幅不顾一切怒意勃然的模样,沈苏姀唇角的冷笑愈深两分。
赤焰脚力不凡,从安定门下纵驰而出,嬴纵带着沈苏姀一路朝西边去,沈苏姀眉头一动,顿时便明白了他要带她去何处,沈苏姀抿着唇角不语,一点也不反抗的靠在嬴纵怀中,一副奉陪到底的样子,嬴纵垂眸扫一眼沈苏姀的发顶,墨蓝色的异色瞳孔微微一缩!
老远便看到玄醺相间的天狼旗迎风招展,从南境大胜归来的天狼军战士们军纪仍然肃整,然而那眉宇之间笼着的意气却更为飞扬了,嬴纵的马刚到了大营门口便有将士们齐齐出来相迎,嬴纵却谁也不看,马速分毫不减的带着沈苏姀入了营,沈苏姀半狭着眸子,眸光在人群之中瞟到几张熟悉的面孔,显然天狼军战士们对于嬴纵带着她入营已经不意外,可到底是隔了两年,沈苏姀从个稚嫩羸弱的小姑娘变成今日亭亭玉立的洛阳候,容貌变化尚在其次,那周身的难以掩映的锋芒已与以往大有不同,天狼军战士们目光好奇又惊艳的看着沈苏姀,可尚未看个明晰,嬴纵森森的目光已经扫了下来,如同朔寒秋风扫落叶般,立刻让所有人都不自禁的后退低头再不敢多看一眼!
一路不曾减速,直到到了中军大帐之前嬴纵才猛地收缰驻马,营中的朱瑞几人立刻迎了上来,谁料嬴纵根本不看他们一眼,只将手中马鞭朝他们一扔,一手将马背上的沈苏姀捞入怀中大踏步的进了大帐中去,朱瑞几人一愣,想上前两步探个究竟……
“都退下!”
刚迈出去的步子一顿,朱瑞瞬间便明白了嬴纵的意思,挥了挥手吩咐外头的巡逻军守在中军大帐外围,想到适才嬴纵的面色和抱着沈苏姀略有些粗暴的动作他背脊之上泛起了一股子凉意,也不知那位怎么惹到了自家王爷,自家王爷今日只怕要发一场大火,哎,可怜的洛阳侯,心中如此作想,可他脑海之中骤然又浮出沈苏姀那张从容而冷傲的脸,朱瑞摇了摇头,心头漫上一股子不祥的预感,不知怎地,他总觉得这大帐里头的战争谁胜谁负尚不一定!
“砰”的一声闷响!
嬴纵将沈苏姀像个货物似得扔到了主位宽大的敞椅上,那椅子乃是乌木所致,虽然铺着厚厚的墨色大裘,可沈苏姀的肩骨仍是被硌的一疼,沈苏姀眉头微蹙的揉了揉肩膀,一转头嬴纵已经撑着椅臂身影如山的压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