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子在御花园里穿梭着,此时正午过了不久,日头当空高高悬挂着,梁芜菁虽然坐在轿子里,依旧觉得很热,脸上渐渐有细汗冒出。
当回到昌德宫时,她背上都被汗水浸透了,看着十分狼狈。
“主子,可要用膳了?”刚刚进了大殿,碧玉一把抹掉脸上的汗水,到梁芜菁跟前问道。
“不了,实在太热,而且今日发生的事儿让我不得安生,我要好好理理头绪,让人准备一些清粥即刻,对了……碧云你立即吩咐下去,让人送温水进寝殿,我要沐浴。”梁芜菁觉着身上黏糊糊的实在不舒服,很想好好洗一洗。
在太后殿中,她就流了不少冷汗,如今又晒了日头,更觉着浑身都不舒服。
“是。”碧云闻言会意,立即去准备了。
“王爷……。”梁芜菁看着在殿内吃着点心的陈夙,轻声道:“王爷,你可觉着哪儿不舒服?”
“没有。”陈夙摇摇头。
梁芜菁终于放下心来,本想叫陈夙和自己一块去寝殿说说今日的事儿,但见他吃的很香,也就暂且作罢了。
沐浴更衣用了清粥,已是一个时辰之后了,永安王陈夙早就在偏厅的小榻上歇着了。
梁芜菁将他叫起,又让钟平伺候他沐浴梳洗。
待一切妥当后,日头都落下去许多了,眼看着天色也不早了。
梁芜菁快步去了寝殿,见陈夙已换好了衣裳,便轻轻挥了挥手,示意钟平几个退了下去,碧云等人守在了寝殿门口,谨防旁人进来偷听。
“王爷,你真的不碍事?那可是毒药啊,虽然不是砒霜那种见血封喉的剧毒,可瞧着银簪子一下子就发黑了,应该是十分厉害的。”梁芜菁看着陈夙,有些担心的问道。
“无大碍,在寿安宫时只觉得舌头发麻,气血阻塞,是中毒之兆,但并未有太多不适,此刻已好了许多。”陈夙虽然如此说,但心中还是有些后怕的,若不是梁芜菁不顾一切的打翻了那晚燕窝粥,他喝了下去恐怕真的凶多吉少了。
陈夙心中是十分感激梁芜菁的,她冲上来打翻有毒燕窝时,他的心中涌起了一股暖流,这是他这两年多昏暗无光的日子里唯一感受到的一丝温暖。
所以,当太后欲栽赃陷害她时,他才小心翼翼将燕窝有毒的事儿告诉了她,幸亏她聪慧,自己在她手心悄悄写了有毒二字,她竟然就觉察到了,这才逃过了一劫。
如今想来,还是有些后怕的,今儿个他险些丢了性命,梁芜菁亦然,他们二人差一点就被太后一网打尽了,可见太后对他依旧恨之入骨,欲除之而后快啊。
“今日真是太险了,你我二人都差点丢了小命。”梁芜菁心有余悸,此刻心中都还有些平静不下来,她看着陈夙道:“油,你得尽快给我弄进宫来,我们不能再拖了,我一刻也不想留在这个人吃人的地方了,太后今日嫁祸我不成,杀你也没有得手,却害的王太医和那宫女死于非命,他们的家人恐怕也要受到牵连吧,想想便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嗯。”陈夙颔首,他原本觉得梁芜菁的计划太过冒险了,可自己终究没能劝阻她,还“助纣为虐”了,如今看来,倒是势在必行了。
他们没有多少时间在宫中慢慢经营了,太后想要杀他不是一日两日的事儿了,今日还能夺过去,可下一次呢?再下一次呢?
不是次次都有好运夺过去的,陈夙明白这个道理,如今也算完全认同了梁芜菁的做法。
“我母亲的身孕已经近七个月了,下月月底便是八个月了,皇上今日说了,准我回梁府探望我母亲,这是一个好机会,待我从梁府回来,便动手吧,王爷,咱们还有一个多月的时日准备。”梁芜菁看着陈夙,低声说道。
“你放心。”陈夙颔首,那些油,他会一袋不少弄回来的。
别的事儿,他兴许帮不了太多,但是运油,他倒是有十成的把握。
“有王爷这番话我就放心了,时辰也不早了,王爷歇着吧,我要去把宫里的叛徒一个个揪出来,免得日后再被这些人暗中使坏,今日之事是万万不能发生了,而且……王爷和我出宫后,身边的人能完全信任的,自然要带出宫去,免得他们留在此处受罪,若是内鬼,带出去了倒是祸事了。”梁芜菁看着陈夙,低声说道。
陈夙第一次觉得自己装傻是如此的碍事,若在旁人眼中,自己是个正常人,那就能和她一块去办许多事了,包括策划出宫的事儿,包括现在抓内奸。
可他偏偏不能,一切都要让她一个女人去操心,让她扛着一切,陈夙心中难受得紧。
梁芜菁倒是没有料到陈夙会想这么多,快步出了寝殿便让碧玉去将宫里头的奴才们都叫到了偏厅。
“也不只是哪个该死的偷了主子的项链,一会抓住了,我非上去扒了他的皮不可。”碧玉看着盘子里闪耀着迷人光芒的祖母绿宝石戒指,十分气愤的说道。
碧云闻言摇摇头,什么也没说,不过心中也七上八下的,忍不住看了梁芜菁一眼,见主子面色很冷,知道主子心情不好,更不敢多说什么。
其实……知晓主子有这样名贵耳坠子的人不多,就她和碧玉二人而已,碧瑶和碧落从前也是在府里伺候的,可主子近身的东西一向是她和碧玉收着的,也是她们二人在管,而这耳坠子前些日子竟然被偷了,当真让人觉得怪异。
而且……她和碧玉的嫌疑是最大的。
碧云想想就一个头两个大。
按照府里头早就习惯的规矩,她和碧玉每半年清点主子库房的物品一次,每月月底清点主子房中物品一次,到了宫中,这个规矩也未变,她们依旧每月清点房内物品一次,包括这些金银首饰,次次都登记在册的。
她清清楚楚的记得,上个月月底她和碧玉清点物品时,这耳坠子还在的,她们还记录在册的,可不想却被人偷了,还被太后利用起来,险些害了主子。
她也很愤怒,只是如今她嫌疑尚未洗脱,根本不好说什么话了。
“碧云,册子可拿来了?”梁芜菁回过头看着碧云问道。
“启禀主子,拿来了,奴婢已经仔细查过了,上个月月底奴婢和碧玉清点物品时,这耳坠子是在的,我们也记录在册了。”碧云一边说着,一边递上了册子。
梁芜菁闻言颔首,并未接过册子查看,碧云和碧玉做事,她一向是放心的,更何况,东西若是上个月就不见了,碧云二人肯定会向自个禀报的,可她们并未多言一句,可见这东西上个月还在。
“主子,记录每日值夜和扫洒名册的册子,奴婢也带来了。”碧云见梁芜菁没有接,便放下了物品册子,随即把每日负责值夜,负责洒扫的宫女名字递了上来。
梁芜菁这次倒是接了过来,从二月初一开始一直往下看。
她屋内值夜分为里间和外间,里间由她从梁府带来的碧云几人轮换值夜,每人一日,至于外间,则是有姜芋、宁儿、小席子、小肖子这几个昌德宫从前的老人在值夜,也是每人一日,扫洒这寝殿的差事,也是姜芋等四人负责的,每日两人,轮番打扫。
梁芜菁仔细将册子看了又看,并未发现什么异常,便将册子又还给了碧云。
就在这会功夫,碧瑶二人已经带着昌德宫所有的奴才进了偏厅来。
“奴婢拜见王妃,王妃万安。”
“奴才拜见王妃,王妃万安。”
众人忙着下跪行礼。
梁芜菁轻轻抬手,示意众人起身,她一个个的扫过奴才们的脸庞,仿佛想看出什么来似得。
众人一开始并不知出了何事,见主子看着他们,也不敢躲着,皆好好的站着,深怕有任何不妥,可过了许久,见主子还打量着他们,许多人就变得有些不自在起来了。
渐渐地,有人开始拉扯袖口和衣角,有人情不自禁的摸着自己的头发和脸,还以为是自个的仪容出了问题,都有些尴尬和不安,可偏偏主子面前,他们又不敢交头接耳,互相问一问,只能乖乖的站着。
更何况,在主子面前,奴才从来都没有坐下的道理,即便有,也是主子最信任的人。
“碧云……。”沉默了许久,梁芜菁好像已经观察够了,随即对身边的碧云招了招手。
“主子有何吩咐?”碧云上前一步道。
“去,搬个椅子给黄嬷嬷坐着。”梁芜菁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道。
碧云心中却是一突,主子对黄嬷嬷是好,可也没有这样的先例啊,但她不敢多言,立即搬了椅子去。
“王妃折煞奴婢了。”黄嬷嬷却是大惊失色,不知王妃为何突然对自己这般好,不……王妃平日里对她就是极好的,却也不像现在这样给她赐坐,她可是个奴才,当然是不敢坐的。
“黄嬷嬷年事已高,腿脚也没有从前方便,还是坐着说话吧,否则……这么站下去,我怕你撑不住。”梁芜菁笑着说道。